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謠言不可信
應天門後。
兩名內侍步態統一的走在前麵。
其後，狄光昭亦步亦趨，緩緩的跟隨著。
先前等在應天門外的狄光昭，一直等到那武承嗣的馬車，從紫微宮中駛出之後。終於是，得到了武則天的召見。
神都洛陽，按天人合一設計，皇城以象北辰藩衛紫薇。
時至今日，整個洛陽的營建已至巔峰。紫微宮中，殿宇輪廓立體，氣勢磅礴。
無數殿堂縱列成排，一同鑄就了這座輝煌壯麗的紫微宮。
隨內侍走到一雄偉殿堂前，狄光昭迎麵便感受到一股磅礴大氣。
盛矣美矣，皇哉唐哉!
此時，在狄光昭麵前的，便是那座三層夯土地基，邊長三十丈、高三十丈的萬象神宮！
亦作明堂！
在狄光昭的視線裏，隻見明堂共三層。
底座四麵各設一色，意為春夏秋冬。
中層十二麵效法十二時辰。
頂層為圓，四周九龍環繞。
隻是見此情景，便不得不讓人發出‘穹崇明堂，倚天開兮’的感歎來。
更不敢想象‘四門啟兮萬國來，考休征兮進賢才’的場景，那該是多麽的壯闊。
隻不過，這番美景還未曾讓狄光昭多看兩眼，前麵的內侍便已經是悄悄側過頭，小聲的提醒著：“聖人正在殿內恭問政事，你進去了萬事小心，不可驚擾了聖人。否則，就是那宰相之子，亦是拖出來打殺了！”
要不是心中想著這少年長得清秀，內侍斷然是不可能有此提醒的。
狄光昭聞言，立即領悟，靜靜的點點頭。
便是稍作整理衣裳，然後便繼續跟著內侍，向著台階上走去。
“聖人，原地官尚書狄仁傑之子請求陛見！”
“召！”
“召見！”
請見的聲音從殿外傳入殿中，然後這明堂之中的聲音，又沉悶的傳出來。
側門緩緩被打開，伴著陽光露出裏麵的珠光寶氣來。
深吸了一口氣，狄光昭提起衣擺，疾步走入明堂之中。
三兩步後，狄光昭亦是未曾來得及，好好看一看這明堂內的景象，便是雙膝彎曲，跪在了地上。其後，手伸入懷中，取出昨日狄仁傑在牢獄之中，用手指沾染雞血書寫的冊頁，便是雙手捧著抬過頭頂。
“小民狄光昭，感念銘記聖人應允陛見！聖人福壽安康、容顏永駐！”
高聲長呼之後，狄光昭便將頭深深的低下。
唐律之中，並未曾有過君臣相見需要跪拜。然而，此時的狄光昭卻還是跪了下來。不是因為旁的，隻是因為這時候狄仁傑還被關在大理寺的牢房裏麵。而想要求人放過，禮儀姿態總不能太過高傲，謙遜些終歸是好的。
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皇帝又有什麽不妥的？
小命不值錢？
隻不過，讓狄光昭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高呼完，卻並沒有得到回應。
就好似，這萬象神宮之中，根本就沒有一個人在。
沒有人說話，狄光昭也不敢亂動。
盡管從昨日開始，他就表現的十分輕鬆，甚至是連番安慰母親李氏等人，還去了一趟大理寺牢獄見了狄仁傑。但是真正要麵對那千古第一女帝武則天的時候，心中難免也會慌張起來。
當真以為，武則天殺的那些人不是人啊！
明堂裏的地麵很是冰涼，同樣也十分的堅硬。膝蓋一陣陣的疼痛，抵在地麵上的腳背不停的顫抖著。原本舉過頭頂的冊頁，不知什麽時候，也已經是落下來大半。
低著頭，狄光昭咬牙切齒，原本好看的臉頰，也扭曲在了一起。
“汝要為你家求情？”
就在狄光昭都快要產生耳鳴的時候。
終於，一道沉悶帶著些許不滿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身子不由的一抖，狄光昭連忙將手中冊頁放在麵前地上，然後便是拜倒在地。
此時有腳步聲，從一側緩緩的移動到正前方。
“朕問你話！”
這就是武則天的聲音了！
認清了人，狄光昭立馬開口：“非是為我家求情，而是要聖人留存治理天下的能臣！”
鼓起所有的勇氣，說完這句話的狄光昭，即使如今尚未開春，然而他的後背卻已經是徹底濕透。
這番膽大之極的話，也是狄光昭思慮許久之後，才決定這樣說的。
而隨著狄光昭說完話，這明堂之中又是陷入寂靜。
少頃，一道稍顯清脆刺耳的聲音，則是落入狄光昭的耳中。
“大膽！聖人麵前爾怎敢放肆，口出這等違逆之言！”
不是武則天的聲音。
於是，狄光昭不打算理會。
而武則天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許久之後才再一次的開口。
隻不過這一次，依舊簡短。
“汝抬起頭來回話。”
這是武則天的聲音！
所以，狄光昭很聽話的，緩緩抬起頭來。
布置整齊的禦桌後麵，一名身著華貴、身段稍稍圓潤的宮女，正怒視著狄光昭，想來方才便是她開口訓斥的了。
而在旁邊的禦座上，一位穿著更加華貴，保養亦是極好的老婦人，正帶著些許好奇，靜靜注視著狄光昭。
不用猜，任誰都知道這老婦人，就該是如今的大周皇帝武則天了！
隻不過當狄光昭真正看到武則天的時候，心中卻難免多了一些失望。
如今的武則天已經是位近七十歲的老婦人，並非如同傳言一般，什麽麵容緊致、皮膚嫩白，就好似二三十少婦一般。
隻不過是，在狄光昭眼中的武則天，明顯保養的很好而已，看上去也隻是稍微精神一些而已。
再一次的，狄光昭肯定了，做人不能太過聽信謠言！
似乎是注意到了跪在殿內的少年人目光，武則天依舊是表情平淡，靜靜的詢問著：“汝就是狄懷英那最小的三子？”
“回聖人的話，是的。”
狄光昭努力壓住，自己想要從武則天的臉上，看出她是否與老狄有什麽關係的衝動。
嗬嗬！
前方禦座上，武老太太輕笑兩聲，竟然是心情大好的說笑著：“朕往日倒是對你也多有聽聞……都說你是狄家的異類，兩位兄長皆是沉穩、能幹之人，就數你最是活脫。今日見了，倒是隻看出穩重來了。”
抬著頭的狄光昭，聽著武老太太這番明晃晃的誇獎，臉上隻是露著純良羞澀的笑容來。
而武則天卻又補了一句：“不過，依舊是大膽！”
狄光昭頓時心中一驚，不知好好的，自己怎麽就惹到這位老太太了。
立馬的狄光昭便又低下頭來，口出連呼：“小民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