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人滅一國
先生裴旻如何教趙楚仙練劍?
除了詳解如何最簡單的擊殺敵人之外,沒說過任何劍招,隻是告訴趙楚仙,遊俠兒、江湖劍客所謂的什麽萬劍歸宗、天外飛仙之類的劍招,都是唬人的。
根本沒那麽懸乎。
劍,就是殺人的一種工具而已。
簡單、直接、暴力。
但又注重毫厘之間的精細。
而最終還是要落到“力”和“勢”兩個字上麵來。
所以裴旻教了趙楚仙沙場廝殺的基本技巧後,根本沒再教劍招,隻讓趙楚仙做一件事:十年間的看書之餘,便去那青衣江水流湍急處,在齊腰深的地方站穩,出劍劈浪。
出劍之時,心無雜念。
眼前無劍也無水。
這是練勢。
勢有了,劍鋒自然有力。
先生裴旻考慮得極其長遠,若趙楚仙做不了沙場無雙武將,也可依靠一身劍道做個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遊俠兒。
盡管裴旻也明白,所謂劫富濟貧都是麵子話。
綠領豪傑往往都是地方土豪,哪來的錢?
所以此事不好問對錯。
是個問心問跡的哲理問題。
但能行俠仗義,那便是好人好事。
目睹趙楚仙的變化,黃鰥夫暗道不好,人的名樹的影,他多少有些忌憚裴旻的劍道,思緒還沒轉過,便見趙楚仙對著他一劍劈落。
簡單直接。
就好像他往日站在灘口上,簡單的一劍劈向迎麵而來的激浪一般。
黃鰥夫的眸子裏,出現了一道劍光。
真正的劍光。
而不是劍身映照著晨曦反射的寒光。
劍光如水。
刹那之間,黃鰥夫感覺到迎麵而來的不是一到劍光,而是一片水流,如瀑布一般衝刷過來,讓他躲無可躲,隻能抬劍硬撼。
血。
猩紅的血。
如花綻放。
痛。
刺骨的痛。
彌漫全身。
黃鰥夫不可思議的看著手中的斷劍,又低頭看了一眼深深嵌入左肩之內的那柄長劍,喉頭咕咕,呢喃著低語:“這就是裴旻的劍嗎?”
一劍劈落,躲無可躲。
如果不是手中長劍擋了一下,他也和唐家傻兒子一樣死了。
結局一樣。
長劍深深的嵌入左肩之中,就算沒砍中心髒,如此重的傷勢,以當下大驪這個時代的療傷水平,黃鰥夫大概率也是個死。
趙楚仙鬆劍退後幾步。
瞥一眼地上的黃狗剩。
已經死了。
黃鰥夫坐倒在地,肩頭血湧如泉,因為失血過快,臉色迅速變白,眸子逐漸失去光彩,他始終無法明白,明明都是血肉鮮活的人,為何趙楚仙的出劍,能如此神奇。
劍聖裴旻,真是聖人嗎?
黃鰥夫的嘴裏開始湧出血沫,呼吸急促如涸水的魚,拚命的想呼吸,嘴裏卻一直湧著血沫,張著嘴說著話。
聲音很小,趙楚仙卻聽得很清楚。
“你敢殺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趙楚仙搖頭,“重要嗎?”
不重要。
黃鰥夫睜著不甘心的雙眼,望著天穹,囁嚅著,話語與血沫同出,麵容猙獰狠厲,流溢著無窮恨意,“我恨,我恨這天,貞觀長歌逝百年,帝國將傾之際,藩鎮割據民不聊生,長安權貴滿堂滾金黍,地方黎民易子而食,我黃巢順天意而起兵,入長安而定國,然敗於唐軍,非兵之罪非戰不過,隻因那王仙芝目光短淺自斷肱骨,隻因那朱溫卑鄙無恥竟然倒戈相向!老天爺,我已滿城盡帶黃金甲,為何卻要我於狼虎穀淒涼收場,大唐沒有我大齊帝王的天下,為何在這大驪一山村,竟被一少年斷了帝王路,我恨——”
趙楚仙心無波瀾。
早就知曉你是異人黃巢了。
眾多反王之中,黃巢最為可惜。
五歲可對詩的天驕人物。
不提《不第後賦菊》,那句“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何其驚豔。
可惜,路走窄了。
用最小的聲音輕輕歎道:“為何會淒涼收場,你心裏沒點數麽,你忘記了曾經喊出‘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的初心了麽,當年在長安,你殺了多少人,你可知青史如何評斷的你?”
後人評斷黃巢:殺人魔王!
甚至於為吃人魔王。
雖然有爭議。
趙楚仙深呼吸一口氣,“亡唐者黃巢,然黃巢不能有唐。”
黃巢怒目圓瞪。
他做夢也沒想到,趙楚仙竟然知道他的身份。
他原來是異人!
藏身柳樹的朱一山讀著黃鰥夫的唇語,也不意外,他一直猜測黃鰥夫是異人,隻是沒想到這人來頭不小,竟然也是個反王稱帝的一代梟雄。
可惜,他看不見趙楚仙正麵,要不然也能發現這驚天秘密。
有風徐來。
身著紋金線繡盤蛇錦衣,一身白衣飄飄的王仙之緩緩從曬場旁邊的小房子裏走出來,來到黃巢跟前站定,搖頭,“死就死,廢話這麽多作甚。”
出拳。
包括趙楚仙在內,曬場上沒人看見王仙之如何出的拳。
隻看見了黃巢的屍首飛出了曬場。
落地沒有絲毫動靜。
死得不能再死。
黃鰥夫死了,大齊王朝也將樹倒猢猻散。
垂簾村能恢複往日的安寧了吧?
現場很安靜,都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也沒人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王仙之轉身,負手看著趙楚仙,聲音冷漠,“垂簾村黃鰥夫率領村眾叛亂,立偽國大齊,欲要禍害山河,一眾人等皆死於清異司金甲緹騎王仙之拳下。”
趙楚仙沉默不語。
果然,王仙之想要殺的不僅僅是黃鰥夫,他為了穩妥起見,欲要將整個垂簾村都屠殺殆盡。
端的是心狠手辣。
王仙之笑了起來,有些得意,“不錯,這正是我想要的結局。”
趙楚仙想了想,“他是異人,你認識他?”
王仙之搖頭,“不認識。”
趙楚仙諷笑,“那你為何要急著出手殺死他,是擔心被他揭破你的異人身份?”
王仙之負在身後的手握拳,“你聰明過頭了。”
人若是太聰明了,不好。
容易短命。
趙楚仙默默退了一步,先前失誤了,沒有取回黃巢肩頭上的劍,現在赤手空拳,麵對王仙之根本沒有一絲勝算。
王仙之頗為不屑,“劍道不錯,而已。”
僅僅不錯。
就算你手中有劍,也擋不住我的拳頭。
目光越過趙楚仙,落在遠處柳林裏樹叢中的朱一山,微微笑道:“清異司自組建開始,沒人知道清異司的三大主司是誰,我王仙之有眼無珠,這些日子多有怠慢,朱主司大人。”
戰意熾烈。
自信睥睨的笑說:“非得等我殺光垂簾村所有人,朱主司才願意出來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