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目皆是你
江晚沒想到這件事能鬧這麽大，不過三個小時，現在的微博熱搜排行榜第一正飄著“校園歹徒惡意傷人傷19”這幾個大字。點進去，一個監控視角的視頻記錄了在禮堂門前的事件全過程。
下麵的評論也是花樣百出，各有各的說法。
“瘋了吧，這人是惡意報複社會嗎？”
“小孩子何其無辜！竟然衝小孩子下手！社會毒瘤！惡心！”
“哇，24秒那個小姐姐好帥氣，希望小姐姐和小孩子沒事！”
“周圍的人都在幹什麽呢？難道沒有個男人上去嗎？”
“鍵盤俠隻能用鍵盤了，你在場也不一定能站出來吧。再說，40秒後的視頻你沒看，旁邊那幾個男的隻是被人群擋住了吧？”
江晚點開視頻，仔細看了看。視角有點遠，根本看不清她的臉。那就好，她長籲一口氣，如果這個事情讓遠在家鄉的父母看到就麻煩了。
小可已經幫她向主編說明了原委。主編特地打電話來囑咐她好好養傷，在醫院的費用不用擔心，有需要一定開口。
在另一個樓層的劉記者中午剛抱上自家的姑娘，正高興呢，聽了這件事當即詢問了病房趕來。看著江晚一小姑娘孤零零地側躺在病床上，他很是過意不去，畢竟這本來是他的采訪。
江晚隻想躺著睡會兒覺，結果左一個主編的電話，右一個劉記者的噓寒問暖，應付下來，整個人甚是疲倦。就在她認為不會再有人打擾她睡覺時，房門又被推開了。
“小姑娘勇氣可嘉。”走進來的是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緊隨其後的是一個看上去很是溫婉端莊的女子。視線下移，江晚才看到被女子牽著的那個奶聲奶氣的小女孩。
“姐姐你疼不疼？”小女孩看到江晚後立刻鬆開媽媽的手，飛奔向江晚。
“沒事兒，姐姐不疼。”江晚看著眼前這個粉雕玉琢、軟軟糯糯的小人兒，心裏覺得很安慰，幸好小孩子沒事。
“我們平時太忙了，一直都沒時間陪孩子。這次多虧你幫了囡囡，真是太感謝了。”女子在江晚床邊的椅子上坐定，言辭懇切地說。
“沒事兒，應該的。”江晚客氣且禮貌地坐起身來回答著。
“這哪裏是應該不應該的，你本來也沒有義務幫囡囡擋這一下，我看了網上的視頻，多虧你機警，也是你善良，”女子寬慰著江晚，“你放心，那個歹徒一定會被繩之以法的。”
江晚有些倦意，但還是強撐著自己微笑著點點頭。
也是看出江晚身體不適，這家人並沒有停留太久，隻說了一會兒話便要走了。在臨走
前，那女子又親昵地說：“晚晚，我看你這裏還缺不少東西，等等我讓人給你送來。還有，這是我名片，上麵有聯係方式，如果還缺什麽，或是今後有什麽需要，盡管聯係我，千萬別客氣。”
江晚接過名片，上麵寫著“杜若白”三個大字，才頓悟。難怪看她有些眼熟，原來是本地電視台的主持人呀。
不過江晚向來不喜歡麻煩別人，想著以後也沒什麽用處，便把名片放到一邊去了。
晚間時分，杜若白果然遣人送來了很多東西，大大小小的盒子箱子堆了一地。陸景行來病房時，毫不意外地被嚇了一跳。
陸景行忙了一下午，這次受傷的人員實在太多，他和幾個同事一個個忙完，夜色便籠罩上來了。
江晚睡了一覺，精神比下午時好了很多。見陸景行來了，正準備坐起來，接著被陸景行製止了：“躺好，不怕傷口又崩開。”
江晚無奈，隻能半躺著，滴溜溜瞪著兩隻大眼睛，看著陸景行把一堆大包小包放下。
“這是……”江晚詫異。
“你的衣服，等等護士會來幫你穿，大小應該沒問題。”
江晚點點頭：“那衣服的錢……”
“給護士就行，她買的，等會兒過來。”陸景行波瀾不驚地說道。
江晚正要道謝，突然看到病房門前一個探頭探腦的身影：“咦？”
陸景行轉身回頭看，果然是陸鴻鈞那鬼鬼祟祟的身影。
陸鴻鈞被抓了個現行，撓了撓頭，推開門進來，衝陸景行挑眉一笑：“我說怎麽在科室找不到你呢？原來你在忙啊。”
什麽找不到他，明明是特地跟著他來的吧。陸景行瞪著眼前這個嘻嘻哈哈的哥哥，眼睛的餘光看著江晚，不禁有點忐忑。
“老爺子今天晚上讓你回家吃飯呢，”陸鴻鈞攬上陸景行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托我來通知你一聲。”
“還有一個小時才交接班，你先回去吧。”陸景行不動聲響地把陸鴻鈞的胳膊撇開。
“哦，沒事，我在你科室等你，你先忙，拜拜。”說罷，他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江晚一眼，轉身走了。
江晚被陸鴻鈞這一眼看得有些懵。
“我二哥，一直這麽奇怪，你不用介意。”陸景行垂下眼解釋道。
“哦，看上去倒是你更像哥哥一點。”江晚這麽想著，就這麽說了。她感覺陸景行比他的這個哥哥看上去更穩重一點的樣子。
“他比我大一歲半。”陸景行想了想，難道是陸鴻鈞平時寫小說比較容易腦洞大開的關係，看上去好像確實是他更…
…幼稚。
“我記得你是有兩個哥哥的。”江晚精神一好，話也跟著多了幾句。
“嗯，大哥三十五歲了。”陸總那張萬年冰山臉浮現在眼前，陸景行不禁打了個寒戰。
“聽起來真好……”江晚喃喃道，情緒卻莫名低落起來。身邊有家人真好。今天她的病房裏三三兩兩地進來了好些人，帶著先生女兒的杜若白，剛剛迎接新生兒的劉記者，縱使繁忙如陸景行，也有一個哥哥來喊他回家吃飯。
江晚不是個矯情的人，可畢竟是個剛剛畢業才半年的小姑娘。熙來攘往的人群，沒有一個人與她有關，燈火璀璨明亮，卻始終沒有她的歸宿。在這個時候，她空前地想家。而這座陌生的城市，到底不是她的家。當初自己一意孤行來到這裏，想來是錯了。
“陸醫生，你有沒有後悔過當醫生？”
陸景行向來細心，看著江晚抿著嘴一副要哭的樣子，靜靜地靠在枕頭邊，感受到了小姑娘的沮喪。
“沒有，”他如實回答，“怎麽，覺得當記者辛苦了？”
“不是……隻是有點想家……”
陸景行這才反應過來。其實他也不是沒有疑惑，她為什麽要孤身一人來到一個壓力這麽大的城市，沒有朋友，上司刁鑽，難道隻是為了理想就一腔孤勇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可這座城市還算不上是做媒體最好的地方啊。
他是聰明的，心裏已經隱隱有了答案，但這個謎底他不願去揭開。
“陸醫生，”在他還沒想好怎麽安慰她時，她又小聲問道，“你說人性怎麽能這麽壞呢……他們多無辜啊。”
這是想到在學校發生的事了。陸景行在醫院兩年，生老病死都見過，已經漸漸看慣了人性的下限。這兩年裏，他見過為了醫藥費放棄對父母的醫治的，也見過為了救自己的孩子賣房賣車負債累累的，見過因為一點口角之爭打得頭破血流的，今天，他也見過了因為正義熱忱保護弱小的。盡管，她本身也不是那麽強大。
江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伴著淺淺的呼吸。碎絨絨的額發讓她看起來像嬰兒一樣柔軟乖巧。
陸景行心裏陡然生出異樣的溫柔，他看著眼前安睡的小姑娘，替她輕輕把被子掖上。
“你永遠不要低估了人性的惡意，但也不要低估了人性的善意。”陸景行的聲音很小，小到幾乎他都聽不見。
在遇見她之後，他才知道，有的人可以很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