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長地久有時盡
夏蓉蓉這些日子在劇組待得很辛苦。
誰說女明星待遇好，前呼後擁出門一次帶一車保姆了？此刻夏蓉蓉頂著大太陽，穿著厚厚的古裝戲服，拿著一個手持小電風扇，呼呼地對著臉吹，生怕一個不小心妝花了，又要重新補。戲服很厚，不透風，卻有蚊子逃過衣服的遮蔽，把她的腿咬了好些個大包。
經紀人給她拿來一瓶冰水，又搬來了一架鼓風機，一陣強烈的風終於穿透戲服，送來源源不斷的涼意。夏蓉蓉長舒一口氣，感覺得到了新生。
這次的劇是一個古代曆史群像劇，走正劇路子。夏蓉蓉雖然是一線流量女星，但在劇組裏並不是資曆最深的，和她同咖的還有好幾個，且都是實力派女演員。夏蓉蓉知道外界對她的評價大多是“花瓶”、“流量”一類，也自知這次轉型機會不易，所以進組後一直謹小慎微，特別配合劇組的各項安排。
她不是名門望族出身，從小吃的苦就比常人多，眼下這些比起從前來還真算不了什麽。所以對於這次艱苦的拍攝，夏蓉蓉並沒有什麽怨言。
導演是個異常較真的人，據說劇組百分之六十的資金都投給了劇本服裝道具這些實打實的東西，演員的片酬反倒沒那麽高。
夏蓉蓉心裏打了打小算盤，這次的片酬還完先前欠陸臨意的那筆錢後還有剩餘，她可以給自己置辦套小房子。足夠了，她很知足。
她打開小鏡子，又仔細照了照她的妝容。風情萬種的雙眸間顧盼生姿，肌膚吹彈可破，紅唇嬌豔欲滴，一顰一笑皆動人。
夏蓉蓉飾演的是一個傾國傾城的貴妃。她心裏默默歎了口氣，說到底，還是花瓶的角色呀。什麽時候，她能演些接地氣兒的角色呢？
下一場戲就到她了。夏蓉蓉又仔細翻了一遍劇本。這場戲是她拍的倒數第二場了。劇本裏，皇帝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下令賜死她。她萬念俱灰，為了不讓皇帝為難，在聖旨下達之前，一條白綾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難度是有的。貴妃自我了斷前的猶疑、躊躇，對皇帝的愛戀不舍，以及為大局考慮不得不做出的犧牲，她都要表現出來。
其實她大學時候演過類似的劇本，但那時年紀小，對於生離死別體會不夠真切。現下，夏蓉蓉嚐試著醞釀情緒，內心的悲傷一點點渲染開。
為了讓她更好地進入狀態，劇本解說老師跟她開始導入情境：“蓉蓉，你先來設想，你有一個很愛的人，你敬重他，信任他。而他也很愛你，為了你，他力排眾議，後宮佳麗三千，隻寵你一個人。但也是因為他太過寵你，惹得不少人眼紅，誣陷你誹謗你。這些
，他都一力替你擋下來了。但終於有一天，為了大局考慮，他不得不做出抉擇。他為難了很久，心裏還是決定要舍棄你了。他雖然沒有對你明說，但你也知道他的決定。你想到這麽多年來與他的種種情分，決定不讓他為難，自己替他做出這個選擇……”
說著說著，夏蓉蓉的眼眶漸漸紅了。
什麽唐明皇和楊貴妃，這個故事的前半段不就是她和陸臨意嘛。
夏蓉蓉想起陸老爺子對自己的偏見。她知道陸臨意一直在家裏替她說好話，可這半年下來陸老爺子從未鬆口過。他不說，她也能猜出個一二。
陸家家大業大，身為第一繼承人的陸臨意，結婚的對象一定要是門當戶對。其實她已經很努力了，但陸老爺子向來看不上娛樂圈的。也許有一天，陸臨意會頂不住壓力，選擇其他人吧。到那時，她會是什麽心境呢……
導演看到夏蓉蓉泫然欲涕的樣子，喊道：“蓉蓉，可以了，來，準備開始。”
古香古色的房間裏，夏蓉蓉慢慢踱步，盈盈的淚水徘徊在眼眶間。
什麽比翼鳥，什麽連理枝，到現在都成了空談。山盟海誓在江山社稷麵前更是不值一提。可過往的種種美好都是真切發生過的啊。夏蓉蓉演完了楊貴妃的一生，臨到最後心情也跟著悲戚起來，仿佛這就是她和陸臨意的結局。
夏蓉蓉纖細的手腕將白綾一扔，輕輕踏上木凳。她朱唇微微顫動，決絕地閉上了眼睛，清澈的淚水順著臉頰慢慢滑落，輕輕呢喃：“三郎，與你這一生好光景，玉環從未後悔過。隻是今天，就此別過了……”
說著，下顎輕輕一抬……
“好，很好。過。”導演適時喊停，“行啊，蓉蓉，這段兒演得不錯。辛苦了，今天就先到這兒吧，你回去休息休息，明天拍最後一場，早做準備。”
夏蓉蓉有些沒回過神來。這樣就可以了？就這麽簡單地過了？這好像是她進劇組來拍得最順的一條了。她藏起眼底的悲戚，笑著對導演說：“好的，謝謝導演。”
陸臨意來到劇組時，正趕上夏蓉蓉拍完這一條。劇組的人都認識他，忙跟他招呼：“陸總，蓉蓉姐在化妝間呢。”
他很客氣，對工作人員點頭含笑致意。然後在人的帶領下，來到了夏蓉蓉的化妝間。
她剛卸完妝，正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化妝台前。繁瑣的頭飾放置在桌子一旁，厚重的戲服搭放在桌子上，即使是素白著一張臉，夏蓉蓉也顯得光彩照人。
隻是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懨懨的，像是受了什麽欺負似的。
陸臨意突然童心大起，輕手輕
腳走上前，有點惡作劇似的捂住了她的雙眼。
“好啦，陸臨意，我知道是你來了。”夏蓉蓉說道。除了陸臨意，這世界上還會有誰跟她開這種幼稚的玩笑。
“這是誰惹你不高興了？”陸臨意放下手，從後麵環擁住夏蓉蓉。
“沒有……是我剛拍完戲，有點難過……”她的聲音很低沉。
陸臨意知道有的演員拍完戲會陷進戲中的情緒，一時半會兒走不出來。他抬眼看了看桌上的劇本，翻開大體瀏覽了一下：“是在替角色難過？”
“一半是吧。陸臨意，我有點害怕……你有一天……”夏蓉蓉望著陸臨意，露出了少有的怯懦。
“蓉蓉……”陸臨意放下劇本。他從未聽過夏蓉蓉說怕。在她第一次在酒會上撩撥他時，她沒怕；在後來她父親三番五次威脅她時，她沒怕；在網上鋪天蓋地給她潑髒水時，她也沒怕。
他知道她在怕什麽。
“我不是李隆基，你也不是楊玉環。沒有人在馬嵬坡下逼我，我也不喜歡江山社稷。”
陸臨意的前三十多年過得從來由不得自己。身為家中的長子，他自小被寄寓了厚望。小學時候，他不喜歡奧數，但沒辦法，他必須學。中學時候，他喜歡上了油畫，但這隻能被當做愛好，閑來無事才能畫上幾幅。再後來，他被送去英國讀書，稍微鬆了一口氣。可後來，家裏出的一係列事情又是要他扛。那段時間家族間的長輩，公司裏的高層，哪個不是在等著看陸家的笑話。可他隻能咬牙硬撐著，不動聲色。
陸老爺子一病病了一年，從那之後身體再沒有緩過來。陸鴻鈞和陸景行那時候不過是兩個小毛頭。他肩上背著整個陸家，身後卻沒有別人。
他不能哭，也不能笑，他的情緒在生意場上隻能成為被敵方攻擊的軟肋，他的喜好在公司內部會變成底下人的阿諛奉承不良之風。
陸臨意喜歡什麽呢？從來沒有人問過他。好像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到後來，他身邊環繞的一切，都是他出於責任的考量，隻有夏蓉蓉，是他因為喜歡做出的選擇。
陸臨意擁著她，在她耳邊說：“夏蓉蓉，我知道你不信那些空口白諾。但我還是要跟你說，隻要你不放下我，我絕對不丟下你。”
這個世界上，他喜歡的本來就不多，如果沒了她，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