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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大年三十

  一九九八年的春節如期而至,那一年我二十五歲了。


  出來打工整整四年。


  四年時間,我從剛出來時一個還帶著青澀的農村娃成長到了一個正值青春的青年。


  四年時間,我還掉家裏所有的外債,家裏的日子開始好起來,母親手裏有了零花親,也可以衣著光鮮的走到村裏那些老人堆裏和她們嘮嘮家常,說說自己的兒子在外麵很出息。


  四年時間,我從啥也不會到可以站在灶台上炒菜,能夠當一個廚師了。


  就是在婚姻上還差點,沒有媳婦。也算是響應國家號召——晚婚晚育。


  戊寅年大年三十。


  早上來到飯店,先拿出一掛鞭到飯店門口放了,在家過年放鞭炮,在飯店也得放,一樣過年。


  想家歸想家,年時必須得過的,還得熱熱鬧鬧的過。


  中午定了五桌一千六的套餐,昨天把原料都準備完了,上午把能提前加工的提前加工出來,省的上菜的時候慢。有去年的經驗,今年快了不少,等到十二點的時候全部準備完,就等著客人來上菜了。


  廚房裏有我、張姐、王姨、大嫂我們四個,一共就五桌菜,我們四個幫過來了。前麵是豔華、大姐、還有大姐家的女兒小娜,她們三也能忙過來。另外還有黃萍呢,她隨時都可以幫忙。


  快到下午一點的時候客人陸陸續續的來了,來一桌上一桌,很穩當,涼菜都是我提前製作好的,走菜的時候張姐把裝好盤的涼菜往上端,我在熱菜這邊炒菜,大嫂邊端菜邊打下手,穩穩當當的不慌不亂,王姨那邊忙完也過來幫忙,上菜速度很快,菜品質量很好,等把五桌菜都上完才兩點。


  做完菜開始收拾戰場,把廚房收拾完,開始準備我和張姐、豔華的過年飯。


  黃萍開始叫我們仨去她家吃,我說不用了,去她家也不方便,人家一大家子人在一起過年,我們三個外姓的去也不好,再說有去年的經曆今年打心裏也不想去。我們仨在飯店吃也方便些。


  準備完飯菜,就等著客人走了我們開飯。


  王姨那邊收拾完之後就回家了,她要回去也得做菜做飯,人家也是四口人呢,丫頭和女婿和他們一起過年。那時候王姨已經把租的房子當成了自己的家,畢竟生活了三年,也習慣了,過年的時候兒子也沒說叫他們回去過年,估計就是叫他們回去王姨也不會回去的。


  客人吃的挺快,三點多的時候就都吃完走了,幫著豔華和張姐收拾了一會兒,黃萍和鄒老板走了,走的時候黃萍說晚上就不過來了,明天沒有訂桌,不營業,初二開始營業,因為初二定了十桌,都是一千六一桌的套餐。


  黃萍提前把紅包給了我們仨,然後和鄒老板回家過年。


  明天我得準備一天原料,有張姐和王姨幫忙也快,用不了一天就能結束,再說還有豔華呢。


  做了四個豔華和張姐點的菜,鍋包肉、家燉草魚、燉小笨雞、過年菜,煮了兩盤酸菜餡餃子,起了一瓶好酒。張姐今天喝飲料,豔華說她也要喝點白的,就給她倒了一杯。


  張姐問:譚子,中午吃酸菜餡餃子,咱們晚上吃啥餡的?

  我說:晚上吃三鮮的,王姨中午新包的,叫咱們晚上吃。


  張姐說:老太太還行,還給咱們現包餃子,挺好的。


  豔華說:我願意吃三鮮的,鮮亮兒。


  喝了一會兒,張姐看我和豔華喝酒喝的挺香,就說:給我也來點,看你倆喝的挺香的。


  豔華就笑,說:饞了吧,你看誰過年不喝酒的,喝多了就進包房睡覺,反正也不營業,明天也沒啥事,就喝點。


  豔華給張姐倒了小半杯白酒。


  張姐說:我還是年輕的時候喝過一次白酒,這都多少年不喝了。


  我說:那你就喝點。


  豔華說:瞅你說的大姐,還年輕時,你現在也不老,其實你就是不打扮,你要是打扮打扮一點都不像四十歲的人。


  張姐說:我還打扮啥,都四十了,沒那個閑心打扮了。


  我說:其實大姐你應該打扮打扮,以後還就一個人過了,剛四十,咋說再找個人。


  張姐說:還找啥,我這樣的誰要呀。


  我說:有的是人要,就是你自己總覺得自己不行,你說你現在還有啥負擔,離婚,一個人,孩子歸人家,你身邊還沒孩子,家裏頭就一個老爹也不用你管,有你弟弟呢,你不能總住娘家吧,找個人挺好,趁著現在還不老,等到了五十那時候想找都不好找了。


  張姐說:我都結婚結怕了,找個好人還行,要是再找個那樣的還不如不找。


  我說:嗨,哪有那麽多不是人的都讓你攤上,要是那樣你還真是命苦。不會了,你心腸好,人也好,就是太軟弱,總讓人欺負,這回你啥負擔沒有,就自己一個人怕啥,要是覺得對你好你就和他過,要是覺得不合適就不過,那有啥。


  張姐有點喪氣的說:你不知道譚子,當初我就是聽我家孩子他爸的,說倆孩子了,不要了,夠養活的,就做了絕育手術,你說我再找,人家要是想要孩子我都不能生,人家能要我嗎。


  我就笑,說:你非得找那沒結婚的,再說四十多哪有沒孩子的。我問:咋的,你還想要個孩子呀?


  張姐說:我不想要,我怕人家要。


  張姐喝了幾小口酒,開始滿臉通紅,豔華也是滿臉通紅,我喝酒本來就上臉,也是一臉紅。


  豔華跟張姐說:大姐,明天我給你打扮打扮,也化化妝。


  張姐說:我可不,我擦點雪花膏就行。


  豔華說:不行也得行,等我給你化完妝你就知道年輕好看了。


  我說:對,豔華你明天給大姐化化妝,打扮打扮,省得她整的像個老太太似的,正好明天大年初一,大姐,你也容光煥發一次,人得自己精神點,精神了才能越活越年輕,越活越有滋味。


  張姐就笑,說:我還越活越有滋味,能保持現在這樣就知足了。


  我說:就算是現在這樣,你也得精神兒的,把自己活的精神兒的人家才瞧得起你。你看我,都讓人家林燕她媽給攆出來了,還照樣喝酒吃餃子,那都不是事。


  張姐就說:我看你和林燕能成,就是你倆得慢慢來,早晚她媽會同意的。


  好,聽你的,我覺得也是。啥事都往好處想,就沒啥壞事了。我說:人這輩子也就生死是大事,還不由自己說的算,所以呀,大姐,你要趁著現在好好的,順著自己心意活,那才叫對得起自己。


  張姐看著我,臉紅紅的,說:聽你的。


  我說:聽我的就對了,我啥時候騙過你。


  我接著對豔華說:豔華,我是不是沒騙過人。


  豔華說:嗯,你是沒騙過人,但是你挺折磨人。


  吃過飯,豔華和張姐收拾桌子,我到包房把電視調好,晚上得看春晚。調好電視,把水果、瓜子、毛嗑擺好,飲料準備好,豔華和張姐收拾完進了包房。包房是軟包,中間是茶幾轉圈是沙發。


  我說:就咱們仨,隨便點,想坐就坐著,想躺就躺著,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這就是過年。


  張姐說:這和家一樣,比家都好,啥都有。


  我說:那可不,你還有個弟弟、妹妹陪著。


  張姐就笑。


  豔華說:還行,有你在也不怎麽想家了。


  我說:你們不總說我是你們的管家嗎,我就是負責讓你們高興地。


  正說著話,外麵有人敲門,出去一看是鄒老板大哥開來送鞭炮了,我說:飯店還有呢。


  大哥說:多放點,剛才在樓下看著賣鞭炮的,你二哥買的,叫我送來,讓你晚上多放點。


  我說:行,我多放點。


  大哥問:她們倆呢。


  我說:在包房看電視呢。


  大哥說:那你們自己照顧自己吧,晚上我就不來了,我還得去廠子看看。


  我說:沒事,都能照顧好,你就放心吧。


  大哥走了,把鞭炮放到門廳涼快地方,又去廚房檢查一遍,看看都沒啥事,就回了包房,和張姐她們看電視聊天。


  一個人在外麵過年想家,現在三個人,咋說也是個伴,就不像去年那麽難受,心裏多少也有點不得勁,但好在三個人,邊看電視邊聊天,還好過點。


  有時候想,人這個物種還真是群居動物。為什麽現在都在講團隊呢,其實道理很簡單,在茫茫沙漠裏,一個人就很難生存下去,如果是一群人在一起,組成團隊,互相幫助,互相鼓勵支持,就能走出沙漠,找到綠洲。組成國家和社會最小的單位並不是個體的人,而是家庭,家庭就是一個最團結、最有戰鬥力和凝聚力的團隊,如果一個人不能融入到自己的家庭之中,和自己的兄弟姐妹都處不好,那麽就不要相信他會和其他人處好,能處好也是假的,是一種利益的捆綁。就像是一個不孝順父母的人,不要相信他會把團隊帶好,也不要相信他會和朋友處好,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順,他會和你真心交朋友?反正我是不相信,也不和這種人交往。


  看著電視,張姐湊到我跟前小聲說:其實我看豔華挺喜歡你的,她是聽說你過年不回家才不回去的。


  我說:大姐,咱們不要開玩笑,你咋看誰和誰都挺好,都能處對象。


  張姐說:誰和你開玩笑了,要是你和王林燕真不成,就和豔華處處,她也挺好的。


  我說:大姐,你呀,還是關心一下你自己吧,過年我看看,讓王姨給你介紹一個,省的你總一個人。


  張姐說:我這沒人要的誰能看上我。


  這時豔華說:你們倆在那說啥呢,咋的,害怕讓我聽見呀。


  張姐說:沒說啥,說你挺好的。


  豔華問:說這個還小聲說,怕我聽見?


  我說:我準備給大姐介紹個對象。


  豔華說:我看行,應該給大姐介紹一個。然後說:給大姐介紹也得給我介紹一個,那天你還說要給我找婆家呢。


  我說:這不得一個一個來嘛,別急,都能找到。


  豔華說:得給我找個好的,不好的可不要。


  張姐說:好的,你看譚子咋樣。


  豔華說:人家瞧不起咱們,再說他心裏就有林燕,哪還有別人。


  張姐說:我看你倆還真挺好的,就是林燕也挺好的,要是沒有林燕你們倆還真行——

  我趕緊說:好了,你們倆在這聊吧,我出去看看。


  快到十點半的時候外麵就響起了鞭炮聲,張姐說:譚子,咱們也放鞭炮吧,放完了吃餃子,然後回去睡覺。


  我說:行,我先把餃子煮了。


  於到廚房把餃子煮了,煮完餃子就出去準備放鞭炮。


  豔華要放禮炮,我問:你敢嗎?

  她說:敢,那有啥不敢的。


  把禮炮給她,我在一邊把小鞭點上,就開始聽到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響起,那邊豔華開始點禮炮,看來她是真的不怕,並且還挺興奮,小時候準也是個淘丫頭。張姐站在門廳裏捂著耳朵,看我倆在外麵忙活。飯店準備了不少鞭炮,鄒老板大哥又送過來不少,放了將近十多分鍾才完事。


  完事之後,飯店前麵一片狼煙。


  回到屋裏開始吃餃子。我問她倆還喝酒不,張姐說不喝了,豔華說要喝,並且還是和我一樣喝白酒,


  我說:咋的,喝上癮了。


  她說:喝啤酒漲肚,總上廁所,不如白酒,不用上廁所。


  我就笑,說:你這是覺得白酒比啤酒好喝,還拿上廁所打幌子,也行,以後又多個酒友。


  我們三個開始吃餃子過大年。吃餃子之前,我給她倆一人一個紅包,裏麵的錢不多,一人一百。


  黃萍給我的紅包是五百,我就給她倆一人包了一個。


  張姐拿到紅包高興的說:今年過年好,收到兩個紅包,往年連一個也收不到,謝謝譚子啦。


  豔華說:謝謝,沒想到你心挺細的。


  我說:我心不細,就是過年了心細一回。


  吃著餃子,仨人都挺高興,就不怎麽想家了。


  我和豔華喝著酒。


  張姐看我倆喝酒,說:餃子就酒,越喝越有。


  我問:你不喝點?

  張姐直接搖頭,說:中午喝的還沒過勁呢,我這輩子是完了,沒那口頭福。


  我說:你不是沒口頭福,就是總不喝,以後你沒事就喝點,慢慢的也能喝了,是不,豔華。


  豔華說:是,我開始也喝不了酒,就跟著人家喝酒一點點學的,現在倒好,有時候還饞酒呢。


  她說完笑了,接著說:好像我天生就能喝酒,還沒怎麽喝醉過,就上回兒空肚子喝酒喝吐了,讓譚哥送回來的。


  我說:這都過年又長一歲了,豔華,你能不能不叫我譚哥,我沒你大。


  豔華說:叫習慣了改不過來,再說你看著比我大。然後問張姐:是不大姐?你看他是不是瞅著比我大。


  張姐說:譚子是長得老相,長相還凶,和個土匪似的-——是不是林燕她媽看你長得老才不同意的?


  我說:這哪知道呀,我這長相天生的,也怨不得我,也改不了,愛咋的咋的,我覺得自己挺好,雖然不帥,但是禁看禁琢磨。


  豔華說:是,一開始你去吊爐餅我真覺得你得二十七、八都結婚了呢,等你走了大嫂說你剛二十四,我都不信,還以為大嫂騙我。大姐也說你二十四我才信的,那時候看你就覺得你有點不像好人,像個土匪似的。


  我說:沒覺得我像個流氓就行。


  豔華說:你就是有點像土匪,流氓不像你這樣,流氓看出來了。


  我就笑,問:流氓還看出來了?

  豔華說:流氓一眼就看出來了,瞅人的眼神都那樣,色眯眯的,你不,你看人的眼睛好像有仇似的,要殺人,嚇人。


  我問張姐:大姐,我真那樣?


  張姐說:可不咋的,人家豔華說得對,以後你改著點,瞅人的時候就和要打架似的,我剛來的時候一看到你瞅我就發毛,還以為又把啥整錯了你要說我呢。慢慢的,時間長了才覺得你挺好,才不怕你的。


  她接著說:一開始的時候怕你,就連金姐、崔姐也都說她們剛來的時候不願意看你,說你有點嚇人,尤其瞅人的時候就和要打人似的,你是自己不注意,不知道。


  我摸摸腦袋,說:我哪知道,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估計這個也改不了,我也不會。


  豔華說:以後你在看別人的時候就想著你看的是林燕,眼神就好了,不嚇人了。


  我說:是不是這樣的。


  我溫柔的看著她。


  豔華笑了,說:你還是別這樣,看著更滲人,這時候就有點流氓了。


  我笑,說:還是該啥樣就啥樣,這玩意兒改不了,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一輩子都這樣。


  吃完餃子我問她倆是回寢室還是在飯店住,那時候飯店也有地方,就是黃萍的那個屋,有床。豔華說回寢室,回去還得洗漱啥的,於是就送她倆回了寢室,我得在飯店住,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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