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回家(十)
早上起來二姐把飯菜都做好了,吃完飯二姐、二姐夫我們仨一起去了大姐家。
大姐家人很多,都是親戚。
很多人我認識,也有不認識的,大夥都在忙著。看看也幫不上啥忙,就到蘭軍的新房看看。
新房裏有幾個孩子正在看動畫片,看我進來都愣愣的看著我,我衝他們笑笑,叫他們接著看。
屋子靠北牆是一套組合家具,家具旁邊是一台電腦。那時候結婚都實行電腦,屬於標配。兩個單人沙發,沙發前是個茶幾。炕上鋪著鮮紅色的地板革,炕梢放著新式炕勤。窗台上放著兩盆花。
整個小屋挺溫馨,還挺暖和。
正要出去的時候蘭軍進來了,看我在屋說:“老舅在這呢,累了吧,累了就在沙發上歇一會兒。”
“我累啥,也沒幹活,到你這新房看看,參觀參觀。”我說。
蘭軍笑著問:“咋樣老舅,還行吧?”
我說:“挺好的,啥都不缺。”然後問:“這組合家具是買現成的吧?”
蘭軍說:“是,現成的,省事,自己打怪費事的,還不如現成的樣式好。”
我說:“挺好的。”
蘭軍遞給我一根煙點上,對我說:“老舅你在屋裏呆著,我有事還得出去一趟,我來拿摩托車鑰匙。”說完拿著鑰匙出去了。
看動畫片的孩子看著看著兩個孩子打了起來,趕緊的過去拉架。小孩子就是這樣,在一塊玩兒一會兒就打起來,拉開就好,不用管,別搭理,不出五分鍾倆孩子就和好,都忘了剛才打架的事。
過了一會兒進來一個丫頭,十八、九歲,打扮得花枝招展,身後跟著一個四十左右歲的中年婦女。看到她我趕緊的站起來說:“大姐過來了。”
是大姐夫的大妹子,大姐夫有兩個妹妹。
大姐夫的大妹子說:“這不是國華嗎,啥時候回來的?”
我說:“回來有幾天了,昨天過來的。”
大姐夫的大妹子說:“你看看你,和在家時候一點都不一樣,也胖了,還在飯店幹活呢?”
我說:“是,還在飯店幹活,給人家炒菜。”
大姐夫的大妹子跟身邊的丫頭說:“小娟,這是你老舅,蘭軍你大哥的老舅,你忘了?”
我看著小娟漸漸有點印象,隻是那時候小娟和秋萍差不多,還是上學念書的孩子,真是女大十八變,認不出來了。
小娟看看我,說:“我想起來了。”然後叫:“老舅。”
我笑著點點頭,說:“都這大了,大姐你不說我還真沒認出來。”
大姐夫的大妹子說:“那可不,你這出去都多少年了,她都十八了,比秋萍大一歲。”
和大姐夫的大妹子嘮了一會兒嗑,我記得她抽煙,就遞給她一根煙。小娟坐在她身邊也從兜裏拿出煙來點上一根抽著,看樣子還挺嫻熟。我不反對女的抽煙,可是一個剛十八的丫頭就抽煙看著挺不習慣。
大姐夫的大妹子家和二姐家一個營子,離得不遠。聽二姐說過她丈夫前兩年和她離婚了,她現在和丫頭一起過,估計也沒把丫頭管好,聽二姐說這丫頭挺瘋的,年紀不大對象處了好幾個,整天的也不著家,在外麵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孩子混。
看來孩子學好學壞不在於出去打工不打工,要不是那樣的在家也一樣學壞。
坐了一會兒五姐夫找我,就從新房出來。
五姐夫是和五姐、四姐、四姐夫一起過來的,打回來還沒見到四姐,和四姐嘮會兒磕。
四姐不愛說話,和她在一起嘮嗑得你問啥她說啥,你不問她就不張嘴。四姐就是這樣,和誰都不愛吱聲,就是和我們親姊姐妹在一起也不愛吱聲。
上午大師傅過來了,開始忙活廚房的事。
開始有人殺雞,有人清洗羊雜,有人剁排骨,有人收拾魚,有人淘米做飯——大家都忙開了。
大人們幹活,孩子們就圍著跑湊熱鬧,長輩們坐在屋裏炕上喝茶聊天。
我倒是不用幹什麽活,站在廚房那看大師傅做菜。
大師傅和我一個營子,姓張,礦山食堂的。菜做得好,附近誰家有個大事小情都找他做菜。
他正在做豬頭燜子。
首先把幹豆腐撲在一個蓋簾上,一張挨著一張,不留縫隙。幹豆腐鋪好後把烀好的豬頭肉從鍋裏撈出來,開始拆骨取肉,把拆下來的豬頭肉切成小塊,均勻的鋪在幹豆腐上,鋪了厚厚一層,有五厘米厚。在豬頭肉上麵再蓋上一層幹豆腐,和下麵的幹豆腐連在一起,收緊,再拿一個蓋簾蓋在上麵。這樣是上下兩個蓋簾夾著中間的豬頭肉,然後找一個方桌放在上麵,在上麵壓上重物,壓四個小時豬頭燜子就壓實稱了,也就成了。
把壓好的豬頭燜子切成薄片,蘸著蒜醬吃味道非常好。
我在飯店也做過豬頭燜子,把原來的改進了一下,賣的還行。隻是後來我把豬耳朵改成豬頭燜子的做法,叫做“千層脆”,賣的比豬頭燜子好,就把豬頭燜子取消了。
在農村做大席看著簡單,其實並不好做,沒有點經驗是做不了的。
現在農村做大席已經形成一條龍服務,都成專業的了。我曾經想過回家去做農村大席,一是可以守家帶地,二來還能照顧母親,可惜當時隻是一個想法,沒去實施,要是那時候直接去幹到現在也能行了,一年也不少掙錢。就算不怎麽掙錢至少可以天天在家,不用離開母親。
現在想來人要是有啥想法,並且覺著這個想法是對的那就去幹,隻想不幹到啥時候也成不了氣候。
中午的吃飯的人比昨天多,一共坐了八張桌。都是圓桌麵,一張桌子坐八到十個人,熱熱鬧鬧的,從大門外往裏一看就是辦事情的人家。
我們那桌有大姐夫的叔叔,還有大姐夫的舅舅,家族裏的兩個大哥,二姐夫也在這桌。快開席的時候蘭芝對象給病人打完針過來,也坐到我們這桌。
蘭芝對象是我高中同學,現在也開始叫我老舅,還有點不習慣。
喝了有一杯酒的時候蘭軍過來給大夥倒酒,這是規矩,他結婚大家過來幫忙賀喜,他得照顧到,倒杯酒以表謝意,因為明天是正日子,大家還得辛苦。
蘭軍倒完酒,桌上的人開始互相的嘮嗑喝酒,說著家長裏短。
蘭芝對象端著酒杯跟我說:“老舅,咱們爺倆得喝一個,咱倆這是雙重身份,在蘭芝這你是我老舅,要是不論這個咱倆還是同學,這也好幾年沒見麵了,喝一個。”
我說:“是,你們結婚我也沒趕到家裏,這回說啥也喝一個。”
和蘭芝對象喝了一個。
二姐夫看我和蘭芝對象喝完,跟我說:“你們倆喝了,咱倆也得喝一個吧,這酒不是別的酒,喜酒,幹喝不醉。”
我笑,說:“咱倆總喝,就別再喝了。”
二姐夫說:“那不行,今天的酒和每天不一樣,這是喜酒,喝了不牙疼。”
我笑,說:“你呀,總是有說的,來吧,喝一個。”
中午沒喝多少酒,差不多就行了,很多人下午還得幹活。
等到晚上的時候鎮裏和村上來了幾個領導,大姐夫叫我去陪,說是鎮裏來的副鄉長是我高中老師。過去一看還真是,是念高一時的班主任張鐵軍。
鎮裏的鎮長我也認識,大姐夫他們鎮和我們鎮挨著,從高中不念的時候在鎮果樹站幹過,那時候我們鎮鎮長就是現在大姐夫他們鎮的鎮長,和大姐夫是遠房本家。在果樹站工作的時候和鎮長在一起喝過酒,有過一麵之緣。
等村上的幾個村幹部就很熟悉了,在家的時候在大姐家總碰著他們,也總在一起喝酒。
和張鐵軍老師握握手,他還是那副文人模樣,戴著眼睛,說話慢聲細語,有板有眼。記得那時候我在學校抽煙被他抓著過,批評了一頓。等到高二的時候他就調走了,聽說是他嶽父的功勞,他嶽父是教育局局長。
高中時候有幾位老師給我的印象比較深刻,一個是高一的班主任張鐵軍老師,一個是語文老師李劍紅,還有一直教我們的數學老師孟恒武。李劍紅是師範大學畢業的,到農村高中教書就是過來渡渡金,待兩年直接調到市裏的初中教書去了,後來聽說去了市職高任職,再之後就沒了消息。對她的印象深是因為她當時就像個鄰家女孩,上課的時候她還有點害怕,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等數學老師孟恒武那是我最為佩服的老師,是老三屆畢業生,學富五車,才高八鬥。聽說是因為家庭成分高才被下放到農村教書。不但數學教得好,物理、化學都沒問題,同時精通四門外語,還能夠吹拉彈唱,樣樣精通。那時候我愛看【道德經】,他給我進過【道德經】,深入淺出,淺顯易懂,受益匪淺。
鎮長早年是行伍出身,在副團職時轉業,分配到鎮裏做鎮長,說話聲大,笑聲爽朗,很耿直,有點大姐夫他們家族裏人的作風。
村上的幾個幹部,和他們早就熟悉,有個輩分高的,我得叫舅舅。
村上和鎮裏領導一般都是在正日子頭一天來參加婚禮,正日子人太多,都是鄉裏鄉親的看著不好。
和他們在一桌喝酒就得組織詞匯,村裏幹部和鎮裏領導坐在一桌本身就有點拘束,要是不能找點話題就會冷場,於是發揮發揮以前在家當知客時的語言,和他們嘮的也很開心熱鬧。
張鐵軍說:“譚國華,上學的時候就覺得你和個大人似的,沒想到這幾年鍛煉的這麽能說。”
我說:“這還不是當初您教育的好,把我教育成這樣的,這都是您的功勞。”
張鐵軍問:“現在成家沒?”
我說:“沒呢。”
張鐵軍說:“也該成家了,你母親歲數挺大了吧。”
我說:“是,六十六了。”
張鐵軍說:“都六十六了,你也該結婚了。”
“嗯,打算過年結婚。”我說完之後問:“張老師,咱們那個語文老師李劍紅現在在哪教書呢?”
張鐵軍說:“她現在沒教書,職高黃了,她下崗了,現在好像在家開個學前教育。”
我說:“那也挺好,現在孩子學前教育很關鍵,咱們中國才重視起來。”
張鐵軍說:“是,教育到啥時候都是重中之重。”
張鐵軍在鎮裏主抓教育,五姐直接受他領導。
喝到一半的時候村上的婦女主任站起來提酒,說:“今天趕上村長給兒子辦喜事,借村長家的喜酒我提一杯,咱們大夥兒共同喝一個,一是祝村長老兒子娶媳婦萬事大吉,榮升公公;二是祝咱們鎮長和副鎮長都生活美滿、家庭幸福!我先幹為敬。”說完一仰脖把酒幹了,大夥也就都跟著幹了。
這個婦女主任到現在我都記得,很能說,長得也周正,在大姐夫他們村也算得上一個人物。和她打過一次交道,是二姐在懷小賀賀的時候,二姐屬於計劃外懷孕,按著當時的政策是不允許生的,得到醫院做人流把孩子打掉。二姐想要這個孩子,就回到娘家躲避檢查。
都是三裏五屯的,誰不知道誰,婦女主任帶著鎮裏主抓計劃生育的專員來到我家,想要勸說二姐到醫院做人流把孩子打掉。
那天母親做了幾個菜,在家裏招待婦女主任和專員。我陪著,陪來陪去他們沒把我說服,倒是我把他們說服了。結果是婦女主任說:“兄弟,你說得對,今天就全當我們沒來過,也沒找到你家二姐。”
其實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號召少生優生在那個時代是符合我們國情的。
在我的認知裏優生是正確的,讓每個出生的孩子都健健康康、沒病沒災這是對的。等少生就有點不接受,人哪能沒有兄弟,沒有姊妹?別的不說,像過去一家好幾個孩子,買個西瓜回來給孩子吃,那得等老大、老二、老三都回來了一起吃才行,要不然誰都不敢先吃。可是現在什麽樣?家裏就一個孩子,買個西瓜回來孩子得馬上吃,連爹媽都不管,他認為這個西瓜就是給他買的,在家他就是爹,他就是祖宗。
很多家長抱怨現在孩子不好管,不缺吃不缺穿,要啥給啥,沒錢就給,可是孩子還是不聽話,有時候都不懂人語。道理很簡單,就是孩子從出生的那天起就覺得自己是天,什麽都得圍著他轉,他要是不順心誰都不能順心。我們小時候家裏來客人那得等到客人吃完了才能上桌吃飯,現在家裏來了客人還沒等客人上桌孩子就先坐上了,把自己愛吃的菜放到自己跟前兒拿著筷子開吃,哪管你什麽客人不客人的,自己先吃上才是正事。
孩子是什麽都不缺,缺的是教育——如何做人子女的教育。
婦女主任提完酒,緊接著村書記提酒。
村書記從大姐夫那論我得叫舅舅。是個老**員,在村裏頗有威望,和大姐夫搭班子多少年了,從生產隊的時候就開始在一起工作。
也就是他們這些老**員在的時候村風正,沒什麽貪汙受賄那一說,頂多也就是有人找辦事給盒好煙不錯了,煙還是不超過十塊錢的。現在有時候和大姐夫喝酒嘮嗑,大姐夫總說的一句話就是:“那時候傻,就知道一門心思給**幹,也不知道給自己摟點兒,等想明白了也老了,選舉給選下來了。”說完一臉的遺憾和自豪的表情。
大夥輪流提酒,最後輪到我,我是代表東家的。到我這就不能提一杯大夥共同幹了完事,得一個一個的敬,酒量小的還真喝不了。
先從鎮長那來。
我說:“老領導,今天首先感謝您百忙之中過來喝我外甥的喜酒,做為舅舅敬老領導一杯,都說喜酒喝了三天是仙,咱們也別說仙了,就是高高興興順順利利,身安體泰萬事順心,出門撿著金元寶,回家太平全家安,老領導,我先幹了。”
鎮長挺高興,我倆碰了下杯把酒幹了。
接著是張鐵軍老師,和他都喝了幾杯了,也嘮了不少,就沒那些說辭,簡單說幾句把酒幹了。
剛把酒杯放下鎮長對張鐵軍說:“小張,你這個學生嘴岔子可不簡單,我看以後得超過你。”
張鐵軍說:“青出於藍甚於藍。”
我說:“念書的時候張老師沒少教導我,要是沒這好老師我現在不一定在哪要飯呢。”
和張鐵軍喝完吃了口菜,雖然是小杯,但一杯也不少,八錢的杯,快到一兩了。不能幹喝酒不吃菜,得吃口菜壓壓酒。
然後是村書記,我對他說:“老舅,今天咱們就不說什麽領導了,都是家裏人,我從小就愛聽你說話,你是看著我長大的,今天是你外甥孫子的喜酒,咱們得多喝點,我敬您老一杯。”
村書記說:“對,今天喝外甥孫子的喜酒,都高興,這杯咱們爺倆幹了。”
又喝了一杯。
接著是村會計和村長助理,所謂的村長助理就是下屆的村長。老書記下屆就退了,大姐夫當書記,村長助理提上來當村長。他們倆個都熟悉,我叫哥哥,和他倆每人喝了一杯。
最後到了婦女主任這,我說:“姐姐,你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怎麽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漂亮。”
婦女主任就笑,說:“行了兄弟,你就別埋汰你姐了,都四十的人了還年輕啥?”
我說:“姐,你這話說的不對,人家現在都這麽說女人四十一朵花,男人永遠二十八。你剛四十,正是一朵花,好時候。”然後說:“姐,今天這喜酒必須得喝,祝你是越來越年輕!”
婦女主任笑,說:“兄弟,你這張嘴死人都得讓你說活了,就因為你這張嘴我丟了一年的獎金。”
鎮長聽了問:“咋的?還有這事,說說咋回事?”
婦女主任說:“等我把這杯酒和兄弟喝完了再跟你說。”
和婦女主任碰下杯,把酒喝了。
婦女主任把酒杯放下,跟鎮長說了當年二姐計劃外懷孕的事,最後說:“其實呀真得感謝兄弟,打那聽了兄弟說的之後我想也是那回事兒,打那以後再去找計劃外懷孕的我也不非得叫人家去做人流打孩子了,跟他們把道理說開了,然他們自己選擇,想不要的就自願去做人流,想要的就要,交點罰款就行。之後我們村。年年都有計劃外懷孕,超生的,到鎮上開會總挨批,挨批就挨批,批多了也就不在乎了。倒是沒老百姓罵我了,也算給自己積點德。”
婦女主任說的很感慨。
鎮長說:“這個也沒法說,好在現在老百姓都看開了,就是讓他要二胎也不要了。”然後對我說:“但是兄弟說的絕對有道理,人得有姊妹,得有長幼尊卑,得有人性,孩子奔著爹媽來了,是條性命,那就得生出來。這話不該我說,但說說無妨,就當喝酒助興。”
然後大夥兒又嘮了一會兒。
酒喝的都不少。村幹部和鎮領導都是酒精考驗出來的,喝一斤白酒就和沒喝似的。最後大姐夫忙完過來喝了杯收官酒,就此結束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