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你和高德從小就被安排好了
“這麽快就回來了?”
無終宮乾明殿北麵,由遠阪愛掌管的“大內情報院”裏,身上還彌散著出浴煙氣的女皇出現,讓遠阪愛頗為吃驚。
“果真與他有關,”女皇蹙著眉頭在煩惱什麽,“姑奶奶在哪裏呢?不會去了海邊吧?”
“他把那艘古艦撬動了麽?”蒼老聲音在院門響起,姚婆婆出現。
白發老媼頓了頓拐杖,“又一樁事應在那小子身上了。”
遠阪愛繼續在院裏主持各方聯絡,墜星海的海嘯影響頗廣,她得替女皇把握方方麵麵的動向。女皇則跟姚婆婆在院外的梅林中散步,邊走邊聊。
“我是不是做錯了,師傅。”女皇幽幽的道:“當初就不該把他調到馴象所,到了馴象所後他就成了人形開關,一件件事就從他身上冒出來。現在弄到朝堂上,他都快成人形颶風了。”
“說到當初……”姚婆婆笑得曖昧,“當初可不是從馴象所開始的哦。”
“師傅……”女皇捂住臉頰,“那時候是逼不得已嘛。”
“換了小愛在這,估計要說是啊確實不得已。”姚婆婆眯起了眼睛,“老婆子我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也就說說順水推舟、逆水行舟之類的話。”
女皇都快把腦袋埋進胸口了:“師傅你都說了啊!”
“但這是好事,”姚婆婆變回正經臉,“我是說關於那小子成了人形開關的事情,對你不願當亡國之君的想法而言是好事。”
“這怎麽說?”女皇愕然抬頭,臉上還殘留著羞澀的紅暈。
走到一株梅花樹下,此時離梅花綻放還早,點點花蕾白裏透紅,與定軍山的冰雪牡丹綽約相似。姚婆婆看看花蕾,再看看女皇,視線裏溢出不加掩飾的讚歎和羨慕。
“你小時候一直住在無終宮,顯露出血源異常後被我帶出宮住到了他身邊。”姚婆婆凝重的說:“你就沒想過他其實很特殊,說不定比你還特殊嗎?”
姚婆婆這話讓女皇眉頭蹙得更深,“他不是聖山認定的凡人種子嗎?師傅你說過,長老們說過,我的感應也是如此。”
“他是凡人種子,”姚婆婆輕歎,“但他跟朱家子嗣不同,也跟可以做刑天或者戰仆的凡人種子不同,他更特殊。”
“特殊在哪裏?”女皇的呼吸變輕了,還下意識抿了抿嘴唇,她自然有所猜測,而那個猜測讓她不願麵對。
“跟千年前的……太祖一樣特殊,”姚婆婆轉開視線,“他的魂魄凝實到難以測量,仿佛不存在,這意味著他擁有近於本初的純粹的凡人之力。他可以激活根源灰器,和太祖一樣結束亂世,開辟新的王朝。”
“什麽?”女皇捂住嘴,將驚呼切作兩半。
“但、但這不對!”她難以置信的搖頭:“我怎麽沒有感應?我隻是感應到他有凡人之力,和刑天、戰仆那些人一樣,就是尋常的凡人種子。”
“因為你把自己的血源分給了他啊。”姚婆婆淡淡笑道:“他的特異之處就被掩蓋了,你隻能碰觸到與你血源相連的他,真正的他還藏在你的血源之下。”
“自他降生的那一刻起,聖山就在觀察他。”姚婆婆繼續說:“你該知道,太祖也是降生在前朝末年。前朝崩潰,混沌入侵,太祖這才揭竿而起,最終建立大明。所以當聖山確認他是與太祖相似的凡人種子後,就認為大明氣數已盡,他將會開創下一個王朝。”
“不過事情出了點變化,你竟然有了超出太祖的雙聖者血源,這讓聖山再也無法判定混沌的起伏與現世的更迭……”
剛說到這,被女皇冰冷話語打斷:“所以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與他的相遇都是安排好的?”
“是我安排的。“姚婆婆坦然的直視女皇:”那時候沒人料到你會坐上大明的皇位,按照聖山與大明的約定,你將替代我成為聖山之女。所以……我終究還是朱家人,我希望朱家血脈能以另一種方式傳承下去,若是你能與他攜手偕老,朱家終究還能有後。”
“所以師傅才會有意無意的向我透露移植血源的方法,甚至還故意把移植需要的藥劑裝作無意間落下,”女皇的目光越來越空洞,“鼓勵我把血源移植給他,讓我們自小就有了超乎尋常的……羈絆?”
姚婆婆吃吃笑了,“的確是我,可我並沒有給你施加術法讓你看上他。跟他拉鉤約定在一起不分離的就是你自己,是你的本心。”
女皇噎住,姚婆婆再道:“我也隻是推動,如今看來,我的推動還有了意外之喜。你想想看,你坐上了大明皇位,若是與他沒有這層羈絆,你與他必然會成為宿敵。現在卻不一樣了,在你決定把血源移植給他的那一刻,你就已改變了自己與他的宿命。”
“我、我……”這驚天般的隱秘讓女皇一時反應不過來,就顧著嘴硬:“什麽宿命我才不在乎!就算他是純粹的凡人種子,也沒有我強,真成了死敵我一劍殺了便是!”
被姚婆婆淡淡含笑的看著,女皇喘了會粗氣,勉強理出頭緒。“長老們就這麽看著,看著師傅你擺弄我跟未來的又一個太祖?任由你決定曆史?”
“曆史不由我決定,聖山也從不主宰曆史。”姚婆婆溫和的道:“這是至高法則,你該明白的。這是你決定的曆史,你在天廟裏挺身而出那一刻,曆史也被你改變了。”
“當然了,如果能做點什麽讓曆史加速或者延緩,聖山還是會去做的。”姚婆婆微微搖頭,“隻是在他這個變數帶來的變化不隻限於他自己,在他之後,聖山又推算出另外幾顆種子,或許不如他這般純粹,但由此而生的變化就誰也算不準了。你也知道,從前朝末年到混沌滅世那段時間裏,崛起的凡人種子並非隻有太祖一顆。”
“我……”女皇按著額頭,已不知道該說什麽乃至該想什麽。“
“所以聖山不在意了,不管是你引發的現世變化,還是那小子找著的古艦,隻要是你們折騰出來的事,聖山都隻會作旁觀者。你們正讓震旦的曆史走向未知,聖山必須服從法則。”
姚婆婆的話對女皇而言就像天外的縹緲之音,“不過旁觀的隻是長老們和刑天,像我和小愛,還有羽林衛那些戰仆們,我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和想法做出選擇,參與到曆史裏。”
舒了口氣,姚婆婆轉回之前的話題:“現在你該明白,為什麽他會變成惹事精了吧?當初他就是因為碰巧撞上了孽魔才會遇見你,就算沒有你,他也會搞出一連串的事情。但你跟他有了羈絆,把他綁定到你的命運上,他引發的變化自然就跟之前不同了。你該慶幸……不,自豪,莫離。這都是你的選擇,從當女皇到選擇他,都是你做的決定。從聖山到我,做的都不過是幫你推了一把而已。”
“高德那家夥……“女皇這個心結稍解,另一個心結又加重了,“從生下來就被安排了,想想真是可憐呢,他會不會恨我呢?以他那樣的人,肯定是不願接受被安排好的命運吧?”
的確,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就算有被安排的成分,想想高德,她又有什麽資格為命運被人安排而憤怒呢?
“不……不對……”她忽然使勁搖頭,“他並不是純粹到極致的凡人種子,我感應到的也不隻是跟我血源有關聯的他。剛才我去島上找他的時候,感應到他的魂魄被人動了手腳,有人潛伏在他身體裏!我借……借機細細查探,沒有抓到那家夥,卻感覺他的魂魄有了一些變化。像是關聯到了什麽,又像我坐在社稷之座上燒過似的,有陰燃著的凡人之火。”
“借機?”姚婆婆並不訝異,關注的重點還偏了:“難不成又來了一次?可除開你來去需要的時間,壓根沒什麽空暇啊,難不成……”
白發老媼眨眨眼,這一刻表情格外調皮:“那小子不中用?”
“師傅——!”
女皇終於耐受不住,跺腳嬌嗔:“隻是親、親一下而已!說正事!”
“說正事……”姚婆婆嗬嗬笑道:“不必擔心,或許是哪派的魔人,或者就是那艘古艦借他與古艦的關聯搭起來的通道。他的魂魄既然渾然無懈,其實不可能進入灰境。隻是他承受了你的血源,你的血源給在他的魂魄之外又裹了一層,像是擬造的魂魄。”
“這或許是個漏洞,讓他能進到古艦那種灰境與現世交織的地方,在裏麵留下魂魄印記。既是個漏洞,估計就被魔人利用了。但別擔心,魔人並沒有真正侵徹到他的魂魄裏控製他。”
“應該是這樣,”女皇鬆了口氣,“他估計還不知道自己被別人寄宿了,不能貿然告訴他,得找到什麽穩妥的辦法暗中幫他解決掉。”
說到這臉色驟變,“萬一他其實知道呢?”
女皇蹙眉抿唇,“那個寄宿者、那個女人,雖然沒抓著蛛絲馬跡,總感覺很奇怪。”
“怎麽奇怪了?”姚婆婆來了興趣:“竟然是個女人?難道他要重蹈你那個老兄長的覆轍?”
“我……”女皇看著姚婆婆,欲言又止。
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就像麵對你一樣。
這話女皇怎麽也說不出口,這太怪異了吧。
“算起來是我十八輩曾曾曾侄孫女啊,是說感覺有些熟悉。”
絕魂宮裏,高德正在審問小楚,等他解說了背景,小楚竟然來了這麽一句。
“所以說你還沒有明白自己錯在何處嗎?”
高德氣結,“為什麽不經我允許就鑽到我身體裏,還借用我的感知看我幹什麽?你是想賴在我身上做我的隨身老奶奶嗎?”
“按年齡算我的確是老奶奶,”小楚很認真的說:“至於錯……在那之前,我也是沒經過你允許就進到你身體裏,把絕魂穀的火引給了你才救了你的啊。”
“這不是一回事!”
高德煩躁的抓頭發,伸手卻碰到彎曲的尖角。“算了總之以後你不能再隨便進到我身體裏,我叫你你才能進來!”
“我盡量,”小楚攤手,蓋頭晃著但高德猜得出她滿臉無辜。“不過我是你燒出來的,我睡覺的地方也是你燒的,保護你是我的天性,隻要感應到有異常我都會行動。之前就是感覺你被奇怪的力量滲入心靈,像是在觀察你的魂魄,我才出來的。”
既然承認自己是老奶奶了就不要扮出這副無知少女的模樣!
高德揉著額頭說:“拜托你行動前多動動腦子,既然有人在觀察我魂魄,你出來不就是送給人家看的麽?”
“對啊……”
小楚懊惱的拍拍蓋頭,“是我失策了。”
她倒是還有話說:“不過天性難違嘛。我們之間的關聯就是凡人之火,隻要你在燒自己魂魄,我隨時都能跑到你裏麵。你光這麽跟我說也沒用啊,到時候該跑出來我還是得跑出來。”
“那麽怎樣才能阻止你跑出來?”高德很認真的問。
“找更多的提燈人來,”小楚指指她住的這間宮殿,“把周圍燒得暖暖的,這樣我就隻想睡覺不想管事了。”
“光這個也不行啊!”高德沒脾氣了,看來還得找到另外的辦法阻斷她。
瞧在小麗並沒發現異常,甚至還賞了他甜頭的份上,高德沒繼續追究小楚了,而且他時間有限,還得跟提燈人們溝通。
宮殿之間的圓台下,高德掃視五個套著惡魔軀殼的提燈人,換上嚴肅語氣。
“我剛解決了一樁麻煩,具體情況以後再說。也真是巧了,墜星海那出了什麽事,才讓我趁機幹掉了對手。”
“是挺巧的……”李蓉娘盡職的當著托,這正是高德欣賞她的地方,被驟然而至的苦難磨煉出了高情商。
李蓉娘帶著呂九眉,你一言我一句的說了臥虎島上的動向,說到懷疑埋在下麵的古代戰艦有了動靜,而且還是高德引發的,高德點頭說:“那家夥跟我還真是有默契啊,以後我們都得靠著縮在他的影子裏發展壯大了。”
“大人自謙了,”呂九眉由衷的道:“我倒是覺得與你相比,高德才是縮在別人裙子……影子裏的那個。”
這女人居然諷刺自己吃軟飯!可她說得太有道理,高德無法也不能反駁。
“接著看事情進展吧,”高德說,“即便古代戰艦隻是沉在海底不需要挖掘,我猜高德也會裝作需要挖掘,他就是靠這件差事才得了這麽重要的官職,不可能輕易放棄掉,我們的計劃照常推進。”
“等夏侯你們三個到了銅鼓山礦場,跟裘正仁接上頭,就盡快把礦工送過來。王九和蓉娘,你們繼續紮根島上,最好從高德手裏接下所有工作,讓他當個甩手掌櫃。”
眾人嚴肅應是,結束了“提燈人第一次全體會議”。
等呂九眉跟李蓉娘走出各自的帳篷,同時看到雙手枕頭躺在山坡邊休息的高德,那家夥咬著狗尾巴草顯得極為悠閑。
“讓高大人當甩手掌櫃的事情,”呂九眉頓時有了信心:“我覺得應該不難。”
“確實不難,”李蓉娘忍著笑附和:“高大人應該會忙於更要緊的大事。”
“大事?”
呂九眉翹起嘴角,不屑的道:“還有什麽事情能比培養出千千萬萬提燈人,讓凡人掌握自己命運更大更要緊,也更有意義?”
“沒錯,”李蓉娘發自內心的讚同:“值得我們在這裏風餐露宿,甚至曬成昆侖奴。”
“呃……”呂九眉終究是女人,“等會問問高大人,看他是怎麽保養皮膚的。看看他那臉,比我都白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