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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道法會

  第十四冊第四章道法會 

  與羅生天三年一度的法術比試,被稱作道法會。道衷,只是法術交流,共悟天道。到後來,逐漸演變成雙方昭顯實力,爭強鬥狠的法術比拼。 

  道法會這一天,北境大大小小的門派陸續趕來,一睹盛況。 

  通殺城內,早已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天空也被成千上萬的坐騎遮蓋,變得一片昏暗。 

  法術比試就在城南的碧菌坪舉行,傳說這裡原本是荒蕪的沙地,仙人騎鹿從半空經過,鹿嘴裡叼著的菌菇落地生根,化作一棵棵青碧色的石菌。石菌茂密成林,高挺聳立,千姿百態,諾大的傘形菌蓋層層覆蓋,綿延成一座天然石坪。[ 

  碧菌坪四周,水泄不通,挪腳的空地也沒有。我快被擠夾成鬆軟的餡料,好不容易才伸直了腿。眼中儘是黑壓壓的人頭,耳畔儘是「嗡嗡」的嘈雜聲。時時可以見到捂著小腹,臉憋得通紅的人、妖,為殺開一條小解之路,汗流浹背,痛苦不堪。 

  「幸虧少爺你有本事,否則花了錢還來不了。」鼠公公趴在我的肩上,累得直喘粗氣,鼠須也被擠掉了好幾根。 

  通往碧菌坪的各條道路,被妖怪們層層設卡,除了繳費之外,還必須登記詳細的個人資料、派別,反覆確認后,才給予通行,儼然把通殺城當作了魔剎天的後花園。要不是我施展神識氣象術,根本混不進來。 

  「這一次道法會,魔剎天才是真正的贏家。」我心中暗忖,妖怪們登記各派各人的詳細資料,等於普查了一遍北境大大小小的實力分佈,為一統北境提供了寶貴的戰略情報圖。 

  碧菌坪上,清虛天、羅生天各大名門早已齊聚,形成經緯分明的兩大陣營。羅生天十大名門掌教盡數到齊。個個衣飾華貴,塗脂抹粉。顏、花生殼、屈玲瓏這些老熟人赫然在內。我在脈經海殿一乾女武神中反覆搜尋,沒有發現海姬,不免有些牽腸掛肚。 

  鼓樂齊鳴,在數禮炮煙花的轟鳴輝映下,道法會終於拉開了序幕。 

  「道似天淵盡底,惜乎人力有窮時。」大光明境地掌門珠穆朗瑪長嘆一聲,臉上露出緬懷之色:「轉眼又是三年,清虛天前各大掌門的雄姿英風還歷歷在目。奈何道法限,人命卻有限。故友們紛紛仙去。令人扼腕嘆息。」渾厚平穩的聲音並不響亮,但清晰可聞。 

  我暗暗好笑,不愧是羅生天的第一人,揭人傷疤還搞得情深意重。聽了珠穆朗瑪的話,幾個新任的清虛天名門掌教都露出忿然的神色。 

  「掌門這話說錯了。」公子櫻淡淡一笑,引來下面數女子的尖叫。在他身後,站著庄夢和一些新任的名門掌教。碧落賦的護法雷猛、冰鏡侍立在公子櫻兩側。我依稀瞥見一方雪白地袍角,想要再瞧,又被碧落賦的眾多門人遮擋住了。 

  「錯在何處?」珠穆朗瑪不動聲色地反問:「願聞掌門高見。」 

  公子櫻曼聲吟道:「掌門說道法限,我卻說人心限。哪怕生命被困在一個小小的蝸殼裡,心依然可以成為擁有限虛空的主宰。何況眾多故友雖已仙去,但清虛天后繼有人。眾志成城,薪盡火傳。哪有中止的一天呢?」爭。 

  「以在下拙見,應該是——」公子櫻手指勾動,撥得琵琶聲鏗鏘激昂:「心似天淵盡底,惜乎道法有窮時。」 

  這兩句說得意興飛揚,氣魄過人,引來雷鳴般的喝彩。 

  公子櫻風度翩翩地向人群點頭。半空拋滿了繽紛地色彩,女子們將手中的奇花異草珍果擲向公子櫻,如痴如醉地叫著他的名字。就連許多女妖。都開始騷首弄姿,眼睛里閃爍著小星星。 

  「真是讓人羨慕啊。」鼠公公伸長了脖子,咕噥道:「其實老奴當年的風采,並不比他差多少,想和我訂親的母老鼠一窩一窩的。」 

  我心情複雜地望著公子櫻,碧菌坪上多地是俊雅風流的人物,但他一個人就奪去了所有人地光彩。他彷彿站在了最高處,身上籠罩著璀璨奪目的光環。 

  碧落賦門人個個露出自豪的神色,自從逼走楚度以後,公子櫻的聲名達到了頂峰。哪怕是羅生天的人。投向公子櫻的目光也充滿了尊崇。 

  鼠公公搖搖頭:「楚度就算一統北境,也不可能像公子櫻那樣。得到大半個北境的擁護。」 

  我哼道:「楚度是為了自己而活,公子櫻是為了別人而活。瞎子都能看得出,他對甘檸真圖謀不軌。換作我是他,會毫不顧忌掌門師叔的身份,向甘檸真表白愛意。」[ 

  鼠公公嘻嘻一笑:「少爺今天沒喝醋吧?怎麼聽起來酸溜溜的?老奴憑心而論,少爺和甘仙子才是天生一對。」 

  「有海姬我已經很知足了。」我喃喃地道,目光卻又忍不住,搜尋那一襲白色地道袍。 

  足足過了半個多時辰,女子們呼叫公子櫻的聲浪才漸漸平息。 

  「碧落賦若是廣開門庭,天下的女子恐怕都要趕去清虛天了。」見珠穆朗瑪被公子櫻奪去了風頭,牛郎嬌滴滴地笑道。這本是一句眀褒實貶的揶揄,卻引來場下女擁篤們的歡呼雀躍,甚至有一群狂熱的女子齊聲高唱:「碧落賦的天是明朗的天,碧落賦的人民賽神仙。天下美女愛碧落呀,公子櫻的傳奇說不完。呀呼嘿嘿一個呀嘿。」 

  我輕笑出聲,心裡又禁不住生出一絲嫉妒。站在高台上,接受滿場盲目地崇拜,還真是容光限啊。哪怕是一顆不起眼的石頭,只要掛上天空,也就變成了閃亮地星辰。 

  珠穆朗瑪絲毫不動聲色,沉聲道:「今日借著道法會,我們代表羅生天拜祭各位清虛天的故 

  |英靈永存,道統不滅,清虛天與羅生天情誼長 

  羅生天的人早已擺放好香案。瓜果供品,九大掌門在珠穆朗瑪的帶領下,恭恭敬敬地行全拜祭之禮。 

  「多謝各位的深情厚誼,清虛天銘感於心。」公子櫻面色一整,肅袍正冠,清虛天眾人也鄭重其事地拜祭起來。 

  冰鏡彎腰時,我在他身後瞧見了甘檸真。她照舊是一身雪白地道袍,神色淡定清傲。一轉眼,她又被高大的雷猛遮住了身影。我心中一下子狂喜,一下子又變得患得患失。過去她陪在身邊。我可以肆忌憚地叫她小真真,但現在,當她回到屬於自己的人群時,我才發覺,距離是如此真實地存在。 

  我甚至不能看見她,就像在洛陽,高高的。厚厚的圍牆擋住了花園裡的鞦韆。那不是親熱地叫一句小真真,就可以消除的。正如同我擊敗了顏,也難以一帆風順地迎娶海姬。 

  也許我應該爬上一棵樹,跳過圍牆。也許我可以成為圍牆裡的人。這麼出神地想著,我懷裡的七情六慾鏡隱隱發熱,像是一蓬火星。濺入了胸口。 

  「這些人類也太不要臉了。明明心裡恨得對方要死,表面上偏偏裝得親親熱熱。聽得老奴都想吐了。」鼠公公怪叫:「不知道的。還以為清虛天羅生天親如一家呢。」 

  我微微一笑:「這就是名門掌教地風度,學著點。裝久了,自然就習慣了。」 

  「我宣布,本屆道法會正式開始。」珠穆朗瑪沉聲道。四下里的妖怪們紛紛亂嚷:「快點干架吧,屁話那麼多。」 

  庄夢輕搖羽扇,忽然道:「庄某還有一事相告。前日,眉門掌教柳翠羽曝屍荒野。雖然柳掌門是羅生天的人,但清虛天怎能袖手旁觀?所以庄某派人追查,希望能找出兇手。」 

  羅生天各派掌門面面相覷。這幾天,柳翠羽的死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當日在順風賭坊,多人目睹柳翠羽與妖怪們衝突,兇手呼之欲出。庄夢現在當眾提出此事,疑是狠狠颳了羅生天一記耳光。 

  比起法術拼殺,雙方這番言語的爭鬥更讓我感興趣。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柳掌門在順風賭坊賭輸了掌門信物青冥寶劍,雙方結下仇怨。在柳掌門屍體周圍,還有十八具妖怪的屍體,經過確認。他們都是順風賭坊地護衛。」庄夢不依不饒地道:「庄某多事,還望羅生天不會怪我們越俎代庖。」 

  場下。不少妖怪囂張地狂叫:「柳翠羽算什麼東西?殺了也是白殺!」,「竟然還幹掉我們十八個弟兄,人類的賭品真夠爛的!」 

  「少爺。」鼠公公暗暗對我翹起大拇指。我就知道,像庄夢這樣的人,一定會把握這個機會,激起魔剎天對羅生天的敵意。 

  「庄掌門客氣了,我等感激還來不及呢。」珠穆朗瑪輕咳一聲:「如今通殺城內,魚龍混雜,最近幾十天,清虛天、羅生天已經有大大小小十多個門派故失蹤了。」天也好不到哪裡去,大家一樣臉面光。[ 

  「近來北境干戈不止,富甲北境的朱家也在一夜之間,滿門被滅,積年財富洗劫一空。」隱邪順著珠穆朗瑪地話茬,心領神會地轉移了話題。 

  慕容玉樹立刻介面:「最可氣的是,有謠言說是清虛天下地毒手,這不是亂潑髒水嗎?」吹鬍子瞪眼,擺足了路見不平,義憤填膺的架勢。 

  海妃神色凜然:「朱家滅門慘案,我等責旁貸,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清虛天一個公道。」 

  我心中好笑,羅生天這些名門掌教個個老奸巨猾,幾番話說下來,矛頭轉而指向了清虛天。 

  「我們也正在派人追查此事。」庄夢一本正經地道:「前些時候,清虛天各派為了迎戰楚度,暇分身,所以才讓得閑的小人鑽了空子。」 

  公子櫻輕嘆一聲:「我代表清虛天宣布,任何人發現朱家滅門的線索,必將重賞,抓獲兇手者,論何種身份,碧落賦都願意收納門下。」這幾句話又激起群潮洶湧,群雌啾啾。 

  我不屑地撇撇嘴。這不是賊喊捉賊嘛。要不是我清楚朱家被殺的真相,還真會被公子櫻道貌岸然的說辭矇騙過去。 

  「亂世之秋,清虛天與羅生天理應攜手合作。這也是道法會的意義之一。」公子櫻不急不緩地道。 

  「正是如此。」各派掌門紛紛附和,一場夾槍帶棒的和睦鬧劇才暫時告一段落。 

  往年道法會,由十大名門各自選出一人,進行十場比試,以場次定輸贏。如今清虛天只剩八大名門,經過雙方磋商,本屆道法會採取擂台制。各派照舊只限一人出手,誰能最終成為擂主。誰就是獲勝的一方。 

  第一輪,由羅生天風雷池掌教呼延重親自守擂,迎戰清虛天音煞派地新任掌教柳丁。 

  「掌門親自出馬?這可罕見!」鼠公公驚奇地叫道:「往屆道法會,往往只派一些優秀的弟子出戰,今年怎麼搞得這麼隆重?」 

  「形勢所迫。」我平靜地道:「清虛天名門掌教被楚度一一挑落,急需道法會的勝利重振聲威。而羅生天也想趁勢打壓對手,消除公子櫻戰平楚度帶來的影響。」 

  腳步遊走。柳丁的清嘯聲鳴動九天,音波化作一隻展翅的碧羽鳳凰,沖向呼延重。 

  呼延重身軀如鐵樁沉穩,雙拳互擊,濺出一道凌厲的電光,將碧羽鳳凰一劈兩半。柳丁嘯聲不斷。點點碧光在空中化作數只尖嘴利爪的禿鷲,把呼延重圍得水泄不通。 

  視野中。呼延重完全被禿鷲淹沒,只有一道道耀眼的藍色電光迸濺射出。禿鷲的數量層出不窮,一旦被閃電 

  立刻重新凝聚成形。 

  鼠公公看得津津有味:「音煞派地秘道術真厲害,一個勁地壓著呼延重痛打。」 

  「比起前任掌門柳永的天籟之音,柳丁還差了不少。」我看得索然味:「呼延重很快就會反擊了。」 

  「咣!」一聲銅鑼般地巨響,震得耳膜生疼。碧光中,驟然亮起一團詭異的雷火,轟隆作響。禿鷲被雷火沾及。紛紛化作灰燼。 

  呼延重消失了,只有這團雷火不斷擴大,彷彿一頭惡獸張開血盆大口,吞噬了禿鷲,惡狠狠地向柳丁撲去。 

  一絲若有若的輕吟響起,柳丁嘴唇蠕動,雷火突然失去了目標,偏過柳丁,斜斜撞向右方的一棵石菌。轟地一聲,石菌炸得粉碎。雷火迅速迴轉,凌空罩向柳丁。 

  明明對準了柳丁。但一接近他,雷火就像被形的力量向旁牽引,從身側滑過,再次撲空。 

  「見鬼了,怎麼老打不著柳丁?」鼠公公激動地揮舞鼠爪:「難道呼延重是鬥雞眼?」 

  我微微搖頭:「柳丁是以音浪振蕩空氣,再藉助氣浪地抖動,改變雷火的攻擊方向。」 

  雷火中,倏然浮出呼延重朦朧的身影。他突然揮拳,噼里啪啦的電光透拳射出,像一條條藍色的毒蛇,繞著石菌滿地游竄,交織成一張舞動的電網。柳丁被死死鎖困在網中,電網不斷收縮,像一個越來越狹窄地囚籠。 

  「鎖!」呼延重暴喝一聲,千百條電蛇狂舞,纏向柳丁。即使柳丁頻頻振蕩氣浪,還是有不少電蛇纏住了他。剎那間,柳丁身影搖晃,四肢、肩背被電光的鎖鏈一圈圈纏繞,只露出蒼白地臉來。 

  四周的人、妖紛紛吶喊,一雙雙眼睛興奮得彷彿充血。鼠公公齜牙咧嘴,嘶聲吼道:「殺死他,殺死他!」 

  我瞧著激動揮臂的鼠公公,暗忖,意識真是很奇怪的東西,明明是一個膽小怕事的鼠妖,內心深處,也藏著嗜血好殺的野性。如果給了鼠公公強大披靡的妖力,他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也許正像格格巫說的那樣,每一個人都有兩個自己。 

  眼看柳丁敗局已定,他驀地曼吟一聲,聲音高低起伏,猶如奇異的歌謠,靡靡悱惻,令人消魂。 

  呼延重冷靜地雙眼中露出一絲迷茫,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迎著歌謠的節拍,亦步亦趨。 

  「咦?呼延重中邪了?」鼠公公詫異地道:「還一個勁地亂扭屁股,大發花痴。」 

  我略一沉吟,道:「看來他是被柳丁的音煞秘道術操控了心智。這位音煞派的繼任掌門的確有兩手,雖然他的靡靡之音比不上柳永的天籟之音,但柳丁另走偏鋒,以音惑人,創出了音煞秘道術的另一番天地。」說到這裡。我也有所感悟。以音惑人,奧義不就是控制住對方地節奏嗎?神識氣象八術若是運用得法,一樣可以切入對方的節奏,再加以操控。 

  「噼噼啪啪」,一條條電蛇在柳丁身上消失,被淹沒地身軀又漸漸浮現。呼延重像個可笑的小丑,繞著柳丁拙劣舞動。正當我以為柳丁已經挽回劣勢時,奇變又生。 

  腳步一滑,快似閃電,呼延重幽靈般繞到柳丁背後。出拳,猛擊。「砰」,柳丁猝不及防,被打得飛了出去,口中鮮血狂噴。再看呼延重,臉上哪裡還有迷亂地神色,目光冷靜得如同千錘百鍊的鐵鍛。微微彎起的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譏嘲。 

  四周嘩聲大起,被突然改變的戰局弄得雲里霧裡。我一下子明白過來,呼延重根本沒有被音煞秘道術迷惑神智!他先前只是在做戲,迷惑柳丁,在對方鬆懈時突下殺手。趁其不備,一舉重創柳丁。 

  我微微搖頭。呼延重的戰術確實陰詐,不過終非大道,難以成為真正地絕頂高手。 

  柳丁摔倒在石菌上,好一會,才勉強直起身,咳血道:「呼延掌門好手段,這一場,柳某認輸。」後背的衣衫盡裂,裸露的背肌凹陷一塊。清晰印上了一個漆黑的拳斑。 

  呼延重面表情:「一時失手傷了柳兄,還望莫怪。」 

  珠穆朗瑪目光閃動:「呼延掌門你也太不知輕重了,法術比試,旨在切磋交流,何必下此重手?」 

  呼延重微一欠身:「是我失察,錯估了柳掌門的法力。」這句話暗含貶義,意指他高估了柳丁。音煞派的弟子聞言,不由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 

  珠穆朗瑪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描金瓷瓶,取出一顆棗紅丹丸。上前遞給柳丁:「鄙派地赤陽丸對內傷還有一點奇效,請柳掌門收下。」 

  柳丁澀聲道:「多謝掌門好意。只是音煞派並不缺什麼治傷丹丸。」也不接赤陽丸,在幾個門人的攙扶下,昂首走入清虛天陣營。 

  「第一場,羅生天勝!」宣告勝負的人是風雷池的弟子,得意洋洋的尾音拖得甚長,將一面旌旗高高插在台上,旗上赫然畫著風雷池的標誌:籠罩在雷電中地黑色漩渦。 

  「詭計傷人,也算是羅生天的道法嗎?讓我耿進領教一下呼延掌門地高招!」清虛天的掌門中,一個孔武有力的巨漢急吼吼地衝出來,目似銅鈴,眉如毛刷,威猛的身軀足足比呼延重高過了兩個頭。他是神通教的新任掌教,脾氣似乎十分火爆,也不客套多話,掄起醋缽大的拳頭,狠狠砸向呼延重。 

  「道法理應奇正相輔,貴教的神通秘道術不正是以奇詭著稱的么?」呼延重不露聲色地道,揮拳迎上。「砰」,兩隻拳頭正面交擊,沉悶如雷,雙方身軀微微一晃,腳下卻紋絲不動。 

  一簇電光驀地從呼延重拳鋒迸出,纏住了耿進的拳頭。電光沿著拳頭一路急竄,耿進全身滋滋冒煙,短髮倒豎,耀眼地藍色 

  肌膚上亂竄急閃。呼延重立刻化作一團雷火,沖向電光猛然交轟,耿進灰飛煙滅。 

  場下剛響起驚呼聲,呼延重腳下的石菌忽然化作耿進的模樣,他弓身而起,猛然一掌,直劈在呼延重後背上。這一手虛實互易的依通出人意料,再度引起周圍一片嘩然。 

  「咯嚓」,呼延重的後背被這一掌硬生生劈裂,耿進的右掌並不停頓,順勢插入傷口,冷笑道:「道法理應奇正相輔,多謝呼延掌門提點了。「神色沉穩,和先前暴躁的莽漢完全不像同一個人。我立刻明白,耿進出場時的魯莽也是刻意裝出來的,堂堂清虛天名門掌教,又怎麼會是一個草包? 

  「不錯,神通秘道術果然有點意思。」呼延重的語聲沒有一絲顫動,完全聽不出疼痛感。表情就像鐵鑄一般。他緩緩轉過身,撕裂地背向兩邊翻出,一點點向外擴伸。裂開的肌肉光滑黑亮,一滴血也沒有濺出。詭異地情景看得滿場鴉雀聲,我也心裡發毛。 

  「轟」的一聲,兩片越展越大的背肌聳立起來。化成熊熊燃燒的雷火雙翅。「啪啪」,雷火雙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而過,將耿進拍飛出去,不等他落下,呼延重地手背上飛出一頭窮奇,見風而長,利爪抓向耿進。後者勉強偏頭,避開頸部要害,胸口已被窮奇尖銳的蝟毛扎得鮮血淋淋。 

  一道電光順勢擊中了耿進,洞穿肩頭。在窮奇的狂吼聲中,耿進飛跌出去,渾身浴血,被神通教的弟子們接住,失去了再戰的能力。 

  這幾下兔起鶻落,石破天驚,雙方強弱之勢轉瞬互易。看得人眼花繚亂,驚呼不已。 

  「在下法力不夠純熟,難以控制輕重,還請耿掌教見諒。」呼延重漠然而立,雷火雙翅慢慢變成肌肉,覆蓋在背上。 

  清虛天各派門人臉色十分難看。兩場比試,呼延重毫不留情地下狠手。已經不是法術切磋那麼簡單了。羅生天很可能是在藉機報復朱家滿門被殺一事。四下里的妖怪們興高采烈地大呼小叫,反正看人類內鬥,他們其樂窮。 

  庄夢手掌輕輕拍擊羽扇,道:「如果庄某所料不差,呼延掌門應該是藉助貴派後山的風雷深淵,鍛造成了風雷電火之體,尋常法術難以傷你分毫。」 

  「雕蟲小技,登不上大雅之堂。」呼延重伸手一招,窮奇從半空飛落。凝化作斑斕的獸紋,滲印掌背。 

  月魂聽得暗自咂舌:「風雷深淵是羅生天三大死亡禁地之一,日夜雷電肆虐,狂風暴雨,想不到呼延重敢在深淵內修鍊。難怪本屆道法會,羅生天會派他打頭陣,擁有風雷電火之體的呼延重肉身強悍匹,等於是個打不死的怪物了。」 

  我好奇地問道:「什麼法術也傷不了風雷電火之體嗎?」 

  月魂神秘地看著我:「能剋制呼延重地人,眼下就有一個。」 

  我笑嘻嘻地道:「你不會是在說我吧?呼延重肉身太強,只有全力對他進行精神攻擊。才是避實就虛的法子。」 

  「精神攻擊對他也沒什麼用處。擁有風雷電火之體的人精神也被鍛造得堅韌強硬,和一塊生鐵差不多。柳丁的靡靡之音功而返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看看呼延重,臉上幾乎顯示不出喜怒哀樂,精神攻擊很難動搖他的心志。」 

  「那不是和殭屍一樣?」 

  「比殭屍奧妙多了。風雷電火之體,是藉助風、雷、電、火的互生互補,形成一個流轉地完美平衡,四者缺一不可。」 

  我略一沉吟,恍然道:「只要打破這個平衡,就可以擊敗呼延重。「 

  「以你體內;風,就可以令雷、電、火循環失調,自行崩潰。」 

  我連連點頭,心中又添一層感悟。哪怕對手再強,只要破壞法術流轉時的平衡,也能巧勝。如果要讓對方難以打破自己的平衡,最好的方法便是臻至道地「空」的境界,像璇璣宗地黃真那樣,將平衡藏於「空」中,使對方從下手。或者如同楚度,形成海潮般連綿不斷的平衡,縱然被打破,又會形成新的平衡。 

  「第二場——羅生天勝。」風雷池的弟子高聲道,黑色的旌旗被風卷得啪啪作響,像一記記沉重的耳光,打在清虛天眾人臉上。 

  「清虛天步斗派——沉舟。」羅生天與清虛天的火藥味越來越濃。代表步斗派出戰的沉舟真人一擼道袍,腳踏奇步,濃烈的紫氣茫茫罩向呼延重。 

  我幸災樂禍地道:「這一屆道法會還真熱鬧,羅生天和清虛天差不多撕破臉來幹了。」 

  月魂嘆道:「其實多年來,羅生天、清虛天早生嫌隙,楚度地出世將他們的矛盾徹底激化。」 

  鼠公公忽然豎起鼠耳,抖動了幾下,滿臉迷惑:「少爺,城門口那裡,腳步聲密集得很。」 

  我渾不在意:「有什麼好奇怪的?都是一些趕來碧菌坪觀戰的。」 

  「不對,腳步聲的方向是從城裡趕往城外。」鼠公公鄭重其事地道:「老奴這一對鼠耳靈驗比,多年來靠它們屢屢逃生,肯定不會聽錯。」 

  我一聽也覺得意外,按理說,碧菌坪舉行道法會,只有城外的人往這裡聚集。哪會反向外跑? 

  鼠公公警覺地道:「少爺,老奴預感會有大事發生。我們還是趁早溜走吧?反正道法會打來打去,和我們沒一點干係。」 

  「能出什麼大事?」我喃喃自語,通殺城是水六郎的地盤,難道妖怪們調兵遣將,封鎖城門,要將羅生天、清虛天一網打盡?然而十大名門精英盡數彙集於此,想要一舉殲滅談何容易?何況魔剎天不會傻得兩面樹敵。 

  「少爺,老奴去 

  打探一下虛實。咱們勢單力孤,生來弱小。可得事行。」鼠公公縮頸蜷肢,變成一隻灰絨絨的老鼠,從我肩頭躍下,爪牙並用,毫不費力地在地上挖出一個地洞,一溜煙地竄走了。 

  我兀自沉思,妖怪們向城門集結。到底是為了什麼? 

  「砰」的一聲,紫氣縱橫,沉舟真人一腿踢中呼延重,然而腳卻死死粘在了對方地胸膛上。「蓬蓬」!呼延重胸口向外綻出雙翅,一道是翻滾呼嘯地暴風之翅,一道是藍光閃耀的閃電之翅。雙翅捲起。沉舟真人地右腿立刻被絞滅於形,大腿斷根處。鮮血狂噴。呼延重雙翅順勢一拍,將沉舟真人遠遠地震飛出去,撞上一棵石菌,昏迷不醒。 

  「恭喜呼延掌門又勝一場。」珠穆朗瑪眉頭微蹙:「只是出手還需注意輕重,以免傷了羅生天與清虛天的情誼。」 

  步斗派的道士們眼都紅了,一個道僮扶起沉舟真人,恨恨地道:「斷去一肢的情誼,的確深厚。」 

  「如果各位覺得呼延掌門出手過重,不如我們羅生天換一位掌門下場比試吧?」珠穆朗瑪滿臉關切之色。此話擺明了是瞧不起對手,引起清虛天各派一片噓聲,就連場下的眾人,也看出羅生天與清虛天的不對勁了。 

  公子櫻淡淡地瞥了一眼呼延重 

  ,道:「雙方較法,死傷在所難免,珠穆朗瑪掌門不必介懷。清虛天這一點肚量還是有地。」 

  呼延重道:「沉舟真人法力高強,我不得不全力而為。還望清虛天各位見諒。」話語生冷,聽不出任何抱歉的意思。 

  「呼延掌門儘管一展雄風便是。」庄夢悠然搖動羽扇,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眼看補天門的新任掌門丁蝶上場。和呼延重激烈交戰。我不由得滿腹疑雲,呼延重擁有風雷電火之體。如果我是公子櫻,一定會派出專門克制呼延重的人出戰,而不是任由幾個新任掌門依次上場,徒增傷亡。 

  是清虛天對道法會的勝負根本不看重?還是別有隱情?莫非清虛天是故意落敗?瞧瞧神定氣閑的公子櫻、庄夢,我苦思不解,目光掠過,丁蝶在一棵棵石菌上矯夭騰挪,以補天秘道術與呼延重展開游斗,一襲紫衣忽隱忽現,飄搖不定。我突然嚇了一跳,丁蝶長得至少和丁香愁有七、八分相像,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丁香愁死而復生。「丁蝶——丁蝶。」我默默念了幾遍,心中猛地一個激靈,難道她是龍蝶和丁香愁地私生女? 

  月魂苦笑:「你不會又想殺死丁蝶吧?」 

  我沉默了一會,搖搖頭:「我可不是什麼嗜殺的屠夫,只是形勢所迫罷了。如果丁蝶真是龍蝶的女兒,除掉她並不是最好的辦法。」 

  遙遙望著丁蝶,我若有所思,或許留著她對付龍蝶,會更好。在我所有的敵人中,龍蝶才是最可怕的一個,其次才輪到庄夢和楚度。至於海妃和痕,憑藉神識氣象八術,我絕對有信心和他們一戰。 

  「轟」,呼延重風火雷電四翅齊展,以壓迫地氣勢橫掃而過,方圓十丈內,儘是電閃雷鳴,風呼火卷,逼得丁蝶連連隱遁。好在補天秘道術神出鬼沒,行蹤不定,呼延重猶如隔靴搔癢,雖然盡佔上風,但難以鎖住丁蝶下重手。 

  一時間,雙方形成膠著之勢,場下圍觀的人情不自禁地為清虛天鼓勁吶喊。呼延重連傷數人,早已激起不少看客地不滿。人心大多同情弱者,眼看嬌滴滴的丁蝶被呼延重猛追猛打,一些急躁的男人不免破口大罵起來。 

  「羅生天虛偽恥,口口聲聲說與清虛天情誼永存,較法時卻心狠手辣,趕盡殺絕。」,「聽說楚度挑戰清虛天,就是受了羅生天的唆使。要不然,他怎麼不去羅生天?魔剎天和羅生天早就蛇鼠一窩了。」,「清虛天八大名門掌教隕落,實力大損,自然任由羅生天施威了。該死的羅生天,為了稱霸北境,把咱們人類出賣給了妖怪!」 

  耳畔,時不時傳來諸如此類的議論。一些羅生天的人不服氣地辯駁,反抗聲立刻淹沒在義憤填膺的群眾海洋中。我心中一動,目光尾隨著那幾個最早痛罵羅生天的人,他們很快擠入人群,換了個地方,繼續痛斥羅生天地罪行。 

  這些人是特地藉助本屆道法會,煽風點火,引起北境所有人類對羅生天的不滿!我倒吸一口涼氣:妖怪們突然集結城門;清虛天的掌門接連落敗受傷;詆毀羅生天的角色出場;彷彿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將眼前發生的一切聯繫起來。 

  一場大變的前兆?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我有預感,魔剎天、清虛天、羅生天之間一定會有大動向。 

  我一時思緒紛亂,這也許是一個機會。如果正值太平盛世,那麼以庄夢、楚度、海妃龐大的勢力,對付我並不難。但一旦戰亂紛起,各方明爭暗鬥,我大可以利用混亂的局勢和他們彼此激化的矛盾,更好地活下去。 

  我抬起頭,天空地暮靄漸漸濃郁,一片灰色瀰漫開來,籠罩了碧菌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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