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芬的聲音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溫柔的。
但她的話一出口,整個氣氛都變了。
塗暖暖臉色青一塊白一塊的,努力裝作平靜的笑了笑,腳下也是不挪動分毫。
蕭楚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長腿一邁,便站在了林歡旁邊。
如果不是嶽母說,他竟然還沒發現,他跟塗暖暖的距離是這麽的近。
跟嶽母第一次正式見麵,就出了這種岔子,顯然不是什麽好事情。
林歡眼角餘光見到蕭楚靠了過來,撇撇嘴。她倒是不在意誰離誰近,隻是知道,她大概又要挨罵了。
母親果然是寶刀未老,鑒婊一流。身為她唯一的女兒,她確實是給母親丟人了。
林歡偷偷的看了母親一眼,果然收到了一個狠狠的瞪視。
林歡趕緊又低下頭去,感受著母親怒其不爭的目光如影隨形的纏了過來。
劉瀟然正好看到了她慫慫的樣子,差點笑出聲,趕緊也扭過頭去,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到。
“小劉啊,阿姨能麻煩你個事兒嗎?”
突然被cue,劉瀟然趕緊正色轉過臉來,表情嚴肅的說:“阿姨您別這麽客氣,您說就行了。”
“看我閨女這個勁兒,我一時半會兒肯定吃不上飯了,能麻煩你幫我去熱一下嗎?”
劉瀟然微楞了下後,趕緊點頭:“沒問題,交給我吧!”
說著,他就放開鄭玉芬的胳膊,走到了林歡麵前,接過了她手裏的飯菜。
林歡低聲說了聲謝謝,他就笑了笑,衝她挑起一邊眉毛,很滑稽的樣子。
林歡抿抿嘴,壓下笑意。
四周的空氣溫度再次降了下來,劉瀟然斜眼看了看黑著臉的蕭楚,大步走開了。
不過走到轉角處後,他的速度卻明顯的落了下來。
他知道,鄭玉芬並不是真的想讓他幫忙熱飯,她隻是想……支開他。
劉瀟然舔了舔小虎牙,覺得一會兒的情景,一定很有意思。
這邊劉瀟然一走,林歡自然是很狗腿的跑到母親身邊,扶住了母親。
蕭楚猶豫了下,也想上前,但又不好意思。
“你也一起過來。”還是鄭玉芬又甩了一句話過來,他才抿了抿嘴,跟了上去。
走之前,他微微將臉側向臉色一直不太好看的塗暖暖,輕聲說:“既然沒什麽問題,你就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塗暖暖很快擠出了一個笑容:“好的阿楚,你們有什麽事情好好聊,我先回去了。”
聽到塗暖暖的稱呼,本來已經轉身要走的鄭玉芬身子
一頓,隨即又狠狠的瞪了林歡一眼。
林歡眨眨眼,有些委屈。
她又怎麽了?
進了病房後,林歡扶著母親靠在床頭後,就默默的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
這椅子有兩把,蕭楚很自然的也過來坐了。
蕭楚剛坐下,一陣久違的冷冽淡香就傳了過來。林歡很嫌棄,下意識的就想往旁邊挪一下。
可手剛放到凳子上,就看到了母親大人的眼神兒又輕飄飄的過來了。
林歡又默默的把手收了回來,老老實實的放到了膝頭上。
坐在一邊的蕭楚,看著林歡宛如小學生一般乖巧的坐姿,眼神中閃過一絲笑意。
林歡有一次不小心喝醉了,跟他聊過她母親的事情。說母親性子特別要強,平時對她要求也極高,她可以說是在母親的高壓政策下,長大的。
但即使這樣,母女倆感情依舊很好。因為林歡知道母親為了自己付出了很多,而林歡自己……臉皮反正厚,被罵了也笑嘻嘻的,不還口。
說著說著,她還哭了。她說母親不要她了,因為她惹母親生氣了,她長這麽大,還是唯一一次惹母親生氣……
當時他有問林歡,她母親生了什麽氣,林歡不說,即使喝的已經開始說胡話了,也堅決不說。
不過,林歡不說,他也是知道的。
自然是因為,他……
想到這裏,蕭楚的眸色又深了深。
“蕭楚是吧?”鄭玉芬忽然開口。
蕭楚趕緊抬起頭來,點了點頭:“是的……媽。”
蕭楚這聲“媽”叫的有一點別扭,畢竟是第一次,但卻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說出口。
“嗯。”鄭玉芬應下了,表情上分辨不出什麽,但聲音的溫度顯然是不高的,“蕭楚,今天,我就是想跟你說明白一些事。”
“您說。”蕭楚也正色道。
“我這閨女吧,從小被我慣壞了,沒腦子,想法簡單。我閨女怎麽嫁到你們家的,我知道,她做了這麽丟人的事兒,直到現在我這張老臉都抬不起來。”
蕭楚眉頭一皺,但最終還是沒有打斷嶽母的話。
“我也知道你們有錢人的想法,跟我們普通人大概是不一樣的,這個倒也沒什麽。”
蕭楚微微垂下視線,看起來就像一個在認真聽長輩訓話的孩子。
“但你既然同意結婚了,那就是做好了接受她成為你的妻子,去相守一生的準備。”
沒錯。
蕭楚很認真的點頭,餘光卻看到林歡嘟著嘴,不知道在想什麽。
蕭楚心
裏微微歎了一口氣。
鄭玉芬眼光從自己不爭氣的閨女和蕭楚之間,來回看了一圈後,似乎有些無奈:
“蕭楚,我不管你有錢沒錢,不管你們心裏有多少想法,我鄭玉芬雖然窮,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包括你家人,敢對我閨女一丁點不好的話,那我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要給我閨女討個公道!”
“媽,你說什麽呢!”
林歡趕緊站起來,瞪著母親。
她剛才其實一直在認真聽著母親的話。
那三年裏,每次受到委屈,她都特別想給母親打電話,或者幻想著,母親能向以前一樣,把她擋在身後,護著她。
但畢竟是自己選擇的路,是她選擇了蕭楚,推開了母親,她沒有臉麵再去找母親。
所以後來慢慢的,她習慣了自己承受,也就不會再過度依賴母親了。
今天母親的一番話,讓她是越聽越心酸,但聽著聽著,她覺得不對勁兒,果然,母親說出了那種話。
“好好的,跟誰拚命呢?一把年紀了,不好好養身體,還說這種話,我看你才丟人呢媽。”林歡瞪了母親一眼,還嫌不解氣似的,又大力的把母親身上蓋的一層薄被往上拉了拉。
麵對閨女的這種“不孝”行為,鄭玉芬倒是沒有動怒,她淡淡的瞥了林歡一眼後,就閉上眼睛,好似在閉目養神。
林歡癟癟嘴,又回到椅子旁邊,這才發現蕭楚在盯著她。
不……不是在盯著她,是盯著母親,眼神裏好像有隱隱的怒意。
林歡心頭一跳,母親剛才的話確實說的不太好聽,這是惹惱了他?
“你……”她剛要小聲的趕蕭楚走,蕭楚卻猛地站起來,握住了她的手。
“你幹什麽呀?放開啊……”林歡有些生氣,又不敢大聲掙紮。蕭楚始終緊緊握著她的手,紋絲不動。
“媽,以後,我不會再讓別人傷害歡歡分毫。”
蕭楚的聲音沉穩有力,那每一個字符都好像敲打在林歡的心髒上。
她在那一瞬間,呆住了,愣愣的轉頭看過去的時候,蕭楚那完美的側臉線條剛好撞進她的眼睛裏。
她的心跳再次亂了節奏,砰砰亂跳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蕭楚的臉,還是因為別的……
鄭玉芬聽到聲音後,抬了抬眼皮:“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也好久沒跟閨女聊了,讓她在我這兒住兩天。”
鄭玉芬這不表態,並且明顯是趕人的狀態,讓蕭楚剛鬆開的眉頭又緊緊皺了起來,手上的力道也不由的加重了。
林歡小小的吸
了吸氣,這男人手勁兒是真大。
蕭楚這才鬆了手:“……我先走了媽,您注意身體。”說完,又低聲對林歡說,“我過兩天來接你。”
林歡揉著手,低著頭,沒說話。
蕭楚見狀,眸色深了深,忽然用力將林歡抱了抱,然後鬆手,離開。
“有點出息吧林歡,人家都走半天了。”
鄭玉芬恨鐵不成鋼的一句話,總算把林歡叫醒了。
她摸了摸鼻子,又坐了下來,嘟囔著:“那能怪我嗎?”
誰能想到他今天會這樣……
林歡感受著自己依舊歡騰的心跳,偷偷的舒了口氣。
她知道她現在有點不對勁兒,但她控製不住自己。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立刻告訴母親,自己很快就要跟蕭楚離婚了。
母親慢慢的挪動著身子,看樣子是打算躺下了,林歡趕緊上前去幫母親調了調枕頭的位置。
鄭玉芬歎了口氣:
“我以前不喜歡蕭楚這孩子。覺得他太實際,好像什麽東西都能用東西交換一樣,而且還不愛說話,冷冰冰的。你這性格,話癆,活潑,單純,較真兒,撇開所有的都不談,你們兩個怎麽會合適呢?”
是啊,他們兩個的性格,確實是一個冷一個熱,關鍵她用了三年,都沒有焐熱他那顆冰冷的心。
“這幾年我一直在擔心,你過得怎麽樣,在那邊是不是被欺負了。現在我總算想通了,何必管那麽多呢?孩子開心就好了,日子過得到底好不好,肯定還是你們自己知道的。而且你三年裏,也確實沒有找我抱怨過,就你那性子,肯定是真的過得不錯了。”
林歡默默的聽著母親的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她那三年,過得什麽日子呢?
她過得不好啊,一點都不好啊,可她,開不了口了。
“剛剛我也觀察過蕭楚了,他確實招人,但本質不壞,他應該不是那種會亂搞的人。對你也確實有感情,我能看出來。”
“所以,就這樣吧。你們好好過你們的日子,開開心心的,比什麽都好。我也就,滿足了……”
林歡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母親這是……接受了蕭楚了?
徹底接受了她跟蕭楚的婚姻了?
林歡是有些驚喜的,但緊接著,心裏卻湧出了一股巨大的悲哀。
這樣子的話,她就更沒辦法跟母親說明她跟蕭楚的現狀了,可蕭楚那邊……
她不知道跟蕭楚的婚姻還有什麽繼續下去的理由。
這會兒情緒冷靜下來後,她更覺得自己剛才因為蕭楚的一句話,一個動作,激動了半天的狀態,很可笑。
“對了,”鄭玉芬忽然皺了皺眉,“今天站在你老公旁邊的那個女人,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