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幫人要工資
九十年代飯店實行包廚房。包廚房就是飯店老板把整個廚房承包給一個人,兩個人談好價錢,然後老板每個月給這個人開工資,不負責招人,廚房用多少人都是包廚房的人負責,用多用少和老板沒關係,廚房人的工資誰包廚房誰負責給人家開,跟老板沒關係。
包廚房比較掙錢,隻是我沒包過。
俱樂部的粵菜廚房是阿發承包的。阿發在剛開始包的時候掙了不少錢,最近兩個月俱樂部生意不好,都沒開工資,阿發也沒拿到錢,他也就沒給廚房裏的員工開工資。
粗加工間原本是兩個人,現在不忙,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哥讓阿發辭退了。辭退的時候跟人家說現在俱樂部沒開工資,他手裏也沒有多少錢,讓那個大哥過十天再來拿工資。按理說既然是辭退人家,廚房又是阿發承包的,開不開工資跟俱樂部沒關係,員工也不可能去管俱樂部要錢,得衝你阿發要錢。辭退人家就得給人家開工資。
那個大哥是咱們東北人,很好說話,當時走的時候說沒事,那就十天之後過來拿。等到了十天之後那個大哥過來和阿發要工資,阿發說俱樂部沒給他開工資,他也沒錢,開不了。這回那個大哥就不幹了,拿出了東北人的脾氣,和阿發懆懆起來,廚房人都過去看熱鬧。
王華說:“譚哥,那邊好像打起來了。”
我正坐在那刻花,說:“打不起來,要是打起來就不這樣了。”
王華畢竟歲數小,小孩心性,跟我說:“譚哥,我過去看看。”
我說:“行,去吧,離遠點,別真打起來碰著你。”
王華說聲沒事就過去看熱鬧了。
說實話這熱鬧沒啥可看的,人家來要工資你就給開工資得了,再不當初就別答應人家過來取,人家來了又不給人家,這和玩人沒啥兩樣。
也就過去五、六分鍾的時間,就聽著粵菜廚房那邊的操操聲音拔高,有人喊“別的——”,王華就跑了回來,跟我說:“譚哥,粗加工的那個大哥把燒臘間的烤鴨叉子拿出來了,追著阿發要紮他。”
我問:“紮著沒?”
王華說:“沒紮著,阿發跑了,那個大哥拿著叉子在後麵追呢。”
我說:“沒啥事,就算追上了也不敢紮,嚇唬人呢。”
王華說:“我看是真的,那個大哥急眼了。”
我說:“急眼了也沒事,他是來要錢的,也不是來紮人的。”
王華說:“阿發也是的,他是廚師長那麽有錢,就給人家開唄,也沒多少錢,剛七百多。”
我說:“都是慣得,以為東北人好糊弄,就想拖著,拖到最後能不給就不給。”
王華說:“包廚房掙錢,我在甲魚城幹的時候,那廚房就是包的,廚師長可掙錢了,我在廚房幹一個月才給我二百塊錢。”
我說:“你在這當學徒,一個月不也二百嗎。”
王華說:“在這和在那不一樣,那啥也學不著,一天天的就是殺甲魚,在這能學著東西。”
正說話,就看著阿發跑過來,直接跑到我身後,氣喘籲籲的,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看樣是被攆的夠嗆。他剛到,那個大哥就手裏拿著叉子從後麵攆過來,後麵還跟著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看阿發跑到我身後站著,那大哥跑過來舉著叉子就要紮,王華嚇得跑到一邊。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要是事想找你,就算你躺在炕上都能中招。
這都到跟前兒了,不能裝看不見,站起來衝那大哥說:“你這是要幹啥?”
大哥說:“譚師傅你別管,今天我非得紮死他。”
我說:“要紮你到別的地方紮去,別在我這紮。”
大哥說:“譚師傅你讓開,我看這犢子還往哪跑。”
我就笑了,說:“不就是點工資的事,至於嗎。”
大哥說:“這犢子告訴我今天過來取,我來了他又說沒有,這不泡我呢嗎。”
阿發在我身後說:“俱樂部沒開,都沒開呢,譚師傅他們也沒開,我哪有錢給你。”
大哥說:“我不管俱樂部開不開,那跟我沒關係,今天我就跟你要錢,你就說給不給吧,給了,我走人,不給,我也不要了,今天我就紮死你,讓你知道知道我是誰。”
說實話我倒是挺佩服這大哥的,是個東北爺們兒。
看看站在一邊看熱鬧的,我衝他們喊:“咋的,看熱鬧不嫌事大,還看呀——”
那幾個看熱鬧的聽我喊,互相的看了看慢慢都走了。
現在剩下我和阿發、大哥和王華。
我衝大哥說:“大哥,你消消氣,先把叉子放下。”
大哥說:“不行,他不給錢,我就紮死他。”
我說:“咋的,你還想紮死他給他賠命去。”
大哥沒說話。
我過去從他手裏拿叉子,他攥的挺死。
我說:“先給我,放這,阿發也跑不了,一會兒你再拿叉子紮他。跑這半天了,歇會兒。”
大哥鬆了手,我把叉子拿過來遞給王華,叫他送回去。
我和阿發說:“阿發,現在這裏也沒別人,聽我說一下。”看看阿發沒吱聲,接著說:“是,俱樂部沒開工資,我知道你也沒開。但是大哥是你辭退的,他不在這幹了,也犯不上因為這點工資天天跑這來要來。再說也沒多少錢,都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他那點工資對你來說不算啥。看大哥三十多歲,也是有老婆孩子的,那點錢對他來說挺重要,孩子上學,穿衣,啥都得用錢。我也理解你,怕給大哥開了別人知道都衝你要工資,正好現在也沒啥人,你就偷摸的給了,大哥也是明白人,不會說的。你看這樣行不。”
說完看著阿發,他有點心活動的樣,我說:“你倆可別再一個跑一個追的,讓人家看笑話。”
阿發看看我,我衝他點點頭。跟他說:“給開了,這事就這樣,都該幹啥幹啥,你倆也都心淨了。”
阿發說:“譚師傅,看你麵子,今天我把他工資開了。”
我說:“我哪來的麵子,你這是給自己麵子,省城廚師圈說大不大說下不小,有點啥事出不了三天誰都知道,你今天把事辦立整了,到時候說你阿發是講究人,以後你也好在廚師圈裏混。”
阿發不是太情願的從兜裏拿出七百塊錢遞給我,我接過來給了大哥,大哥拿著錢跟我說:“謝謝譚師傅。”
我說:“謝我啥,這是你工資,阿發給的,又不是我給的。”
大哥看了阿發一眼,說:“那我就走了,那邊還上著班,請假出來的。”
大哥走了,我對阿發說:“阿發,犯不上,早晚得給人家的,至於嘛。”
阿發說:“我也想給他了,可是他說話太難聽,張嘴就罵人。”
我說:“我們東北人就這樣,這是他拿叉子追你,要是我才不扯這個,直接就是刀子一捅,轉身走人。以後你還是少惹東北人,你還得繼續在省城幹,能多交一個是一個,到時候不一定誰能幫上誰。”
人生就是這樣,不知道自己在啥時候遇到啥人,會給誰幫助,誰會給咱們幫助。
我們不是大人物,就算是大人物也是需要人來捧的,沒人捧啥也不是。
我們就是一個凡人,在這個世界上平平淡淡的活著。有快樂、有悲傷、有欣喜、有落淚、有掙紮、有心酸,這就是人生。
從來沒祈求過上蒼給自己一個驚喜,或者是給自己一個令人羨慕的未來,就這樣一步步走著,也許是對,就堅持著,也許會錯,就改正過來。跌倒了爬起,撲打撲打身上的土,繼續往前走,如果有一天真的走不動了就坐下來歇歇,看看路邊的風景也是一種享受。
熱愛著這個美麗的塵世,更愛著這美好的生活,就一個原因,活著。
活著就是美好。
林燕開了工資,跟我說:“老譚,我開工資了,這回王浩他們沒多少錢,就交了兩個月的房租,交到五月份的,咱們六月份還得交房租。”
我說:“要是他們不想租了,咱們再找別的地方。”
林燕說:“那也行,現在咱家有六百塊錢,給你一半。”
說著遞給我三百塊錢。看著那三百塊錢,那是我和林燕倆人一半的家產,有點心酸。
我說:“不用,我也不花啥錢,你拿著吧。”
林燕說:“你不還得買煙嗎。”
我說:“我抽的煙一盒兩塊五,一個月有六、七十塊錢就夠了,我這還有呢。錢在你那裏能攢下,在我這幾天就花沒了。”
林燕問:“你們那還沒開工資?”
我說:“沒有,師父也快回來了,等他回來再說,看他啥想法,我現在也不能走。”
林燕說:“那就等等,估計你們那夠嗆,整不好能查封了。”
我說:“到時候再說吧。”
林燕說:“咱倆現在隻有六百塊錢,我得省著點花了-——”
生活的窘迫開始一點點的逼近。
希望師父早點回來,問問他怎麽辦,他不在我不能做任何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