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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大年夜

  一個人走在大年夜裏。


  一個人走在濱海的大街上。


  一個人用自己能聽見的腳步聲敲響著新一年的開始。


  眼淚在流——

  這個時候,很想母親——

  大街上彌漫著煙花的味道,街道兩旁居民樓裏的紅燈籠透著合家團聚的溫馨,能想象那一個個溫暖的家裏,正一家人圍坐在一起,享受著大年夜的祥和與安寧。也能想到現在的老家,母親、林燕、兒子,她們祖孫三代正坐在熱乎的炕頭上,吃著餃子,看著春晚,還有兒子撅著小屁股給母親磕頭,奶聲奶氣的說:“奶奶,過年好!”


  這一瞬間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流,此時的心情隻有在外不能回家過年的人才能體會——

  心酸、無奈、瘋了般的思念和鑽心的疼痛。


  想家是一種痛,很痛。


  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點上一根煙,漫無目的的走著,臉上的淚水開始是熱的,漸漸的被冷風吹幹——

  漫無目的的走著,腦子裏也不知道想些啥,就是想這樣走一走,好好享受一下大年夜的溫馨。知道自己不能流淚,可是真的控製不住自己。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這種過年不能回家的滋味真的很難受,隻能是一個人走在大街上,讓淚流。


  心情漸漸平複,想想明天還得繼續上班,跟自己說回去吧,回去睡一覺,明天大年初一了,還得忙。


  轉回身,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女的,正在看我。


  是馬淑麗馬姐。


  納悶她怎麽在身後,應該是一直跟著我走了。


  來到她麵前,她看著我。


  “馬姐,沒回去呢?”我問。


  “回去了,看你今天喝了不少酒,沒上樓,一個人在大街上走-——是不是心裏難受?”她問。


  “有點-——你一直在我後麵了?”我問。


  “嗯,今天你喝得太多,怕你有點啥事。”她說。


  心裏一暖,來濱海一年了,還沒人這麽關心過我。


  “我能有啥事,就是走走。”我故作輕鬆的說。


  “哭了吧?”她問,然後掏出一張紙巾遞給我,“趕緊擦擦,天冷,別把臉訕了。”


  接過紙巾擦擦臉,有想哭的衝動,十分感動。


  “今天晚上不冷,挺暖和的,明天早上能下雪。”她說。


  “差不多吧。”我說。


  我倆兒開始往回走。


  “等不忙了你回家看看你媽,省的總掂心。”她說。


  “嗯,不忙的時候回去一趟。”


  “咱們北票人實惠,給人家幹活恐怕幹不好,知道你壓力大,但也別太拚命,該回家看看就回家看看。”


  “是,人都說常回家看看,我這是不孝。”


  “挺孝順了,孝順也得按自己能力來,能做到啥樣是啥樣,對得起良心就行,爹媽沒白養咱們一回。”


  “知道是這回事,但是心裏過不去,跟自己較勁兒。”我說。


  她看看我,慢聲道:“較那勁兒幹啥,自己爹媽不挑。”


  “嗨,人不都是跟自己較勁兒。”我說。


  她笑了,說:“跟自己較勁兒那是傻,人還能掙過命去?是啥命就啥命,別跟命較勁兒。你比我明白,不用我說。”


  “明白人竟幹糊塗事,自己藥醫不了自己病。”我說。


  “咯咯,你還不糊塗。”她說:“現在好受點兒沒?看你在前麵走,在後麵一看都知道你哭了,難受樣。”


  “是不是挺丟人?”


  “這丟啥人?誰都有難受的時候,過那個勁兒就好了。”她說:“我家那口子沒的時候我也難受,天天就知道哭,不也過來了,現在還挺好。”


  “你家我姐夫咋沒的?一直沒聽你說。”我問。


  “出車禍沒的,他是采購員,冬天去拉五金,一大車,半道翻了,砸死的。”她說:“他走的時候小華才三歲,一想那時候日子都沒法過,家裏沒個老爺們兒不行,一個女的,還帶著個孩子,親戚裏道的倒是都行,能幫襯一把,但幫一饑幫不了百飽,還得自己過。商店沒黃的時候還行,每個月管咋的還能開點工資,大人孩子湊合著能過,等商店黃了,一買斷,啥都不是。”


  “這些年就你帶著孩子過了?”我問。


  “可不是咋的。”她說:“也想找人搭夥了,沒遇著好人——後期也就不找了,小華是個丫頭,要是小子還行,後爹咋說也不行——好在大了,能掙錢養活自己,我也放心了。”


  “過幾年等馬華結婚你就享福了。”我說。


  “等她結婚能過好自己日子我就知足,不指著她養活我,能動彈就自己養活自己,動彈不了那天就往敬老院一去,**養活。”她說。


  “不能,馬華是個孝順孩子。”我說。


  “孝順也不行,當老的不給兒女找麻煩,她過好自己小日子就行。”她說。


  “嗯,是這回事。”我應著。


  想到母親,母親現在就是這樣,寧肯在老家也不願來城裏,她是不想給我添麻煩。


  “在外麵幹活不容易,看著掙倆兒錢,啥都得聽人家的,尤其是你,當總廚,啥事都得一碗水端平了,大夥兒都看著你呢。”她說。


  她說的很對。


  “看你這幾天氣色不太好,也別太想工作的事,剛三十多,別把身體造置壞了。”她說。


  “沒啥事,還行。”我說。


  “還行就行,啥都得自己注意,別人說啥也就是說說,聽進去了就聽聽,聽不進去就算沒說。咱們北票人就這樣,寧肯自己受累,也不叫人說出啥來,其實沒啥用,到最後受累的還是自己。”她說。


  “嗬嗬,沒辦法,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從小就這樣,改不了。”我說。


  “沒啥改不了的,那就是傻,到時候吃虧的是自己。”她說:“也是,從小就這樣,還真改不了。”


  說完她笑了,笑得很好看。


  能和老家人在一起聊天就是好,聽到熟悉的老家口音倍感親切。


  從來沒和她在一起聊過天,沒想到她這麽心細。


  她的出現讓這個大年夜充滿感動和溫馨,難受的心不那麽難受了,還真是謝謝她,這個善解人意的老鄉。


  大年初一,剛醒就開始接到拜年電話和短信。


  有張軍和趙剛的,還有老四和童師傅的。張麗也打來電話,問她懷孕沒,她說還沒有。跟我說主要是她愛人的問題,今年準備領著她愛人好好看看,調理調理。按理說她愛人比她年輕,不應該有生育問題。現在這是也沒法說去,工作壓力大,很多疑難雜症的發生也很正常。


  給師父他老人家拜個年,師父挺好,在海南呢,過年沒回來,他女兒一家三口陪著過的年。


  昨天給五個姐姐家都提前打了電話,今天收到的是幾個外甥、外甥女的拜年電話,接到他們的電話心裏非常高興,感覺自己是很有威信的長輩人了。


  鄭佳琪打電話說在省城過的年,她和薑姐的熏味小酒館現在開的很好,今年準備在外埠放加盟。小酒館挺好我心裏也挺有成就感的,畢竟那是自己一手設計的。


  給趙姐打電話拜年,老吳今年在她家過的春節,她說她媽非常高興,總算是有人要她了。我也替趙姐高興,她今年四十五,也該有個歸宿了。


  接到了老四表弟楊誌軍的拜年電話,和他嘮了一會兒,他說現在沒上班,在家閑著,要是有好活的話給他聯係一個。我說可以,有好活就叫他。


  想給雅茹打個電話,想想還是別打了,怕打擾她的生活。


  拜年電話剛接完,鮑鵬和草利貴他們就來了,給他們一人發個紅包,這幫小子拿著紅包二話沒說就滾蛋了。


  洗漱完畢,由於是過年,提前把原料都備好了,這幾天不買料,也不用去驗貨,所以不用去那麽早。


  方林、李燕、馬華過來拜年,給她們仨也是一人一個紅包,三個小丫頭很高興。她們走了之後老郭和杜師傅來了,互相拜年問候。


  “老譚,你現在幹的挺猛,集團裏頭。


  “扯呢,我厲害啥。”我說。


  “你還不厲害?一月份賣錢額都快趕上我們粗糧了,還整個員工聚會,頒獎啥的,現在大夥兒都羨慕你呢。”他說。


  “是嗎?有啥羨慕的,你們就是不整,要是整的話比我們強。”我說。


  “小魏聽說之後也要整,估計在十五左右。”他說。


  “挺好,十五也忙得差不多了,給員工放鬆放鬆挺好。”我說。


  他們粗糧搞不搞活動是他們的事,跟我沒關係,我現在考慮的是如何把這段時間的接待任務完成。從初一到初八,訂單滿滿的,每天都不輕鬆,估計中午是落不了場了。


  老郭和杜師傅走後,李福順過來拜年,看到他覺著今年不能再叫他打荷了,可以安排他去當砧板。


  快到八點的時候馬淑麗來了,可能是昨天晚上她陪我走了那長時間的關係,看到她倍感親切。


  “馬姐過年好!”我大聲問好。


  “好,你也好!”她說,說完之後皺皺鼻子,說:“一大早上起來就抽煙。”


  我說:“我沒抽,剛才老郭來抽的。”


  “噢,粗糧的那個,我見不上他。”她說。


  “他撩你了?”我問。


  “沒撩我,就是見不上他,不是啥好人。”她說。


  看她說的那樣,估計老郭保證撩過她。


  其實她長得很美,陳經理和她比都稍有遜色,老郭撩她估計也是見色起意。聽她這麽說心裏有些不舒服,想哪天是不是警告警告老郭。


  “今天初一,別再穿舊衣服了,穿新的。”她說。


  我說:“不用,也沒人看,上班就是炒菜。”


  “穿衣服非得給人看呀,你也真是得,咱們北票人都講究大年初一穿新的,壓壓時氣,沒小人,一年的運氣。”她說。


  “那好,聽你的,穿新的。”我說。


  她笑了,笑的時候有一種錯覺,感覺她和五姐一樣。


  當我換穿她買的褲子的時候,她看到褲子上的標簽還沒扯掉,臉色暗了一下,悠悠地說:“這褲子你

  壓根兒就沒試——”


  我說:“試了,合適。”


  “合適就好,給你買的棉鞋呢,穿上。”她平靜的說。


  “你快趕我姐了。”我笑著說。


  “我不就是你姐嗎?”她說:“也就過年這兩天管管你,過了這幾天你願咋地咋地,沒人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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