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019.懲罰
等到顧亦城玩完好幾圈的時候，天色已經全暗了，中途他掏出手機看了無數次，慕兮年都沒再來電，他本來就有點擔心，著急著要趕回去找她，卻奈何那麽一幫子兄弟，壓根不肯放人，拉著他嗨翻天了都……
到最後，終於他們舍得撒手，時針已經指到了十點。
一看點，這下子顧亦城再也坐不住了，什麽男人麵子都顧不得了，兄弟們奚落嘲笑他——怎麽還沒結婚就這麽妻管嚴，他也顧不上管了，扔下句“你們繼續，我去找我媳婦去”，就跑了……
真就是跑，速度比誰都快，眼睜睜的看著他那飛速遠去的背影，顧老三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老幺！”
是啊，老幺。
家中最小，卻沒想到，倒是被他第一個找上了媳婦……
其實，如果夏未年不是他插了一手，或許，最先傳來好消息的會是老四。
想起遠在異國他鄉的夏未年，顧成涵那一雙隱匿在誇張墨鏡背後的眼，有抹光亮，正在……微微波動。
◆
趕回去的途中給慕兮年撥了無數個電話，卻都無人接聽，那冷冰冰的播音女調，刺的顧亦城心都在開始發慌，莫名的，他覺得不對勁了，很不對勁……
到了公寓，連車都來不及停好，顧亦城從車山一躍而下，衝也似的往家裏麵去。
“寶貝？媳婦？寶寶兒？”
家裏沒有開燈，這是極其不可思議的，在她入住以後。
在他的耍賴各種使小手段的堅持之下，寶寶兒被磨的不行，最終點頭答應與他同居……
其實才住進來也沒幾天，然而對於慕兮年的生活習性，顧亦城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丫頭怕黑已經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程度，即便最近有在接受治療，強製性克服，卻還是收效甚微。
兩回過後，顧亦城就舍不得了……
罷了，罷了，不就是有點心理陰影而已麽，他照顧她就好，何必一定要克服了？
於是，在第二次治療途中，顧亦城直接把慕兮年抱了回去……
顧亦城想，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場景，她縮在他懷裏，一雙手緊緊攥著他的衣服，發抖，就像是隻迷失了未來的小動物，可憐極了，任憑他怎麽喚都不肯再把頭抬起來，眼淚悄無聲息的流。
那一刻，顧亦城當真是恨透了自己！
為什麽就一定要逼著她去再麵對？為什麽就一定要讓她克服？為什麽就一定要用軍隊裏麵的法子來調教她？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顧亦城覺得有點心理負擔也沒什麽，他開始學會在這一方麵也縱容慕兮年……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太多種了，並不是每一件都需要做的那麽到位，所以，他的寶寶有點小畏懼又如何？反正都會有他陪著，不是嗎？
所以近段時間，天還沒黑透，顧亦城就一定是陪在慕兮年身邊的，家裏麵也一定至少有一盞燈是亮著的，直到天明，然而今天……
一踏進去，滿目的黑，顧亦城心都是一揪，“咯噔”一下！
繼續喊，繼續找。
“寶貝？兮兒？”
不會還沒回來吧？那能去哪？
“兮兒？”
踢了鞋直奔臥室，顧亦城一邊喊一邊開燈，整棟公寓都燈火通明了，他卻還是沒找到他的心肝寶貝。
徹底急了，顧亦城轉身就要往外衝，卻是突然聽到，似乎有細微的聲響傳來……
好似是陽台那方向？
旋風小子般，飛速掠向陽台，才一踏入，顧亦城的整顆心就都要碎了……
“兮兒！”
這丫頭，怎麽會在這裏？
她是躲在落地窗簾後麵的，緊緊貼著牆，直往角落裏麵縮，雙臂緊緊環住她自己，臉也深埋進腿間，她整個人都在哆嗦，卻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若非顧亦城耳力上佳又對她的存在極其敏感，或許真就不會注意到了……
一把將窗簾拉開，顧亦城半跪下去將慕兮年抱入懷，她竟似乎還有些受怕，他碰到她的時候都瑟縮了一下。
“是我，寶寶是我。”
整顆心髒又碎又揪起，疼的要命，顧亦城狠狠的將慕兮年擁緊，不停拍打著她背：“別怕，是我，是我。”
僵了下，轉而就立刻抱住顧亦城，慕兮年整個身子直往他懷裏麵鑽，卻不說話，眼淚隨著她的顫抖不停往下掉……
“寶貝對不起，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是我的錯，對不起。”
不，不是你的錯，你已做到最好，對我萬般用心，怎麽會是你的錯，怎麽可能是你的錯！
真正錯的人，是我，是我啊！
我竟然連自己懷了孩子都不知道，我竟然連孩子的存在都沒有感受到，我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我沒有保護好他，我這個樣子，根本就不配做媽媽，難怪上蒼會把他收回去……
張口，咬上顧亦城的肩，慕兮年死死壓抑著，她不想發出聲音，然而，她實在是太難受了，喉嚨口不受控製的發出了嗚咽聲，很小，很碎，剛出生的小貓兒一般。
簡直不能再心疼了，顧亦城將自己肩頭上的肌肉放鬆一些，盡量讓她咬的盡興，他往地上一坐，將她抱起，放在腿上，就像是抱著一個小嬰兒般，擁她在懷中……
同時，低聲暗啞的哄。
顧亦城以為，慕兮年隻不過是被這黑暗嚇到了而已，暫且不管她是怎麽會躲到這裏來的，總歸沒有陪著她，就是他不應該……
“沒事了，別哭了，你再哭下去我又該心疼了，你也不想讓你男人心肝疼吧，是不是，我的小心肝，恩？”
一下又一下的在慕兮年腦門上親，下巴蹭著她發絲，顧亦城逮著什麽說什麽，哄的技巧雖說還不算太高超，卻也較之以前好太多了。
這也是近些時日以來磨礪出來的，他現在最得意的就是——他特會哄老婆了。到的何到手。
本來嘴就甜，再熟練幾回，更是膩死人不償命，然，在這種時刻，卻越發激起慕兮年的傷，心，甜到發苦……
這個男人啊，平常裝無賴耍流氓使壞，看著沒正形，總是嬉皮笑臉，似乎什麽煩惱都沒有，然而，焉知他才是最難受的那一個？
他心裏麵裝著這樣大的事，他竟然，竟然能裝著這樣大的事情在她麵前強歡笑顏那樣久……
隻要一想到顧亦城近段時間所承受的，慕兮年就完全沒有辦法克製了。
失去了孩子她是那樣的痛，然而，隻要一想到，有個壞家夥把所有屬於她的痛都扛了起來，把屬於她的債背負到了自己肩上，慕兮年就痛到連呼吸都是煎熬！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他怎麽會……怎麽會這樣好……他怎麽可以對她這樣好！
這麽大的痛苦，他竟然一個人藏在心裏麵默默的難受，在她麵前的時候還狀若無事，甚至還要笑著去哄她，她還那樣理所當然，她還那樣肆意去貪戀他的嗬護，她。
牙齒鬆開，慕兮年實在沒忍住，一個抽泣，狠狠哭出了聲。
一愣，差一點沒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到底是什麽聲音，顧亦城徹底慌了……
“怎麽了怎麽了，我在了啊，沒事了已經，你別哭，別哭了啊寶貝。”
她是內斂的，即便痛苦都是壓抑，一向悄無聲息，像這樣子的放聲痛哭真的是頭一遭，打破了她恒久的忍耐，這叫顧亦城怎麽受的了？！
心肝脾肺全部在揪著疼，就好似有千萬隻手在抓他，傷痕累累的，顧亦城疼壞了，簡直手足無措。
“寶貝，你別哭，別哭……”
哭的這樣慘，這樣大的哭聲，近乎瀕臨絕境的崩潰，讓顧亦城也跟著快崩潰了，方才還引以為傲的哄老婆工夫瞬間就不見了，他甚至連好聽一點的詞匯都抓不出來了，他，他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哄了。
“寶寶啊……”1aT1p。
我到底要怎樣，才能徹底化解你心裏麵經年的傷痛？
我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你不再哭泣？
抓了抓頭發，轉而又去抱住慕兮年，顧亦城雜亂無章的去蹭她，去親，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哄了，喉嚨口就像是被堵塞住了，半個字都說不出，她近乎崩潰的哭聲，讓他鼻頭都在發酸。
慕兮年依舊沒說一個字，她不能，也不忍說。
怎麽說？說我已經知道孩子流掉的事情？
這豈不是再往他的傷口上撒一次鹽麽？
眼淚橫流，慕兮年哭的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貝齒緊咬住唇瓣，她猛地把臉往顧亦城的頸窩裏麵埋，佯借著害怕，將她真正哭泣的緣由，深深掩埋。
這個清苦的女子，太懂事了，她心裏麵是那樣難受，卻連哭，都還要為自己造一個借口，隻為不再增添心上人的……負擔！
顧亦城不知道，就連縮在角落裏麵不開燈，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這是她對自己的懲罰，為她疏忽所造的孽，在贖罪，更是在用眼淚，祭奠她那直到今天才知情的孩子。
◆
慕兮年哭了許久，顧亦城徹底沒轍了，除了抱著她別無他法，卻是突然，她咬下他耳朵：“痛……”
一愣，顧亦城眼角劃出一縷光，心疼中滿是歡喜。
還好，還知道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