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公爵的實驗
“你的下一句話是——”身材瘦削優雅的白發男人,斜倚在氣密門的門框上,嘴角扯起一絲僵硬的微笑說:“找我又有什麽事。”
“找我又有什麽事……”銀灰色短發的少女,坐在一塵不染的潔白床單上,冷冷的望著立於門口的男人。“你上次說了,下一場手術要一個月後才能繼續。”
大抵是早已習慣了公爵的這般說話方式,少女的語氣沒有一絲波動,就好像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似的。
磁吸式的白色LED燈在金屬鑄就的天花板中,散發著清冷的光芒,搭配著將整個房間包裹的嚴嚴實實、甚至沒有一絲拚接縫隙的合金牆壁,顯得格外的沒有生氣。
這不像是人住的房間。
融入了D32鋼和許多韌性與硬度極佳的金屬,整個房間就像是把一大塊合金中間掏空後,製作出來的一個場所。
裏麵隨意的擺放著一架塞滿了各種精裝書籍的書櫃,一台書桌,一支與少女身高恰好相符的椅子,還有一張不大不小的木床。除了這些以外,入目便盡是在冷清燈光下泛著金屬色澤的冰涼牆壁。
與其說這是一個臥室,是一個供人起居生活的房間,倒不如說,這裏是一座堡壘,可以抵禦大部分攻擊、沒有任何破綻的終極安全屋。但是,照目前的狀況來看,這究竟是一座防禦外在威脅的堅固設施,還是對內囚禁一個怪物的監牢就不好說了。
“嗯……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公爵打了個響指,豁然醒悟的說:“多虧了特羅洛普那家夥的小孩,手術其實可以提前一些了。”
看著少女皺起的眉頭,公爵滔滔不絕的繼續說道:“你肯定想不到,在那個滿口近衛軍榮耀的死板上校的謀劃下,外城區被徹底的清洗了一遍。”
“啊,想必你那位親愛的叔父的手下,也包括在其中了。”男人裝腔作勢的說著,聲調抑揚頓挫,仿佛在唱誦一幕戲劇似的,“真是狠呐——那孩子比小塔你還小幾歲,卻在今天傍晚屠殺了外城的整整一個街區。”
“也怪不得特羅洛普今天還跟我說,你比那男孩差遠了。”公爵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的瞥了瞥少女還帶著些許嬰兒肥的白皙臉蛋,很想看到後者那張一直保持著冰冷、漠不關心的臉上,露出哪怕一絲情緒,嫉妒也好,厭煩也好,或許撩撥少女的心情,已經成了這個男人打發時間的愛好之一。
“一群老鼠罷了,殺了就殺了。”盡管一直被囚禁在房間中,但公爵並未限製少女去獲知外界的信息和學習未知的知識,所以少女對於這座邊境城邦外城區(下城區)的狀況也是一清二楚。“就算沒有今天的事,你肯定也會在一個月之內親自動手。”
“嘖嘖嘖,那可不一樣。”公爵搖了搖頭,譏笑的咋舌說道:“他可是連著被夾帶的無辜普通人和感染者一起殺了。”
“兄弟、姐妹、父子、母女,各種各樣的血親與家庭,在他的手中毀於一旦。”男人晃了晃身子,換成了以小臂撐著門框,微微俯身的姿勢。“我相信,如果他的朋友甚至是親人阻擋了他,那麽一定會被他給解決掉。而你,做得到嗎?”
“當然……”聲音愈發微弱,待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少女的嗓音已然細弱蚊蠅,根本聽不清楚。
“當然什麽?”男人窮追不舍的問道:“你不會還對你那親愛的妹妹抱有幻想吧?”
“好好想像一下——在你接受各種極限的訓練與痛苦的手術時,她正無憂無慮的住在寬敞的貴族豪宅中,每天都有十數個仆人忙前忙後的為她服務。伯爵家的繼承人,侯爵家的繼承人,都將在宴會上為她卑躬屈膝以博一笑,她將會成為龍門最耀眼的明珠……”男人語調激動卻不失沉穩的徐徐說道,“而你,就如同《卡茲戴爾睡前故事》裏,那個貧民區小巷裏的肮髒女孩一樣。”
“作為人人唾棄、厭惡的感染者,作為低賤的小貴族身下的玩物,在你妹妹如同明月般的光芒下,徹底沉入汙泥之中。”公爵說。“你,要怎麽樣選擇?”
“當然……我當然不會留手……”
“這就對咯。”公爵拍了拍手,笑眯眯的說道。“總有一天,你將拿回屬於你的一切……”
“……作為強大的真龍之女,塔露拉。”
“這,用不著你說。”塔露拉微微仰頭,在細密的銀灰瀏海下方,泛著一絲金色的暗灰雙眸,漠然的注視著站在不遠處的男人,“我會親自拿到手中的。”
在少女仿佛殺人的眼神中,公爵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出了房間,於嵌在牆壁中的電子麵板上點擊幾下後,氣密門便再度恢複了最初的模樣,嚴絲合縫的與周遭的牆壁渾然一體,如果不是有個電子屏幕在這亮著,估計不熟悉的人根本發現不了這裏有著一處囚禁怪物的房間。
19:17分……嗯,差不多到晚餐時間了。
男人低頭看了看左腕,在確定了時間後,轉身向著看不到盡頭的通道的右邊走去。通道的地板如同模糊了的鏡麵一樣,倒映著天花板的冷光與公爵的身影,硬底的皮鞋踏在上麵,每一步都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不一會,公爵便走到了通道的右端,是一處T字形的路口,但正對著來時的道路,有一扇格外顯眼的木門,上麵掛著的牌子,寫有值班室的字樣。
“咚咚咚。”
“請進。”
“最近情況怎麽樣?”
“啊,公,公爵大人。”翹腿坐在轉椅上的白大褂實驗人員,連忙將手中的報紙扔到桌上,並把另一隻手端著的咖啡杯壓在了上麵。他慌慌張張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男人鞠了一躬,說道:“沒有任何異常,比起以前要乖得多。至少這段時間不用再花錢去更換房間的牆壁了……”
“不錯。”點了點頭,公爵瞥了一眼桌上新鮮出爐的晚報,頭條正是傍晚發生在貧民區的襲擊事件。報紙上麵雖然將傷亡和現場狀況如實報道了出來,但更多的篇幅,都在將源頭往感染者身上推,不過這也沒什麽錯,莫尼普尤費特確確實實是一個被鑒別過的感染者傭兵——因為他施放源石技藝從來沒有法杖等類似的源石武器介質。
本次襲擊事件,據相關部門的報告分析,可以確定的是,襲擊者毫無疑問對於市民們幸福的生活充滿極大地仇恨,鑒於其源石技藝的特殊性,目前可以將目標鎖定為黑市中臭名遠揚的雇傭兵‘人偶師’莫尼普尤費特。
帝國近衛軍保證,帝國將會給出反擊,為在這場襲擊中失去生命的帝國公民們伸張正義。
事實很簡單,即便那些受了災的普通市民們,知道了莫尼普尤費特是衝著特羅洛普去的,是被帝國的各種政策與手段逼迫到現在這種地步的,但他們恨的絕對會是莫尼普尤費特,而不是別人。並且,這個仇恨無疑會為感染者不該擁有人權的天平上,再加上一塊沉重的砝碼。
世界是一塊巨大的棋盤,而這塊‘大棋盤’又在各個梟雄與野心家沒有鮮血的廝殺中,被劃分成了一片片小型的棋局,隨著時間的變化,小的棋局又會因出現的各種人物而被分割到更小的層次……
這次,魏,你那開始出現漏洞的心,還能執子與我對弈一場嗎?
“大人?Mylord?”白大褂實驗人員見男人有些失神的望向桌上,還以為後者是有些口渴,想要和點東西,他便殷勤的從一旁的消毒櫃中取出一隻瓷杯,自半滿的咖啡壺中倒了四分之三杯後,端著微冒白氣的哥倫比亞咖啡,捧至公爵的麵前,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這是最近8-12剛上架的新一季限量Moonbucks咖啡豆,大人喜歡的,屬下那還有幾包。”
“嗬,我可不是你們這種靠咖啡養生的研究員啊。”公爵從回憶中醒來,聞了聞飄散過來的帶著一絲酸澀的醇香,啜了一口之後,嘴角帶著玩味的笑容,對研究員說:“味道——還不錯。”
“您喜歡就好……”研究員下意識的抹了抹額頭,發現在男人說完最後的話語,鬆了一口氣後,自己的頭上已經布滿了汗水。“請問您今天來這裏是有什麽吩咐嗎?”
“手術可以比預訂的日期早一些進行,外在的阻力已經幾乎沒有了。”
“不愧是公爵大人。”
“再就是H計劃可以開始了。”
“您是說[искусственныйчеловек]實驗?但那不是……”研究員有些不安的望向公爵的臉,卻沒能從後者冷淡的表情中找到任何信息。
“別的不用多管,記得最近體檢的時候,多抽點血出來,當然了,有那個更好。”公爵擺了擺手說道。“當然,有危險的話隻有血液也夠用吧?”
“理論上來說是沒有問題的,大人。”
“理論上?”男人挑了挑眉,語氣加重了一分:“我要的是百分百的保證。”
“任何差錯都不能發生在小塔的身上。”
“屬、屬下明白了!請公爵大人放心。”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我就喜歡聰明人。”像是老朽一般念叨了幾遍,年輕的麵容中帶著些許成熟的公爵將咖啡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後便直接離開了值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