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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辨清真偽

  全身隱沒在「哀」內,我們猶如一團輕霧,冉冉飄向高空中的一輪明月。 

  清輝隨著灰霧涌動,彷彿游爍的銀色魚鱗。霧團從四周飛舞的妖怪身旁聲的過,像是被夜風自然而然地帶起,神不知鬼不覺。 

  經過我們一鬧,天壑附近的防範愈加森嚴,進出營寨的妖兵除了驗證身份,核對口令,還要接受再三盤查、搜身,確認誤才得通行。 

  一輛輛載滿貨物的車隊停靠湖畔,重甲騎兵如同眾星捧月,將車隊層層圍護,手持寒光閃耀兵刃的妖兵警覺著四周任何的風吹草動。軍需官守在貨車旁,進行最後的盤點核對。天上狂風如濤,羽翅遮雲,來回逡巡的妖兵神情肅穆,如臨大敵。 

  「這些貨估計全是丹藥芝草,竟然有八千多車。上次我們燒掉的只是個零頭。」鳩丹媚伏在我的背上,悄聲道。[ 

  「大手筆啊,都是從魔剎天各地運來的。」我垂涎的目光從鼓囊囊的貨袋上一一掠過,「天壑開啟,它們就會被立刻送往紅塵天。可想而知,紅塵天即將爆發的一戰會有多麼空前的規模。」 

  鳩丹媚語聲振奮:「把它們全燒了,妖軍必然大受打擊!」 

  稍加思索,我極力剋制住這個充滿靂惑的提議:「現在燒,固然會給紅塵天的妖軍造成不利影響,令楚度肉痛,但也給了他充分的時間採取應變,調整未來的紅塵天戰事。」 

  鳩丹媚咕噥道:「你太貪心了吧,這種程度的打擊還嫌不夠?」 

  「還遠遠未夠。」我漠然道,「我不僅要楚度肉痛,還要他痛在骨子裡。我要的,是一擊就能決定紅塵天戰役的勝負!這些藥草我定然要燒毀,但不是現在。」 

  「原來你想等到戰役最激烈時下手!」鴆丹媚輕輕咬著我的耳垂,「你這個小壞蛋,滿肚子鬼主意。」 

  「選擇什麼時候下手,還要看紅塵天的戰勢而定。眼下我們只需盯緊這批貨,跟著它進入紅塵天,查清藥草的最終落腳點即可。」我看了看色,四際緩緩浮出雲團,越來越濃密,滲出濕淋淋的寒意。 

  天氣驟變,「轟隆隆!」電閃雷鳴,大雨滂沱,頃刻間,天地白茫茫一片。暴風雨中,密密麻麻的妖軍依稀變成了晃動的水影。湖水在密集的雨鞭中不斷暴漲,猶如一根擎天巨柱捅向上空。 

  雄偉壯觀的龍門牌樓浮出視野,一條條魚精蹦出湖面,爭先恐後地向龍門游竄。隨著出發的號角,一隊全副武裝的妖兵背起貨袋,跳上魚背,向天壑躍去。 

  「差不多該走了。」等到絕大部分妖兵越過天壑,四周警戒稍加鬆懈之際,我駕起灰霧,藉助雨勢掠向湖面。腳尖一踩水浪,我踏上魚背,沖向龍門天壑。 

  雨點從數萬丈高空疾落,白花花地耀眼。我全身上下的筋脈、骨骼、血肉情不自禁地顫動,魅胎自動生出反應,像一起一伏的網路。我赫然發現,眼前的虛空和天壑出現前迥然有異,不再是尋常的空氣,彷彿衍化成另一種特殊難辨的成質,還帶著奇特的律動。虛空與游竄的魚精、矗立的牌樓構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渾然整體,如同一個密閉運轉的小宇宙。 

  「節奏!」,我猶如醐醍灌頂,恍然頓悟。天壑升起時,虛空原有的節奏就被改變,轉換成嶄新的波動。而擁有相同波動的魚精,就可自由穿越。虧得魅胎自動轉化節奏,與之迎合,我才洞悉了其中的奧妙。 

  月魂忽然道:「不同的天地,就有不同的波動節奏,形成類似屏障的東西。魅的奇特體質能夠自動調整節奏,從而穿越各重天壑。」 

  如果可以主動變化魅胎的律動,我是否也能將自己變成類似天壑的存在呢?我不由心頭一熱,果真如此,對敵時就會形成天然屏障,令對手難以觸碰。 

  「啪!」腳下的魚精猛然一個甩尾,高高騰躍而起,四周倏然一靜,驟雨憑空消失,魚精躍過龍門天壑,進入了紅塵天。 

  水花飛濺,魚精落入湖中,我順著炸開的浪花掠起,灰霧飄浮升空。 

  四周早已有大批妖軍等候,俯首望去,連綿的妖營高高低低,遍及整座峽谷。半個時辰后,所有運送的藥物完成交接手續,被裝上準備好的獸車,徐徐駛出香草峽。妖兵妖將在車隊兩翼排開護送陣仗,數量約在五萬之眾。 

  我悄聲息地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穿過千軍萬馬。鳩丹媚摟緊了我的脖子,凹凸力的胴體在後背時不時地蠕動一下,帶來偷情般的異樣刺激。 

  這一帶儼然是魔剎天的勢力範圍,出了谷口,觸目儘是一隊隊巡邏的妖軍,沉重的腳步聲顛覆了深夜的寂靜。沿途堆建起數高聳堅固的塔樓、堡壘,懸挂的大紅燈籠在黑暗中搖晃,宛如一頭頭巨獸睜開嗜血的凶目。[ 

  「口令!」道路兩旁,高高的樹梢上響起一連串喝聲,濃密的枝葉叢中透出箭頭冷冽的寒光,弓弦緊繃的嘎吱聲清晰入耳。 

  「沙羅鐵樹!」運葯車隊每經過一處關卡,都要停留許久,接受嚴格盤查,並獲取下一處新的通行口令,程序異常繁瑣。 

  鳩丹媚疑惑地嘀咕:「照這樣的龜爬速度,一個月也到不了戰地前沿吧?」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我心頭一震,似乎察覺出自己遺漏了什麼。 

  「與吉祥天的大戰一觸即發。按理說,前線吃緊,運葯車隊應該心急火燎地趕路,怎麼弄得像遊山玩水一樣拖沓?」 

  「你說得一點沒錯!」我幡然醒悟過來,「不僅僅如此,近萬車的貨物排成浩蕩長龍,還派遣重兵衛護,實在是太過招搖了。如此顯著的目標,他們就不怕吉祥天的人伺機打劫?要是我,就把藥材統統裝入如意袋。 

  豈不攜帶方便輕鬆,還能掩人耳目?雖說儲物類的法寶十分罕見,但偌大的魔剎天,難道就找不出一兩件來?」 

  鳩丹媚訝然道:「你是懷疑這批貨有問題?」 

  「當然有問題!」我驟然停下,催動灰霧掠向地面,沿著來時的車轍一路察看。晦暗的月色下,車輪碾過路面的痕迹陷土三分。 

  「從車輪留下的印痕測,每一車貨物至少也有千斤,去除車本身的重量,藥材大致在八百斤。」我冷笑一聲,「藥草向來輕得很,晒乾的存貨更不用說了。一車滿打滿算,也到不了八百斤的重量。嘿嘿,要不是你提醒,我們就白忙活一場了。」 

  鳩丹媚恍然道:「這批貨並不是藥材!」 

  「估計是些石塊,不過裡面應該夾雜了少量的藥草,所以聞起來有一點葯香味,如此才能以假亂真。」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們被耍了,這批貨擺明了是一個誘餌。」 

  「難道根本就沒什麼藥材,只是引吉祥天或者我們上鉤的圈套?」 

  「一定有!我們當日押送的可是貨真價實的藥草!」我喃喃道,「有明修棧道,必然會有暗渡陳倉。既然藥材沒有被送出香草峽,那就一定還留在那裡,眼下的運送車隊只是吸引人的幌子。適才翻越龍門天壑的妖怪中,必然有人攜帶著儲物類的法寶悄然混入,藥材也藏在中。等充當幌子的車隊先行之後,真正攜帶藥材的妖怪才會出來。我們不必繼續跟著車隊了,留在這裡,守株待兔。」 

  鳩丹媚質疑道:「此地妖軍往來頻繁,我們怎麼知道誰才是攜帶藥材的人?」 

  「為免招搖,護送藥材的妖怪數量不會太多,十人左右的作戰小隊最合適,但必須個個實力強勁,為首的妖力至少在世態。」我沉著分析道,如此一來,就很容易分辨目標了。 

  駕起灰霧,我緩緩飄近一棵參天古樹,撐展的樹冠深處,匿伏著一名放哨的妖「哀」的實質化時間有限,我得儘快覓好藏身地。一眨眼,妖兵消失在灰霧內,我和鳩丹媚取代了他的位置。 

  「我們還有三四個時辰可以等,天一亮,就會有妖兵前來換哨。」我斜躺在樹權上,目光緊緊盯著香草峽的方向。 

  夜風吹得枝葉沙沙作響,在地上投出雜亂的黑影。 

  「如果一切如你所願,殺掉了楚度,統一了魔剎天,然後呢?你還想做什麼?」鳩丹媚忽然問道。 

  「然後?」我下意識地想要回答,卻又說不出什麼東西,心裡一片茫然。我哪有閑暇的工夫想這些呢?在北境的這幾年,在大唐的那幾年,我何曾真正地憧憬、幻想過將來?總有一根形的皮鞭在身後抽打,追得我喘不過氣。一開始,這根鞭子叫做生活,再後來,它變成了我自己。 

  「不知道,隨便做些什麼吧。」吞噬龍蝶,追尋天道的極致?完成月魂的心愿為魅復仇?又或者和三個美女風花雪月?我扯下一片嫩樹葉,放在嘴裡麻木地咀嚼,心中生出悵然若失的感覺。[ 

  鳩丹媚輕笑道:「我還以為你要稱霸天下,橫掃北境呢。」 

  我搖搖頭:「權力只是利用的工具,而非目的。我修鍊的情慾之道也不允許我沉淪於此。老子又不想當皇帝,征服北境做什麼?」 

  鳩丹媚出神地看了我片刻,伸手撫摩著我的臉頰:「原來你只想證明你自己。」 

  我怔怔地呆了半晌,道:「我已由不得我了。」 

  鳩丹媚火熱的胴體貼入懷中:「你還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去想。」 

  「來了!」我突然翻身而起,遠處一行黑影緩步而來,在半明半昏的曙色里露出隱約的輪廓。總共有七個人,身披寬鬆大氅,垂下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在頻繁往複的妖軍中,他們並不起眼,外表也和人類異。然而輕若聞的腳步聲,充滿節奏感的呼吸,凝渾內斂的氣勢,不被我妙有的道境洞察。~ 

  「居然是他!」瞪著隊伍中央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鳩丹媚露出震驚之色。 

  我差點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露出兜帽的下半張臉膚色蒼白,嘴角微微翹起,彎成一個冷酷而邪異的弧度,帽檐下,幽冷的眼神一閃而過,充滿嘲弄與高傲。他竟然是夜流冰!我旋即大喜過望。夜流冰在此出現,藥材的下落已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了。 

  他必然早就悄悄潛入了香草峽,混在兵營里,今晚藥材運至,隨即轉交到他的手上。由妖王親自押運,自然萬一失,一路也會暢通阻,避免關卡嚴檢所耗費的時間。 

  「唉,真想現在就殺了他。」望著漸漸走近的夜流冰,我語氣帶憾。五大妖王里,只有夜流冰才稱得上是楚度的死忠,打斷這條狗腿,等於斷去了楚度的左膀右臂。 

  鳩丹媚躍躍欲試:「那就動手?我替你擋住另外六個妖怪,大不了動用我的第十根蠍尾!」 

  「算了,這裡畢竟是妖軍的地盤,我沒有十成把握。打草驚蛇反而得不償失。」我猶豫了一下,果斷放棄了這個念頭。隨行的六個妖怪個個都有世態修為,至少能纏住我們片刻,周圍的妖軍有足夠的時問趕來支援。 

  嘹亮的呼哨陡然響起,一隊妖軍吹著忽快忽慢的警哨小跑過來,在路兩旁迅速分散,直奔樹叢。濃蔭里跳出一個個執崗的妖兵,懶洋洋地打著哈欠,與前來的妖兵交換令牌。 

  我暗叫不妙,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換崗。 

  「小癩子,還不下來,磨蹭什麼呢?」一個胖乎乎的妖兵走到我們這棵樹下,大聲嚷嚷。 

  我心頭微沉,急急苦思對策,腦海一下子轉過好幾個念頭,就是找不出應急的好法子。 

  換崗下來的妖兵開始集結隊伍,清點人數。 

  「小癩子,你他媽又睡死了啊,滾下來回營里睡去,換崗了!」胖妖兵不耐煩地踢了一腳樹榦,震得枝葉簌簌抖顫。 

  夜流冰一行恰好走到此處,幾個妖怪下意識地仰頭望過來。 

  我又急又怒,恨不得把胖妖兵剁成肉醬。「哀」浮出神識,眼看就要露餡,我不得不逃走,再謀它圖。 

  「呼——呼——」鳩丹媚忽然對我眨眨眼,打起了呼嚕。 

  胖妖兵愣了一下,咕噥道:「***,睡得這麼死,這回我一定要打你的小報告,除非幫我還賭債。」縱身一躍,跳上樹來。 

  六目相對,胖妖兵驚駭得張大了嘴巴。「撲哧!」我閃電般探掌,捏碎了對方的咽喉。目光掃過下方,夜流冰一行終於走開,沒有引起他們的疑心。我鬆了一口氣,迅速扒下胖妖兵的盔甲,讓鳩丹媚穿上。 

  「快點去集合,別被妖軍發現少了人。」我藏在灰霧內,騰空而起。 

  鳩丹媚跳下樹,向集結的妖隊跑去。她的鎧甲不太合身,頭盔能遮住大半個臉,站到隊伍末尾,倒也人生疑。一個隊長模樣的妖怪遠遠看見她,嘴裡罵罵咧咧了幾句,吹哨整隊回營。 

  我聲息地飄向妖隊,一路尾隨,在接近營寨門口處,灰霧悄然裹住了鳩丹媚,向天空飛掠。夜流冰一行在下方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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