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瀕臨窒息
如溺水般,好像要窒息。
巨大的不安籠罩而來,席卷了她全身。
江晚僵在原地,楞了三秒鍾後,飛速奔向陸景行的車。
車身是完好的,車門是鎖好的,任何地方都沒有損壞,隻是陸景行不見了。
她茫然地張望著四周,人群摩肩接踵擦過她,那麽多人,卻沒有陸景行的身影。
是連環車禍,一輛越野酒後駕駛闖紅燈造成的。數輛車被擠壓在一起,扭曲變形,其中一輛甚至已經看不清車型是什麽。
滿地都是斑駁的鮮血,江晚感到一陣暈眩,去年在學校禮堂遭遇的那起事件衝進她的腦海,那時候,似乎也是這樣刺鼻的血腥味,也是這樣的紅。
“你怎麽了?”站在江晚身後的杜暉適時扶住了她。
“沒事……”江晚擺擺手,有點無力地站定。
陸景行的車是完好的,這起碼證明,他的人應該是沒事的。
江晚強撐著自己,問向路邊一個一直在圍觀的中年男子:“請問,您知道這輛車的主人去哪兒了嗎?這輛車為什麽停在這兒?”
“這個……不好說了,你看這車,哪有一個好的?剛剛來了兩輛救護車,抬走了好些人哩。”
一句話,江晚的心又被高高懸起。
她打量著四周,這才注意到,來的救護車都是陸景行他們附屬醫院的。也對,距離這裏最近的醫院就是附屬醫院了。
可陸景行人呢……她現在不能根本確定他的安危。
江晚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穩住心神,捋順思路。
如果陸景行不在這裏,不管發生了什麽情況,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醫院了。
她回頭看看杜暉那輛還被堵住的車,轉頭對他說:“今天謝謝你了,你先回去開車吧,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疾步向附屬醫院跑去。
好在,距離很近,今天鞋子穿得還算輕便,她跑得快,不一會兒便到了。
救護車送來的傷患把急診科擠得水泄不通。江晚夾在人群中踮腳張望著,沒有發現陸景行的身影。
終於,在行色匆匆的醫護人員中,她抓住一個熟悉的身影:“孫護士,你看到陸景行了嗎?”
孫怡然皺眉,扔下一句話:“陸醫生?在急救室吧?”
急救室?
所以這句話是說,陸景行在做手術呢,還是被做手術呢?
孫怡然已經去照顧傷患了,傷患情況危急,江晚不敢上前再作打攪,緊接著便又步履匆匆地跑向急救室。
急救室前同樣人滿為患。
傷情嚴重需要急救的病號,剛剛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家屬,將急救室一層又一層地包圍住。她被擋在最外層,眼前全是黑壓壓的人群,看不到陸景行的身影。
剛剛閃身而過的好像是上次給江教授做手術的李院長。但他們之間相隔太遠,江晚隻能無力地在遠處無聲地張望。
李院長的身邊,似乎也沒有看到陸景行。
她頹然地垂下腦袋,找出手機,看著毫無響應的屏幕——奇跡沒有發生,在陸景行說要開車之後,他沒有給她回複過任何信息。
眼下,她能做的,好像隻有等。
孫怡然說陸景行在急救室,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在給傷患做手術。畢竟這次車禍造成的傷患太多,人手難免緊張。他下了班再回來做手術是極有可能的。
如果情況壞一點,是陸景行受了傷……江晚搖搖頭,遏製自己的胡思亂想。
她撿了個離急救室間距尚可的位置坐下來。如果手術室的門打開,這個位置可以一眼看到。
坐下來,江晚才感到自己額上已經沁出一層薄薄的涼汗,背脊似乎也濕了。也許是剛剛跑得太急,也許是被眼前的景象嚇的。
她不安地僵坐在座位上,看著四下皆是愁眉不展的人,心中五味雜陳。
夜已經深了。
寒氣一點點沁入肌骨,江晚感到腦袋昏昏沉沉的。周圍人聲嘈雜,越發攪得她頭昏腦漲。
手術室門被打開,又關上,進進出出好幾個人,但始終沒有看到陸景行的身影。
時間一分一秒流淌著。
淩晨已至,陸景行的二十七歲生日過去了。
江晚心灰意冷地握著手機,另一隻手茫然地看著被捏得皺巴巴的門票。這張門票,注定無法去兌現了。
她已經許久沒有產生過這種無助感了。
上次,還是她被宋先生威脅那次。她一個人蜷縮在小小的衛生間,等待陸景行的到來。
他從來不會讓她等很久。
而這次,她真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等到他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約已經是下半夜了吧。手術室的門自進去幾個病號後,再沒有打開過。
手術室前,有幾個病患家屬隨身攜帶著小板凳,也有的直接席地而坐。人間百態,盡現眼前。
“嘩——”一聲,手術室的門再度被打開。
江晚困倦地望著距她越來越近的白色身影。
挺拔高瘦的身姿略顯倦意。但,是他。是她念了一晚上的陸景行。
江晚不可置信地猛然睜大了眼睛。
他一襲
白大褂,口罩還未摘下來,原本深邃清亮的眸子此刻布滿了紅血絲,眼底寫盡了疲倦。
“晚晚,對不起……”
話音未落,他已經被小小的身軀緊緊環上。
“你沒事……”江晚喜極而泣,“你沒事就好……”
她的心七上八下懸了一夜,害怕到不行。現下她看到他完好無事,還有什麽不滿意?
虛驚一場,她才知道這個詞語蘊藉著多麽值得慶幸的含義。
“對不起……沒來得及告訴你……”陸景行伸手擁住她。
實在不是他故意。
晚間時候,他開車途中,正巧在旁邊目睹了這起車禍的發生。
不過是幾秒鍾的事情,意外就在眼前發生了。一輛體積龐大的越野車疾馳而過,迅速撞向正在等紅燈的車輛。巨大的衝擊力使幾輛車迅速摧毀變形。陸景行的車在後麵,沒有受到衝擊。但距離危險,也不過是幾米的距離。
孩童的哭喊聲,被撞路人汩汩流出的鮮血,情況危急的傷者,當時的情況根本容不得他多想。
陸景行把車停在路邊,便下了車。
已經有路人叫了救護車。他一邊上前讓人按壓住傷者的傷口,一邊查看其他幾個重傷人員的傷處。待救護車趕到,他便隨同護士回了醫院。
傷患數量巨大,醫院亂作一團。
坐到救護車上,陸景行才想起,手機落在了自己的車上。不過眼下已經顧不得許多了。
換手術服,進手術室,科室的醫生進進出出,好幾個傷患出血過多,情況危急。
有一刹那間,江晚的麵龐閃現在他眼前。但隨之,便被麵前的手術所代替。
陸景行不敢出神。連軸兩台手術,持續了大約四五個小時還是更久,他已經不清楚了。
待到手術完畢,病人脫離險境,他才終於長舒一口氣。
頭重腳輕地走出手術室,陸景行感到腳下軟綿綿的,像踩在雲朵上。
這時,他才記起江晚,幾分愧疚湧上心間。而他沒想到,他剛走出手術室門,就看到了她。
她靜靜地坐在正對手術室大門的長椅上。齊膝的毛衣裙包裹不住她的小腿,毛衣裙的外麵,是一件單薄的外套。她的目光有幾分呆滯,看上去應該是等了很久,連他走近,她都沒有回過神。
走廊上的穿堂風習習吹過,冷得陸景行一個寒戰。而江晚好像習慣了似的,毫無知覺地坐在那裏。
他不知道她等了多久。但從他失去聯係那時起,到現在,大約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
她手上還捏著那兩張門票,應該
是滿心期許要和他一起去的。可惜,他沒能和她一道去,還害她毫無希望地苦苦等了這麽久。
陸景行心疼地攬過江晚,道歉:“對不起,晚晚……我不該……”
不該什麽呢……他卻一時說不出口。
“手術成功了,對嗎?”她從他臂彎裏抬起頭來,眼眶紅通通地望著他。
“嗯。”他回答。
“那就好……你沒事……大家沒事……那就好。”她重新把腦袋埋回他胸口。
陸景行能聽到江晚的小聲啜泣,他這才意識到,江晚是誤會他出事了。
“晚晚,我沒事。”
“嗯……我相信你沒事。”她聲音悶悶的,又重新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景行,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
“什麽?”江晚突如其來的讚美讓陸景行一懵。
“你沒做錯,不用道歉……”江晚緊緊環著陸景行的腰,“你做的很好。”
一晚上的等待,她陸陸續續聽了不少消息。
她聽到護士在門前安撫家屬,患者情況由危轉安。雖然傷勢嚴重,但在救護車趕到前,因為得到及時妥當的救助措施,為手術的實施爭取了時間,否則,情況將十分凶險。
那時候,江晚心裏便隱約預感到是陸景行。隻是她還沒有親眼見到他,所以不敢確定。
她知道陸景行心裏多年來背負的歉疚。去年他的病人手術失敗,這件事情亦是壓在他心頭,他從來沒有放下過。
她不怪陸景行沒有抽出幾秒鍾的時間來告訴她。因為她知道,那幾秒鍾於普通人而言,意味著的不過是普通的幾秒鍾,而對於病人來說,卻關係一生。
不用感到抱歉,不用感到愧疚。他曾等待她的回應那麽久,而她不過是等他幾個小時。
她為他驕傲,除此外,再沒有別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