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造宋> 第22章 忠?奸?由誰來說呢?

第22章 忠?奸?由誰來說呢?

  清晨。


  太學校場。


  趙明誠剛背完一卷經書,從草坪上起身伸個懶腰,就見張邦昌和李迥跑過來,兩人一臉笑意。


  趙明誠笑著問:“大清早碰到啥喜事了?”


  “哎呦!”李迥手舞足蹈,哈哈道:“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啊!”


  “哦?”


  張邦昌也不賣關子,道:“早朝有消息傳來,章惇被貶為越州知州!”


  趙明誠一怔。


  自今日起,章惇正式退出北宋政治舞台了。再無起複的機會,晚年恐怕也會很淒慘。


  就因為那句“端王輕佻,不可臨天下”。


  一句話徹底得罪了趙佶,不管從政治角度,還是私人恩怨,章惇下場都不會好。


  張邦昌見狀,推了趙明誠一把,奇怪道:“咦,德甫你咋不開心?”


  李迥口中怒罵道:“此人對涑水先生鞭屍、與東坡居士結怨、迫害天下士子、不敬君上……”


  他批判了足足幾分鍾,把章惇罵得體無完膚,最後才感慨道:“他被貶足以證明官家英明、蒼天有眼呐!”


  張邦昌也猛點腦袋,非常讚同。


  趙明誠失笑一聲,平靜道:“廟堂之事暫與我等無關。”


  說完便邁步離開。


  留下李張二人滿臉不解。


  太學禦道上,一群群書生士子彈冠相慶,甚至許多人鳴鞭炮放煙花。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硝煙中一張張稚嫩的笑臉。


  他們開懷大笑,笑得肆無忌憚。


  這一刻,趙明誠覺得有些荒謬。


  章惇對司馬光鞭屍錯了麽?司馬光把打下來的河湟之地拱手讓給西夏,僅憑這點,他就是大宋的罪人。


  北宋的大麵積黨爭誰開創的?司馬光!


  此人於公於私都爛得一批,就算寫出《資治通鑒》,也無法掩蓋他治國的無能和心胸的狹隘。


  再說跟全民偶像蘇軾結怨,烏台詩案的時候,人章惇不顧黨爭,救了蘇軾一命。等章惇落難時,蘇軾作壁上觀,其弟蘇轍上書彈劾踩一腳。


  誰對誰錯?


  更別提阻立趙佶了,事實證明章惇簡直是神預言,當時的情況,章惇既然敢這麽評價,那就證明他一心為國為天下。


  他難道不知道趙佶登基他會是什麽下場?但他還是說了。


  在趙明誠心裏,章惇是一個大丈夫,能在北宋排前五的執宰,甚至隻次於範仲淹和趙普,跟王安石不相上下。


  這樣的一個政治人物,他的黯然退場卻引得天下文人奔走相慶。


  趙明誠站在人群中,他也跟著眾人笑了,笑得有些病態。


  ……


  下午,趙挺之下衙回家。


  他叫來了趙明誠,沉默良久才道:“德甫,去城外送送申國公。”


  申國公,也就是章惇的爵位。


  趙明誠點點頭,沒再說什麽,離開家門去送別亭。


  老爹這是明哲保身,不敢當麵相送恐惹朝野非議,隻能讓他這個沒有政治傾向的兒子相送。


  老爹曾經是章惇的“打手”,章惇是繼承王安石的新黨黨魁,老爹是新黨政要,打壓舊黨的重擔就落在老爹身上。


  可當正月趙佶上位,一切都變了,老爹一腳踢開章惇,不相往來。


  趙明誠苦笑,做兒子的對這種行為能說什麽呢?


  隻能委婉地說一句老爹做官圓滑…


  ……


  送別亭,顧名思義,離京的官吏在此告別友人。


  《別思》一詩中有雲:“十裏長亭霜滿天,青絲白發度何年?”


  古代沒有通訊設備,沒有現代的交通,人們一別,相見已不知是何年。


  東京城外,當趙明誠坐馬車趕到時,小亭裏已經聚集了幾十個人。


  每個人都折一支柳枝遞給中間的那個老人。


  老人直挺挺站立,夕陽灑在他滿頭白發上,顯得神采奕奕。


  趙明誠也走到垂楊柳下,折了一支柳枝,上前恭敬作揖道:“侄兒拜見伯父。”


  眾人循聲而望,立刻有章家子弟唾棄道:“你爹還有臉派你來!”


  當初趙挺之經常攜帶小兒子拜訪章家,所以章家人對趙明誠很熟悉。


  “住口!”


  章惇的次子,現任承奉郎的章持痛斥那個章家子弟。


  老父被貶,人家願意遣兒子過來想送已經算可以了。


  看看周圍,除了章家子弟和老父的學生,還有誰?

  章惇瘦削的臉龐帶著笑意,蒼聲道:“是德甫啊,請起。”


  話罷就接過趙明誠手中的柳枝,眼神和煦地看著他。


  趙明誠感慨,以前不苟言笑的章相公,如今卻是個慈祥和藹的老人。


  章持拱手道:“德甫,久聞你的詩才,今日可有佳作?”


  趙明誠聞言笑著說道:“是有一首,特意給伯父的。”


  眾人登時停住聲音,豎起耳朵來聽,連章惇也不能免俗,渾濁的眼眸裏帶著期待。


  趙明誠走了十幾步,才高聲吟道: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吟完詩,趙明誠心中的情緒也釋放出來了。


  眾人安靜。


  亭內陷入沉寂之中。


  這是傳世之作啊!

  良久。


  “哈哈哈!”


  章惇的笑聲打破了安靜,他大笑道:“不成想今日能聽到如此詞作,足以慰藉矣。”


  說完邁步走向趙明誠,倆人離眾人有段距離,章惇歎氣道:“德甫,你要勸老夫放下?一個注定會成為遺臭萬年的奸臣,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話雖如此,但趙明誠卻能感受到他的不甘心。


  誰會不在意自己的身後名?

  趙明誠輕聲道:“伯父所作所為忠於天下百姓、忠於腳下的疆土,便足以問心無愧了,不是嗎?”


  頓了頓,又反問道:“忠?奸?由誰來說呢?”


  章惇眸子突然變得淩厲,緊緊盯著趙明誠,足足有幾息時間,轉而卻笑了笑,一言不發走開了。


  一刻鍾後。


  章惇的馬車行駛在官道上,漸起了黃塵,緩緩消失在眾人的目光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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