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盛夏白瓷梅子湯
做陸景行這一行的,過年哪有什麽假期。他們醫院過年是輪班製,這幾天當然是他拿平時的假期跟別換的。
才這兒到江晚家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陸景行心裏想見到江晚,便覺得這幾個小時的車程特別長。
陸景行到酒店時已經臨近傍晚。江晚正在景點忙碌,拍了一下午活動照片,累得手都酸了。聽聞他到了,索性喊他直接來景區,她好借機開溜。
“爸,我有朋友來找我,我先走啦。”江晚對伏案寫毛筆字的江教授說。
“小芙啊?讓她過來玩會兒,我也好久沒見那丫頭了。”江教授抬抬眼鏡,下意識以為是林曉芙。
“不是,是上海來的朋友。”
“哦……”江教授略一沉吟,一滴濃墨在紙上綻開,“是那個叫什麽……陸景行的朋友嗎?”
“嗯。他來咱們這邊玩,我帶他去轉轉。”
“好,去吧。”江教授大手一揮,心下了然,但又一聲喝住了江晚,“既然是朋友到這邊,那這兩天抽時間,讓他來家裏吃個飯。不然顯得多不禮貌。”
江晚眨眨眼,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答應了。
隔得很遠,陸景行就發現了江晚。她穿著嫩黃色的羽絨服,戴著毛茸茸的毛線帽,看起來很是乖巧可愛。
江晚也發現了陸景行。他本就身姿挺立,氣質更是卓爾不凡,在人群中很是惹眼。她興奮地衝他揮揮小手,穿過擠擠挨挨的人群,向他跑去。
“跑這麽快幹什麽。”陸景行看著眼前臉蛋紅撲撲的小姑娘,那一瞬間,他的心變得異常的柔軟。
“見到你高興呀。”他沒高興兩秒,又聽江晚說,“你再不來,我今天就要累死在這兒了。”
“那還有力氣陪我逛?”陸景行有些無奈地笑。
“當然有了,好朋友來了,能不盡地主之誼嘛。”江晚拍拍胸口,看起來非常講義氣的樣子。
陸景行有些哭笑不得,也罷,他終於“升級”了。
卻不想晚間遊船的時候下了點細雨。他們坐在烏篷船上,船夫披戴著蓑笠,吱吱呀呀地搖著小船。雨聲淅淅瀝瀝的,輕撫著瓦片。黑夜緩緩披上了一層白紗,顯得朦朧又寧靜。
沿街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撐著傘走過,步履是緩慢的。雨滴落在湖麵上,漾起一圈圈波紋。
江晚坐在陸景行的對麵,輕輕擦拭著被雨滴微微打濕的發梢。這一刻,陸景行的整顆心感到從未有過的放鬆。
烏篷船停靠的地方剛好有一處可避雨的小店,兩人站在屋簷下,借著暗黃的燈光,翻看著店家收拾妥帖的小物件。
小城文化氣息濃厚,店家賣的東西也大多是文創用品。江晚拿起幾支木質書簽,見上麵雕刻著一些作家的現下流傳甚廣的句子,很是喜歡。陸景行見她喜歡,便也順手拿起來翻看。
江晚正在一堆書簽中找她喜歡的句子,以為他也感興趣,便說:“你喜歡哪支,我送你。”
陸景行不語,笑著翻看了一會兒,突然抽出一支來,拿給她:“就這支吧,海底月是天上月。”
江晚高中時熟讀張愛玲,看著書簽上刻著的七個娟秀小字,下意識接上:“眼前人是心上人。”
說完的那一秒,江晚突然愣了,她的心像盛夏裏的碎冰,哐啷一聲,敲打到杯子壁上。
她抬頭,正撞上陸景行的視線。他定定地看著她,眼底有無限的溫柔與深情。
濃得化不開的夜幕裏,雨滴輕輕敲打著屋簷,遠處偶爾傳來幾句行人的交談聲。周圍似乎很嘈雜,周圍確實很安靜。
她聽到了陸景行很輕很輕的聲音,不偏不倚,隻一個字,傳入她耳中:“是。”
是你。
陸景行沒有把窗戶紙徹底戳破。江晚雖不說,他卻知道,她在小小的角落裏偷偷種著一盆花。這盆花像毒瘤一樣,慢慢地枯萎、腐爛,侵蝕著她的心髒,她卻舍不得丟。
她在上一場戰役中千瘡百孔,丟盔棄甲,現下她還沒痊愈,他不想乘人之危。
他隻想慢慢醫治好她,讓她成為一個全新的她,能夠用完整的懷抱去接納他。
隻是,眼前的小笨蛋實在是太傻,他不得不給她一點小小的提示。
其實江晚不傻。
如果換作是五年前的她,早就會認定陸景行喜歡她。可現下,對於陸景行試探性的話,她充滿了矛盾與惶恐。
她確實有感覺到陸景行待她的好。他送她去上班,他幫她找書,他給她買帶回家的禮物。起先她以為是他為人善良,待人、待朋友向來如此。直至這次過年,他用僅有的三天假期跑二百公裏來這邊,才察覺到一絲微妙的不同。
可她不敢自作多情。當年她不是沒有過類似的待遇。高中時顧銘的數學筆記從不借給別人,獨她一份;大學時,她去找顧銘,顧銘就算論文沒寫完都會和她出去玩;剛剛工作三個月,他就花了兩個月工資送了她一台單反。她感動過,以為那是喜歡,可後來呢?
江晚是那種臉皮薄的女孩,她以為顧銘是喜歡她的,卻從來不敢去問。
她一直等他開口,這一等,就是六年。六年的等待幾乎耗光了她所有的熱情,最後卻換來那般啼笑皆非的結果。
她分不清什麽是喜歡,什麽是不喜歡。所以麵對陸景行的示好,她不敢亂想,不敢猜測。她隻敢把他當做朋友。
雨還在下,叮叮咚咚的,撥打著心弦。陸景行怕江晚回家太晚不合適,於是便冒雨出去買了兩把傘,送她回去。
一路上,江晚的腦袋埋的低低的,始終沒有敢再抬頭看他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