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都是傻子
空寂的走廊中，陽光澄澈如水，紀洛看著朱雀的回信，猶豫了一下，還是刪掉了寫好的信息，將手機揣回了兜裏。
“無論如何，三年血賺，死刑不虧。”
紀洛側著頭，看著樓宇外湛色的天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腳下，陽光與陰影的界限涇渭分明，溫暖和陰涼仿佛毫不相幹。
紀洛伸出手，想要握住陽光一般的合攏了手掌，理所當然……他什麽也沒能抓住。
·“一想到你我就u空恨別夢久。u燒去紙灰埋煙柳”
寂靜中，悅耳的鈴聲忽然響起，紀洛掏出手機，看著‘蘇祈顏’的名字，並沒有馬上接通電話。
“前世遲來者掌心刻你眼中煙波滴落一滴墨O”
相比於另一個世界的原唱，蘇祈顏的歌聲中，帶著一種少女特有的憧憬和朦朧。蘇大小姐是真的非常喜歡這首歌，為了唱好它，她甚至特意去學了幾個月的聲樂。
而作為這首歌的‘作者’，紀洛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和蘇祈顏有了接觸。理所當然，紀洛身上另一個世界的‘絕代風騷’，很快便鎮住了‘涉世不深’的蘇祈顏，和她變成了朋友……
“喂？紀洛，你怎麽才接電話？出什麽事了？”
“沒事，隻是出現了一點小狀況，我還能應付。我這已經準備好了，你什麽時候過來？”
紀洛刻意將聲音壓低放緩，呼吸也有些急促，這在另一頭的蘇祈顏聽來，就像是身心俱疲的紀洛，在勉強裝出一副自己沒事的模樣。
“紀洛，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先完成你的委托，這件事之後再談。”
紀洛輕聲岔開了話題，沒有什麽表述，卻給了蘇祈顏一種暗示——紀洛遇到的麻煩與她的委托有關，眼下不適宜讓她知道。
“好，我一個小時後到，你小心。”
“嗯，放心。”
紀洛給了蘇祈顏一句堅定的回答，隨後不待她說什麽，果斷掛掉了電話。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金主把委托交給你，你要是不遇到點什麽危險困難，怎麽讓金主爸爸覺得她錢花得值？
要讓她知道你的不容易，要讓她明白，你千方百計、千辛萬苦、千難萬險才完成了任務，這樣她心裏才會感謝你！
至於，委托完成後再和蘇祈顏談這個？
談個屁！那時候紀洛一句“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了吧”，不僅表現出自己居功不自傲，還讓蘇祈顏感覺他非常男人——苦和難他一肩挑，無論發生什麽，都絕不讓她為難！
她再問？再問就是看不起他男人的驕傲，是不是想和他絕交！
而且，蘇祈顏作為蘇家二小姐，嫉妒、敵視她的人一抓一大把，到底是誰搞了紀洛，讓她自己腦補去吧
“腦補，真是個好技能啊”
紀洛感覺自己簡直就是個大天才，他翹著二郎腿，躺在豪華套房的水床上，看著幾個服務員忙來忙去，心裏別提有多得意了。
“紀先生，您的菜品和酒水都上全了，需要留兩個服務員嗎？”
“不用，你們都走吧，我女朋友馬上過來。”
紀洛瀟灑的擺了擺手，仿佛對幾個服務員姣好的麵容毫不在意，但是人走光之後，紀洛腦袋一仰，瞬間變成了生無可戀的表情。
啊好想感受一下有錢人的幸福！好想讓這六個美麗的小姐姐服務自己吃飯，這得有多爽啊！
可是……為了蘇祈顏的委托，隻能拒絕。
“蘇大小姐，我千裏扛豬槽，為（喂）的是你啊”
紀洛深刻地感覺到了自己對蘇祈顏有多‘好’，把他自己都給感動到了，隻可惜這種痛徹骨髓的無私奉獻，並沒有辦法告訴她。
“這……大概就是舔狗的卑微吧。”
紀洛吸了吸鼻子，抹了抹從來沒有過的淚水，慢騰騰地從床上爬了下來。
客廳中，色香俱全的菜肴擺滿了餐桌，各種名貴酒水把茶幾堆得滿滿當當。蘇大小姐有的是錢，紀洛也沒給她省，這一頓下來，已經夠買下他住的小破屋了。
紀洛拎著酒瓶看了一遍，就沒找到一個他認識的牌子，全都是外國標簽，酒的顏色也是千奇百怪，跟摻了色素一樣。
“蘇祈顏喜歡藍色，那就選瓶藍色的吧”
紀洛踢掉拖鞋，抱著酒瓶坐到了沙發上，他費力地起開了瓶蓋，左右瞅了兩眼，隨後從兜裏掏出了一包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倒進了酒瓶中……
白色粉末很快便溶入到了酒液中，但紀洛卻不敢放鬆警惕，他盯著瓶底，不斷晃動著酒瓶，一直到藍色的酒液中看不到殘留的粉末，才停止了動作。
“如果有別的選擇，真不想這樣啊”
紀洛小心地放好了酒瓶，抬頭看了眼鍾表，時間剛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那麽，就讓一切……開始吧。”
紀洛從沙發上爬起，趿拉著拖鞋走到了房間門口，然後——開始脫衣服。
酒店套房的布局大相徑庭，進屋後側邊的位置便是浴室，紀洛直接把衣服扔到了地上，在浴室門前散成一團，營造出了一種迫不及待的假象。
隨後，紀洛鑽進了浴室，一邊往浴缸裏放水，一邊衝洗了起來。
本來，紀洛隻是想著沾點水湊合一下，但是酒店的大浴缸實在是太爽了，紀洛泡在水裏，享受著浴缸的震動按摩，舒服得一動也不想動……
咚咚咚！
迷迷糊糊間，紀洛隱約聽到了敲門的聲音，他猛地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了過來！
“誰啊”
紀洛故意拖著長調，手忙腳亂地從浴缸裏爬了出來，他拽過旁邊的瓶子，也沒管沐浴露還是洗發露，急忙擠了一灘出來，抹在頭發上，抓出白沫。
“紀洛還能有誰，是我啦”
“祈顏啊我馬上來開門！”
說實話，紀洛是真的被蘇大小姐的嗲音給驚到了，他完全沒想到，蘇祈顏竟然會這麽拚，這種小女生撒嬌的聲音，她都學得來！
寧南秋那貨，已經把蘇大小姐煩到這種程度了嗎，逼得她演到這個地步。
“紀洛，你幹什麽呢？別著急，小心摔倒”
“沒事我來了！”
紀洛帶著滿頭的白沫，隨便圍了一下浴巾，挾著驚喜而燦爛的笑容，用力地拉開了房門——
“紀洛”
在看到紀洛的第一時間，房門外明眸皓齒的少女，便迫不及待地撲到了他身上，死死地抱住了紀洛，完全不在意他身上的濕氣。
“祈顏，你這抱的也太用力了吧，這麽想我嗎？”
“當然啊三天沒見了嘛感覺真的像過去了九年。”
蘇祈顏仰著精致而美麗的麵龐，水潤的眼睛裏仿佛有波紋蕩漾，她低下頭，在紀洛的胸膛上輕吻了一下，紅暈在臉上蔓延開來，美豔得不可方物……
“我也是”
紀洛雖然竭力扮演著自己的角色，但是聲音中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些許顫抖——蘇祈顏這演技也太恐怖了吧！她到底想要幹什麽？弄出人命嗎！
“蘇祈顏！你……”
這個時候，跟在蘇祈顏後麵的男青年，終於從失語的震驚中恢複了過來，但聲音仍顫抖得厲害。
他不是被嚇到了——他是要被氣死了！
從小到大，從小到大啊！他一直都喜歡著蘇祈顏！已經喜歡十幾年了！
蘇家和寧家是世交，兩人珠聯璧合幾乎是既定的事情，他心中早就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老婆，對她比任何人都好！
但是——他做夢也沒想到，她竟然綠了自己！還光明正大地在自己麵前和奸夫卿卿我我！
是他，是他先，明明都是他先來的……遇見也好，了解也好，還是喜歡上她也好，都是他先的啊！
寧南秋看著紀洛懷中小女人姿態的蘇祈顏，隻感覺腦袋裏有什麽東西爆炸了，他瞪著眼睛，牙關都咬出血了，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你是……寧南秋？”
這個時候，紀洛仿佛終於發現了寧南秋的存在，他抱著臉頰羞紅的蘇祈顏，驚喜而感激地看著寧南秋。
“祈顏和我提起過你，說你經常照顧她，是個好人！謝謝你一直以來給她的幫助，你辛苦了。”
“我…我……”
寧南秋攥著拳頭，目光噴火，仿佛要直接手撕了紀洛。蘇祈顏感覺到了他的敵意，轉過頭，目光冷冷地盯著他，卻不曾離開紀洛的懷抱。
“寧南秋，如果你是個男人，就別讓我看輕你！”
“……”
寧南秋真不愧是有出身的大家族子弟，即便是這種狀況，他仍然克製住了動手的欲望。他忍住了，硬生生地用理智忍住了！
看著麵容扭曲的寧南秋，紀洛都忍不住替他心疼了，蘇祈顏這也太狠了吧，瞧把這孩子氣的，好好一個俊小夥，都要氣成腦血栓後遺症了。
“你好，我是寧南秋。”
寧南秋還是回答了紀洛，盡管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你好，我叫紀洛！”
紀洛笑容燦爛的看著寧南秋，很主動地伸出了右手，表達著自己的善意。
“……”
寧南秋目光冰冷地盯著紀洛，似乎想要看到他笑容背後的醜陋，然而紀洛的營業笑容已入臻境，他的審視毫無意義。
幾秒鍾的冷場後，寧南秋終究還是抬起了右手，但是沒等他和紀洛握手，蘇祈顏已經先一步拽回了紀洛的胳膊，順便厭惡地瞥了寧南秋一眼。
“寧南秋，你想見紀洛，現在也見了，可以走了吧。”
“祈顏，南秋是你的朋友，怎麽能這樣說呢！”
紀洛‘責備’地捏了一下蘇祈顏的臉蛋，蘇祈顏嬌哼了一聲，卻沒有反駁紀洛。
“南秋，進來坐坐吧。”
紀洛抱著蘇祈顏往後退了一步，將房門敞開，讓寧南秋得以看到他扔在地上的衣服，以及水聲作響的浴室……
“哎呀！我都忘了，浴缸還放著熱水呢！祈顏你不喜歡太熱吧，我趕緊去放點冷水！”
“不用，既然咱們一起泡，水溫太低你會不舒服吧你別著急了，先把頭發洗好。哎你衣服怎麽又亂扔！提醒你多少次了，要放好”
蘇祈顏雖然口頭上說紀洛不用放冷水，卻沒有阻止紀洛進浴室。她關好浴室的門，將散亂的鬢發綰在耳後，很賢惠的蹲下身體，將紀洛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撿起、疊好，放在了自己的膝上，連內褲都板正地疊成了方形。
“祈顏，你……真的喜歡他？”
寧南秋今天已經承受了太多的打擊，麵對此時的場麵，他反而平靜了下來。十幾年的熟識和喜歡，寧南秋太了解蘇祈顏了，就算這一切都是她導演的一場戲，他也並不奇怪。
他認識的蘇祈顏……不會發出那麽嗲的聲音，不會做出那麽小女人的姿態。
她是一個腹黑，沒錯——一個很腹黑的女孩。
但是，寧南秋從來沒有見過，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蘇祈顏竟然會有如此溫柔的時候。此刻，她給紀洛疊衣服時的神情和姿態，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真的像是一個新婚的妻子在給丈夫疊衣服，恬靜、優美、自然。
那種浸潤在她眉眼間的溫柔和安詳，真的……是能裝出來的嗎？
“蘇祈顏，你確定，你做的這一切，是因為喜歡？不是為了氣我而演戲，也不是為了忤逆家族而自棄？”
“……”
麵對寧南秋絕望的質問，蘇祈顏終於不再露出虛假的表情，她的雙手壓在膝上的衣服上，抬起頭，目光平和的與寧南秋對視著，眼瞳中沒有厭惡、沒有冷漠、也沒有反駁……
甚至，沒有語言。她隻是垂下眼瞼，輕輕地搖了搖頭。
仿佛是言語太過蒼白，回答太過沉重，真相太過傷人，蘇祈顏隻是搖了搖頭，很輕，但寧南秋卻忽然間明白了一切。
因為了解，所以明白、因為明白，所以無力、因為無力，所以歎息。
“你們……不可能的。”
寧南秋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排山倒海的情緒，言語中隻剩下單純的陳述。
“不可能的……”
寧南秋張了張嘴唇，再說不出半個字，他深深地看了蘇祈顏一眼，搖了搖頭，轉過身體，蹣跚地邁出了步子……
“寧南秋，謝謝你。媽媽曾經告訴過我，有些人，是特別的。如果你錯過了，那麽你一生，都不會再遇到這樣的人了。”
“可你也明白，你們是不可能的。”
“……”
蘇祈顏沒有反駁寧南秋的話，她蹲在地上，抱著紀洛的衣服，看著寧南秋離開的背影，隻是沉默。
而後，少女直起身體，掩上了門，踢掉了腳下的鞋子，赤著腳，走進了房間。
在命運麵前，言語太過蒼白，因為明白……所以沉默。
“紀洛，我們都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