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曲罷,花魁大賽落幕
在觀眾看來,基本沒有懸念了,花魁就應該屬於李師師姑娘,隻有她才配得上!
接下來上台表演的吳媚娘不免吃虧些,李師師的舞蹈驚豔了整個樊樓,大家還沒有完全從那意境中擺脫出來,她接著上台表演,被映襯得黯然失色。
台下稀稀疏疏的掌聲讓吳媚娘感覺一陣淒楚,隻能行禮答謝,默默走下舞台。
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燈光依舊,接下來輪到壓軸了。
封宜奴的出場沒讓觀眾失望。
她一身及地的白緞長裙曳地而行,餘外周身再無別樣裝飾,顯得冰清玉潔,天然雕飾的楚楚風致。
與她妖媚的容顏形成反差,這種反差令觀眾有些興奮。
於是掌聲雷動,喝彩聲不絕。
台下不知多少人心裏有齷齪的念頭,恨不得撕開那清白的裙子,瞧瞧裏麵是何等的景致。
封宜奴身子旋轉,裙子舞動,她口中吟唱著。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僅僅一首詩,伴著一段舞蹈。
詩的頸聯和尾聯卻震撼了眾人,那塑造了怎樣的一份意境啊?
天上的星辰是滾落的玉珠,粒粒飽滿地落盡湖水,在水波的搖動裏氤氳開來,這是夢吧?
把夢和現實,藝術般的聯係到一起。
實在太驚豔了!
中樓樓閣上的李師師卻鬆了一口氣,詩雖美,卻難以給她造成威脅。
花魁之名是她的了。
舞台下的王詵感慨道:“這是我聽過意境最美的詩,滿船清夢壓星河那畫麵感,難以用語言形容。”
一旁的秦觀笑道:“晉卿擅長山水畫,何不畫下來?”
王詵聞言頷首道:“那我回家便試試。”
“各位,這花魁?”
周邦彥環視眾人,拱手問道。
黃庭堅撚須道:“李姑娘更出彩一些,你們覺得呢?”
“附議。”周邦彥點頭。
“可。”
眾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齊聲道。
除非有壓倒性的優勢,否則大家還是傾向於李師師奪魁。
畢竟今兒個是李姑娘出道之日,君子有成人之美嘛。
再說大家或多或少收了中樓的好處,字畫金銀珠寶……
在場的讀書人對此詩讚不絕口,可許多糙漢子有些不滿意了。
雷聲大雨點小!
壓軸出場就這?好歹也多跳幾下舞蹈啊。在他們看來,封宜奴這是自知敗下陣來,所以便隨意應付大家。
於是舞台下方傳來陣陣噓聲,隨即噓聲四起,以這種方式表達不滿。
李師師抿嘴哂笑。
台上。
封宜奴笑靨如花,揚聲道:“有請奴的貴人登台。”
聲音婉轉,傳遍了樓內。
貴人?
難道是寫那兩首詩的才子?
眾人有些期待。
究竟是誰!
西樓三樓飛橋上,張邦昌執酒笑道:“莫不是德甫吧?”
李迥撇撇嘴道:“怎麽可能?他哪能應付這大場麵。”
舞台後方的趙明誠手捧鳳尾琴,心下有些無奈,這是剛剛商議好的,他需彈琴相助。
唉,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得益於老爹從小的培養,他倒也是琴棋書畫皆拿手。
於是不再猶豫,邁步走上舞台。
“竟是趙明誠!”
有相熟的士子驚聲尖叫。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舞台。
那男子身高八尺,在燈光的照耀下,俊逸的五官更顯出塵,頭上並無束發,長發飄散而下,使他更加如同畫卷仙人。
他負手站在那裏,並不怯場,淡淡笑著。
那一瞬間,在大家眼裏,絕美的行首封宜奴成了配角。
仿佛他才是主角!
王詵歎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正夫家的三郎。”
秦觀詢問著:“可是《桃花庵歌》的那位?”
“不錯!”
秦觀感慨萬千,敬佩道:“後生可畏啊!”
一旁的黃庭堅臉色有些難看。
人群中。
“姑……公子,他是老爺的學生耶。”
那書生“男子”嗤鼻道:“哼!虧我爹還天天誇他,整日混跡煙花場所,不過如此!”
“可他的詩真的很好啊。”
“詩好人卻渣!”
……
舞台上。
封宜奴對著趙明誠淺淺一笑,臻首輕點。
趙明誠把琴放在小幾上,手指勾著琴弦,開始彈奏。
所有人都在注視,都在傾聽,難道封宜奴還有絕技?
連李師師都攥緊了帕子,神色有些不安。
音調起。
眾人訝異,好奇特的調子。
這是趙明誠獨創的?
可調子太淒婉哀涼了吧?
正當大家不知其解時,台上的封宜奴淒然而歌:
“戲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歡唱離合無關我
扇開合鑼鼓響又默
戲中情戲外人憑誰說
慣將喜怒哀樂都融入粉墨
陳詞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亂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憂國哪怕無人知我
台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台上人唱著心碎離別歌
情字難落墨她唱須以血來和
……
……
你方唱罷我登場
莫嘲風月戲莫笑人荒唐
也曾問青黃也曾鏗鏘唱興亡
道無情道有情怎思量”
歌聲唱罷,琴音消散。
安靜!
整個樊樓悄然無聲,一絲聲音都沒有。
所有人還沉浸在悲傷淒涼的情緒裏。
無法自拔。
有些感性的人臉上流淌著淚水,特別是勾欄女子,已是泣不成聲。
突然。
沉寂被打破了,卻是嚎啕大哭聲,哭聲仿佛有魔咒,傳染著許多人。
那老鴇甚至哭得快昏厥了。
趙明誠無語,這樊樓快變成火葬場了,一群人哭個啥啊。
俄頃,在場眾人才收住哭腔,頓時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聞所未聞的曲調歌詞。
一首曲子,竟然有這麽大的感染力。
這難道就是真正的仙音?
“啪!”
掌聲起。
隨之而來的卻是鋪天蓋地的掌聲,綿綿不絕。
晏幾道歎息道:“位卑不敢忘憂國,哪怕無人知我,吾等何嚐不是?”
王詵輕聲道:“天下琴曲樂聲,該以此曲為尊。”
三樓的李迥擦掉眼淚,服氣道:“連琴曲都登峰造極,還有什麽是德甫不會的呢?”
張邦昌眼眶泛紅,幽幽道:“唉,真想再重聽一遍。”
樓內眾人也是議論紛紛,讚歎歌頌。
舞台上方,趙明誠起身拂袖,走下舞台。
人群每個人看向趙明誠的眼神充滿了敬佩,這就是東京城的大才子。
謫仙般的人物!
人群散開一條通道,趙明誠向台上的封宜奴點頭,便默默離開樊樓。
西樓樓閣上的李師師一雙怨恨十足的眸子,望著趙明誠的背影。
她敗了。
出道之日被人砸場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