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從此你們都是狄家人
女孩的求救聲，伴隨著低沉哭泣，回蕩在殘破的小院中。
聞著感觸，相互間聚在一起，麵露悲戚。此間有都是一坊居民，更是多了些感同身受。今日是沈伯應拆遷一事身亡，他日其餘眾人家裏又該如何。
沒有人知道。
但是在這個時代，就連朝廷上的袞袞諸公、穿紫著緋的大人物們都朝不保夕，她們這些人更不用說……
張敬站在一旁，雙拳握緊，更是不敢看向門前的丫頭。他是安西的兵，沈伯的兒子也是安西的兵，這是鐵打的同袍遺孤，他卻沒能護好。自責和仇恨，在心中不斷的滋生著。
添丁兩眼淚水堆積，不斷的順著先前的痕跡，一串串的滑落下來。往日白淨粉嫩的小臉，髒兮兮的布滿委屈，讓人心生痛惜、心疼不已。
“叔叔……”添丁看向狄光昭，開口說：“叔叔，您一定能救回爺爺的是不是！”
孩子的世界裏，大概還保留著一份童真，相信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能實現人們願望的神奇之術。
狄光昭看得清清楚楚，丫頭雙眼中，此時滿是期盼。
心中不忍，狄光昭緩緩走向前，不敢打破丫頭的幻想，輕輕的環抱住丫頭。
“添丁啊！爺爺沒事……爺爺隻是去了一個神奇的地方！在那裏，他能生活的更好！”
添丁的腦袋從狄光昭的懷裏鑽出來，仰著頭看著他。
“叔叔，爺爺去的地方，房子是不是好的？能不能吃飽肚子？”
“……”
丫頭清脆的聲音鑽入狄光昭的耳中，卻如同針紮的一般，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他們隻是想著能有住的地方，能將肚子填飽……
當那些俯視天下的大人物們，在忙碌著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時候，這些最普通的人隻有這麽一點點微薄的期望。
狄光昭重重的點著頭，聲音有些哽咽的回：“會的！爺爺會有大到看不到邊、看不到頂的房子住。也會有各種各樣添丁從來就沒有見過的事物！”
“添丁也想去，和爺爺一起。不然，那麽大的房子，爺爺會覺得孤單的……”
狄光昭苦笑著拍拍丫頭的腦袋，輕聲安慰著：“爺爺不會孤單的，在那裏有很多很多，和爺爺一樣的老人家在一起呢。”
似乎是狄光昭的保證，讓添丁真的相信了，小小的丫頭點著腦袋，離開狄光昭的懷抱，伸出雙手將臉上的淚水抹去。
對著狄光昭，露出燦爛的笑容。
狄光昭還以笑容，示意一旁的婦人們過來一位，帶著添丁丫頭去了邊上清理。
張敬適時的走了過來，到了狄光昭的身邊，小聲詢問：“這丫頭……往後怎麽辦？”
旌善坊這邊都是第九團的遺孤，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本就都是揭不開鍋的人家，真要是再多一個吃飯的，日子怕是都過不下去了。而張敬他們這些第八團的，在城中的都是些粗漢子，怎能照顧好添丁丫頭。
狄光昭搖搖頭說：“稍晚些，去府上找春叔，讓府上來些人，將沈伯的身後事料理好了。添丁這丫頭，到時候就送到狄府養著吧！”
“張敬拜謝三郎大恩！”張敬動容，彎腰叉手作揖。
要知道，這時候大戶人家，時常會買些婢女回家服侍主人。有的家生子，更是從小就被培養怎樣伺候好主人家。而狄光昭剛才的話，卻是用了‘養著’，這可就大不同了。這是沒準備將添丁丫頭當下人侍女，他張敬怎能不動容。
這邊兩人正說著話，餘下的婦人們已經是默默的圍了過來。
張敬稍稍皺眉，狄光昭開口問道：“諸位嬸嬸、嫂子，可是有事？”
婦人們看了眼張敬，然後對著狄光昭淺淺俯身作揖。
人群中眼神傳遞，最後一位稍顯年長些的婦人站了出來，對狄光昭說：“我等婦人，叨擾小郎君了。隻是大夥現在，這顆心總是懸著上下不得……”
“您是在擔心這旌善坊的事情？”狄光昭悄然問了一句。
一眾婦人聽著，頓時連連點頭。
“大夥都知道，咱們旌善坊這西北角，是被貴人看中了要建宅子……”
“那些貴人，就算黑狼幫沒了，怕是依舊會惦記著咱們旌善坊這塊地的。”
“您是貴人，能不能和那貴人說說，放過我們旌善坊……”
“沒了這旌善坊，咱們這些人可往哪活呀！”
黑狼幫如今是沒了，在這些婦人眼中，可不就是眼前這位狄小郎君出手的？如同方才添丁丫頭的期盼一樣，這時候她們也將希望寄托在了狄光昭身上。
無聲之中，張敬帶著些無奈，看向狄光昭。
這些旌善坊的婦人們不知曉，他可是知曉的，眼下旌善坊這塊地大抵不是涼王就是魏王看上了。說狄光昭是貴人，可再怎樣貴也貴不過人家皇親國戚，更有可能是這天下未來共主的人物啊……
狄光昭也很無奈。
他能用手段，弄了黑狼幫。
卻不可能去弄武家兄弟的。
至少現在，他還有這個自知之明。
正是這時候，院外衝進來一名不良人，卻是原先跟著張敬的第八團弟兄。
這人到了狄光昭和張敬麵前，便是開口急促的說：“朝廷……朝廷有了定論，聖人下了旨意！旌善坊十字大街西北角，賞於梁王營造宅院！”
隨著這人說完消息，小院中的婦人們頓時嘩然。
原先，就在剛剛她們還寄希望於狄光昭，希望能留在旌善坊中，能保住自己的家。可是轉眼間，整個旌善坊西北角，都已經被聖人賞賜給了梁王。
有情緒激動的，已經是癱坐在了地上，無力的拍打著雙腿，揚天哭喊著。
亦有婦人，捂著嘴背過身，一下下的抽動著肩膀。
“這……這這……這可叫我們如何是好啊！”
“聖人呐！您是不要我們這些人了嗎？”
“我們以後怎麽活下去……”
“那梁王！梁王那麽多的宅院，怎的偏又要咱們這裏……”
“活不下去了啊……”
一個人情緒爆發，眨眼間就連帶著一整片的人都躁動了起來。
絕望的氣息，在人群中擴散開來。
張敬狠狠的瞪了一眼，剛剛趕過來通報的弟兄，然而看著眼前這群注定將要居無定所的婦人們，心中滿是憤懣卻又無可奈何。
那可是梁王啊！
那可是會成為太子的貴人啊！
目睹著眼前的混亂發生，狄光昭雖然為這些人感到悲哀，心中卻已經是對武三思送上了一連串的彩虹屁。
轉身站到了台階上，狄光昭目光灼灼的看向院中眾人，提高聲量：“諸位！大家！還請稍安勿躁！”
“光昭位卑言輕，雖然不可能去朝廷，替大家求回聖意，也不能讓梁王消了那份心思。”
“但是某，必然不會忘了大家，不會忘了大家的丈夫、阿耶、兄弟乃是大唐的兵！”
“光昭不才，但今日在此放言，絕不會讓大家從此流離失所、四處漂泊！”
“房子！光昭會想辦法！”
“吃的！光昭也會想辦法！”
“有光昭下，一定會讓大家活下去！”
“從此以後，你們都是我狄家的人！我狄光昭，我狄家，不會讓你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