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迷花倚石忽已暝

  傍晚時分，江晚早早吃了晚飯。冬天的黑夜來的早，小城早已經一片寂靜。江晚穿的厚厚實實的，騎上她的粉色小摩托，去找林曉芙。


  林曉芙正在家裏寫稿子，戴著圓圓的眼鏡，挽著一個圓鼓鼓的丸子頭，上麵插著一枝中性筆。見江晚突然站在門前，她圓圓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撲到江晚身上：“哇，我的小晚晚，你終於回來啦。”


  林曉芙的父母都在家，看到江晚，連忙招呼：“小晚啊，你回來了可快幫我們勸勸林曉芙。這閨女真是，好好的工作說辭就辭了，可愁死人了……”


  “打住打住，差不多就行了啊。你們念叨我也就算了，別煩晚晚。”林曉芙連忙製止，拉著江晚躲進了她的房間。


  “我現在有點理解你的境況了。”江晚有點同情地看著林曉芙。家人的不肯定才是最糟糕的。


  “你這才聽了一次，就覺得我可憐，我一天要聽七八遍呢。我的真的慘。”林曉芙把筆一抽，扔到桌子上，往床上一躺，絕望地說，“我爸媽一直就這樣，從大學那會兒就開始了，你也知道。不管我在網站上做出什麽成績來，他們都認為我是在胡鬧，不做正經工作。”


  “所以你就去了銀行？”


  “別提了，就這還是他們托人把我硬塞進去的呢。晚晚，我現在特後悔沒堅持下來，你還記得大學時我跟你說的任九重嗎？”


  江晚搜索著記憶，印象裏是有這樣一個人。那是林曉芙當年在網站寫連載時認識的一個網絡作家。當時林曉芙剛剛開始起步，粉絲少得可憐，江晚天天去給她充當水軍，就連在別的作家的評論區下麵，都要在誇獎完大大後委婉地附上林曉芙的書的鏈接。


  任九重是寫男頻的，當時在網站上已經積累了一些粉絲。大多數的男粉對於林曉芙的書當然不感興趣。但其中有些小姑娘很吃林曉芙寫的那一套，於是江晚一次評論裏便蓋起了樓，裏麵滿是溢美之詞。


  “小泡芙寫得超棒呀，但是看的人很少呀，良心推薦！”


  “嗚嗚嗚，沒想到竟然是個後媽，大半夜的哭死我了。”


  時間一久，任九重當然就注意到了。於是有一天，林曉芙正在看評論呢，突然收到了一條友情鏈接。林曉芙點開一看，手裏的蛋糕啪嗒一聲落到鍵盤上。


  友情鏈接是任九重發來的。他把林曉芙的書頁鏈接設置在了自己書頁的後麵，當然同樣的，林曉芙的書頁後麵也會對應地放上任九重的鏈接。現在是問林曉芙接不接受。


  其實這種互推的設置在作者間很常見。但任九重是寫男頻，她是寫女頻


  ，讀者重合度不高。林曉芙剛到網站，認識的大大很少，並沒有幾個人會理會她這種小透明。所以她沒有猶豫，當機立斷點了“接受”。


  林曉芙難掩激動，她給任九重發私信：“大大，你沒有點錯吧？”


  “哈哈哈，我看你寫得好。好好寫，等你寫成大神之後可以帶帶我。”任九重特別爽朗。


  “好！”受到鼓舞的林曉芙幹勁十足。


  但她還是失約了，在寫完第一本書後就銷聲匿跡。很長一段時間，林曉芙都不敢去登上那個網站。她怕看到她那為數不多的讀者的失望。


  跟任九重再聯係上是因為打遊戲。她先前加了任九重的QQ，但幾乎沒有聯係過。最近林曉芙剛迷上一款遊戲，遊戲已經開服很久了，她才開始玩。她才進去，什麽也不懂，在裏麵蒙頭亂撞，被人打死了也高興，玩得不亦樂乎。她過得太壓抑了，卻無處宣泄。任九重邀請她組隊時，她還有些猶豫。但他發了好幾遍邀請，她終究拗不過。


  她刻意回避那個圈子很久，甚至不知道他改了名字。那時才知道他已經是網絡轉型出版的傳奇了。


  “所以是任九重鼓動你重新回來寫文章的？”江晚聽明白了大概。


  “一半一半吧，其實我和他打遊戲的次數不多，就那天偶爾聊起來，他說了那些話，才讓我下定決心辭職的。”林曉芙陷入回憶，“我在想，我如果當時不聽從家裏的話，堅持下來，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說到底，不過是一念之間的選擇，列車就向著自己不想去的地方行駛。好在，現在暫時停站了。


  林曉芙緊抱著雙膝坐在床上，連帶著腦袋上蓬鬆的小丸子都寫滿了懊惱。江晚的小手輕輕拍著好朋友的單薄的脊背。


  夜色漸漸濃了，家家戶戶的燈火也跟著亮起來了。隔窗遠望，一個個橘色的小光圈若隱若現，點燃了黑夜。


  所以，別怕呀，前路迷茫，我帶你返航。


  除夕那天江晚收到了陸景行一條看起來並沒有多少誠意的祝福：“除夕快樂。”


  這是群發吧？江晚向來不喜歡打擾別人，但別人發過來的信息，她是一定回的。


  “新年快樂呀，陸醫生。”江晚順手打了個回複，又想起“陸醫生”這個稱呼太生疏。於是連忙撤回，發了四個字，“新年快樂。”


  可是……好像看上去更生疏了。


  另一邊一直盯著手機的陸景行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很知足地想，不錯，還蠻有覺悟的。


  “假期忙嗎？”陸景行問。


  “還好，不過明天下午起就要開始忙了。”


  “怎麽？”陸景行一蹙眉。怎麽，小姑娘假期都不休息的嗎？


  “我們這裏過年有慶典活動，我爸爸他們院裏有文化展示活動，喊了我去幫忙。”


  說起來，江晚的家鄉雖然是座江南小城，但卻是旅遊勝地。原因是得益於這裏產生了許多影響了中國近現代文壇的著名作家。每到假期，幾位作家的故居便擠滿了從全國各地來的遊客。而作為這裏唯一一所大學的資深中文係教授，江爸爸即使退休了，在這個時候逢上文學院裏做活動，他還是會親力親為。江晚自從上大學後，便看不得他這麽辛苦，所以每年這時候，她都會去幫些忙。


  “聽說很熱鬧。好玩嗎？”


  “那當然了。”提起自己的家鄉，江晚難掩自豪。地方雖小，卻是語文課本的常客呢。


  “在網上看過往年的視頻，很吸引人，可惜沒有親眼見過。”陸景行循序漸進地說。


  “視頻可拍不出這裏的好玩。”江晚一聽，不禁替他感到可惜，下意識說，“你可以來玩呀，帶你再暢遊一遍語文課本。”


  陸景行等的就是她這句話。他的話聽起來有些不經意：“倒是也可以，我看看我的輪班表……嗯，過兩天我有三天假期，你那時候有空嗎？”


  “應該有的。”江晚說。她六號之前都在家，那之後就要回公司了。


  “好，到時見。”陸景行滿意地結束對話。


  其實他隻是想見見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