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章 極忠主義

  朱燮元領著許建強，來到了後帳，他倒了一杯茶，自顧自的喝，冷冷的說道：“有什麽話就說。”他現在心情非常的不爽，非常的鬱悶，正想是殺人泄憤的時候，眼前來的這一個人，就十分適合。


  許建強凜然說道：“朱燮元接旨。”


  朱燮元一怔，他說道：“皇上都已經駕崩了，哪裏來什麽旨意？”


  這時候許建強的臉色變得陰森森，他陰森的說道：“崇禎皇帝遺詔在此，朱燮元接不接旨？”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道聖旨，高高舉在手上。


  朱燮元吃了一驚，猶豫了一下，還是跪了下來，說道：“臣接旨！問聖躬安？”


  這是外地大臣，在接旨的一個正常反應，先必須向皇帝請安問好，對方在宣旨的那一刻，就相當於皇帝附身，也就是皇帝的代表，可受任何人一禮，然後回答。


  許建強眼淚流了下來，他說道：〞皇上已經駕崩了，這肯定就是不躬安了。”


  朱燮元也知道了此事，他隻好說道：“臣接旨。”


  但是許建強卻是沒有公開的宣讀聖旨，而是把聖旨交給了朱燮元，朱燮元一看，這是一道托孤的聖旨：“丁醜年四月未，賊人逼近京師，百官束手無策，詔令數下，卻無勤王之師，朕之失德，上邀天訐，令江山落於賊手，百姓陷於水深火熱，朕無顏見列祖列宗，以發覆麵，自盡殉國，任賊分裂朕屍，唯皇子慈烺、慈炯，皇女媺娖年幼無辜，太祖血脈不能斷，托付於許建強撫養，保其性命，凡忠於大明的王公大臣、統帥將領，協助於他，保朕血脈，朱由檢拜謝。”


  看到了這裏，朱燮元欣喜若狂，他說道：“太子和皇子公主尚在人間？”


  許建強往京城方向做了一個揖，說道：“承蒙皇上在天之靈保佑，皇子、公主還在，現在被安排妥善之處。”


  朱燮元說道：“坤寧宮中，發現的那幾個屍體……？”


  許建強說道：“這是替身，如果這一點都沒有想到，咱家這東廠提督，就算是白幹了。”


  朱燮元憤怒的說道：“好你一個大逆不道的許太監，拋下了帝後，獨自逃生，你該當何罪？”


  許建強說道：“當日城破之日，咱家帶領的一批死士，闖入皇宮，欲保先帝，殺出重圍，但是先帝知道事不可為，以死殉國，掩護我等撤出，若非皇帝歸天，叛賊也不會放鬆警惕，我等斷然逃不出來。”


  聽到了這話，朱燮元心裏麵一片悲涼，這就是大明帝國的末代皇帝，他倒是沒有懷疑許建強說的話，因為對方說這話合情合理，為人父母者，為了讓自己的子女能活，犧牲自己，也都不算什麽奇怪的事情，如果換做是他自己也會這般的幹。


  本朱燮元是十分困苦的，就像一個人身負千斤重擔，孤獨前行，突然之間，放下了千斤重擔，還有了這麽多誌同道合者，這令他十分的欣喜，他高興地說道：“朱某就是拚了這身老骨頭，也要扶保少主登基，中興大明。”


  如果崇禎皇帝的兒子還在，自然還是皇位的第一繼承人，且資曆和號召力要比福王還要好，崇禎皇帝自殺殉國，多少人感其忠烈，激起怒憤，會投到他們的麾下，扶保這位少主，抵抗華夏賊，中興大明。


  而且他的手下，不支持他的計劃，不支持他立福王為帝，大家心中的顧慮，他現在算是明白了，但是這是迫不得已的選擇，既然現在有了選擇，手下的士兵，應該就不會反對，這一般，就兩全其美了吧？

  誰知道，許建強道：“朱公，你怕是誤會了聖意。”


  朱燮元冷冷的說道：“許公此言何意？”


  剛才的許建強，就是許太監一個，他眼中貪生怕死的閹豎，待會就一刀把他了結了，送去伺候皇帝，但是此人居然如此的忠心，在皇城破了的時候，居然還能夠不顧危險，進入後宮，救出了皇子，光是這份膽氣和做派，就值得他尊重，稱得上是條漢子，所以稱之為公，乃吾誌同道合之人也。


  許建強說道：“聖旨所說的協助，指的是我等逃難至此，你提供必要的幫助。”


  朱燮元往京城方向報了一個拳，他說道：“粉身碎骨，萬死不辭。”既然先帝有後嗣在，他自然就當毫無猶豫的立他為主，繼續效忠於他。


  許建強道：“朱公你現在還不明白，既然先帝寧願自己死，也要保皇子出來，這就是說，先帝已經心存死意，不願皇子卷入是非，隻願其一生平安喜樂，先帝臨行前感歎：願生生世世不在帝王家。”


  聽到了如此不爭氣的話，朱燮元十分生氣，他說道：“什麽屁話？怎麽可能這般的沒誌氣？別人搶了，自己奪回來便是。”


  站在朱燮元的角度，他是這麽想的，就在幾十年前，他很小的時候，嘴裏麵吃的糖果，被鄰居家強壯的小孩搶了，他就冒著被對方打的頭破血流，也要把對方揍得抱頭鼠竄，從嘴裏麵挖回屬於自己的那顆糖，甜甜地吃著，怎麽能如此不爭氣，別人搶了，就忍氣吞聲？

  許建強怫然不悅，他說道：“這就是先帝的旨意，你在質疑先帝嗎？”


  既然是先帝，就是神了，說一句壞話都是詆毀，質疑的話那就不得了，朱燮元隻好說道：“臣萬萬不敢，臣的意思是，大明乃是祖宗留下來的基業，是每個子孫必然要守的責任，而不是你想幹不幹的差事，先帝身陷絕境，一時想不通，情有可原，現在本帥手掌三十萬兵馬，還有數個行省的鄉紳將帥相呼應，隻要登高一呼，百萬大軍，垂手可得，擊垮華夏賊，指日可待，豈能夠做縮頭烏龜呢？”


  許建強道：“先帝和皇後，拚著一死，也要讓微臣將皇子帶出，就是想讓他們活，如果皇上還有心氣，定會追隨於臣逃了出來，投奔大帥，現在我等也是走投無路，才投到大帥麾下，希望大帥能作出安排，大帥先帝的血脈不能斷，太祖皇帝的血脈不能斷矣。”


  這話朱燮元真心不愛聽，他憤然說道：“這一般說來，這天下就不爭了？”


  許建強說道：“先帝臨終前含淚而言，願生生世世不在帝王家，皇後則言，隻求皇子平安長大，一生無病無痛，其功名利祿，無人提起。”


  聽到了這話，朱燮元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道：“先帝這就是要放棄江山，放棄天下，這又讓臣，情何以堪，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


  許建強說道：“我等為大明的臣子，皇上的仆人，既然皇帝做了決定，我等執行便是，就連皇帝都已經決意放棄了這一份家業，我等就是不甘心，苦苦掙紮，又能如何，最終隻是徒添傷亡而已。”


  這話說的，倒是有點跟福王異曲同工，如果是福王說的，朱燮元敢打他的耳光，如果是皇帝當麵跟他說的，他也敢據理力爭，封還中旨。


  但是這可是先帝，已經成仙了，半句都不能質疑，先帝也是睿智之人，臨終前有了這般的決定，也是有可能的，隻是朱燮元萬般的不甘心，在他眼裏，眼前的大明，還有百萬軍隊，還有數省，還可以行險一搏，如果就此放棄了這機會，以後那是真正的沒有機會了。


  但是皇帝的苦心，他也都明白，作為父母，用盡一切手段和辦法，讓自己的孩子活，這是應該的。


  自己全族被誅，隻剩下一個孩子，在自己身邊侍候，才逃過了一劫，也就是他留下的最後一絲血脈，在自己身邊，太危險，成為眾所矢之，很容易就受到華夏賊的刺殺，所以朱燮元也都弄來了一筆銀兩，讓他這孩子尋一偏僻之處，隱姓埋名，傳他朱家的血脈。


  至於朱燮元已經一把老骨頭了，也都深受皇恩，就一定得為皇帝盡忠。


  現在皇上的想法，其實是跟他不謀而合，不約而同的做了同樣的安排，這是為人父母會做的，為了保存自己的後代，犧牲自己，在所不惜。


  但是在對待自己的問題方麵，則是非常的隨便，皇帝和皇後自殺殉國，也是為了保存自己的孩子，自己何嚐也不是如此，這一刻，朱燮元是淚流滿麵。


  許太監知道，這一次算是說服了他，這讓他鬆了一口氣，許建強用盡了辦法，離開了京城。


  但是差點也都暴露了，他在京城的那一點勢力，也都讓華夏軍連根拔起，可以說他身邊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也不足以保證皇子的安全，所以他才冒險來到朱燮元這裏，希望能獲得他的幫助，至少是調給他一批人和一批錢糧。


  許建強就知道朱燮元是一個十分忠義耿直之人，即使對他們不認同，也不會謀害於他們。


  朱燮元說道：“許公！說說你的想法。”


  許建強說道：“既然先帝已經下了旨意，要皇子遠離天下的紛爭，生生世世不在皇家，這就是想讓他隱姓埋名，安安靜靜的過上一輩子，某就希望獲得公的幫助，派出一些忠心不二的手下，保護他們，而且需要一些錢糧，找一個無人之處，隱姓埋名，從此讀書耕田，安度餘生，某見到先帝和皇後之日，也都可以作出交代。”


  朱燮元說道：“許工這般想，十分老成穩妥，但站在子孫的角度，卻是大大不好，祖先流傳下來的江山，作為後世子孫的，怎麽可以說放棄就放棄，崽賣爺田，大大不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