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柳五嬸兒還在這兒跟人扯閑篇兒,忽然聽到了一聲“五姑”。這個男人的聲音有些低沉,但是柳五嬸兒,一下就聽出了他的聲音。


  柳五嬸兒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衝著還想繼續聽的王大娘說。


  “王大家的,我得先回去了,該弄飯去了。”


  王大娘看著柳五嬸兒著急忙乎走的姿勢,越看越不對。


  王大娘的眼珠,好半天沒動彈,就盯著柳五嬸的屁股。


  王大娘連忙扯過旁邊另外一個村裏的媳婦,就指著柳五嬸兒的背影說。


  “你覺不覺得,這老婆子好像屁股變大了?”


  那個媳婦聽了,眼珠子瞪大了一圈,都是結過婚的,這種話什麽意思都明白。


  這個村裏媳婦立刻就跑了,柳五嬸現在可是個寡婦。而她今天聽了太多不得了的事兒,她不想聽的。


  有些事兒,有的人想聽,有的人不想聽。


  有的人,不想聽的人,都往他耳朵裏灌。


  等所有人都離開了,微皺著眉的符生,從樹上跳了下來。


  符生要練兵的地方,這次確實是在胡家村後麵的老林子裏麵。


  本來這次練新兵,輪不到符生。


  符生是臨時被安排過來的,這種事,是瞞不住的,沒兩天符生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符生所在的一整團分三個營區範圍,其中一個負責練新兵的一個副排長,因為被人舉報“思想問題”,現在禁止出部隊大門。


  這個人的名字,叫做胡誌鵬。


  胡幽的大哥,就叫胡誌鵬。


  符生撫了下額上的汗,看著胡四家冒出的縷縷青煙,額眉又微皺了下。


  剛才叫柳五嬸兒的那個男人,隻是看到側臉,符生被樹葉擋住了視線。


  可是等符生繞開樹葉再仔細看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回去了。


  雖然胡家村人口不少,外來戶這些年也越來越多了起來。


  隻是這個男人是什麽時候到的胡家村的,符生決定明天悄悄問一下村長。


  而在村長這裏,卻也是閑話家常,說起了村裏剛來的外來戶。


  村長媳婦正在燉菜,豬油白菜燉粉條,隻要有油就是一頓好飯。


  村長媳婦一聽村長問外來戶的事,就立即說了自己知道的。


  “不就是柳五媳婦那侄子嘛,以前來過幾次,都是住幾天就走,咋的了?”


  胡大伯作為一個村長,責任重大,想得也更多一些。


  胡大伯搖搖頭,說不清什麽感覺。


  “柳五嬸兒這個侄子,以前都是逢年過節,或是秋收春播,或者下大糞時才來,現在來作甚?”


  村長媳婦白了村長一眼,一邊往盆裏舀菜一邊說。


  “還不準人家平常時候來住幾天啊,或者和家裏媳婦吵架了呢,出來躲幾天清靜呢?”


  村長媳婦把菜盆子要送到旁邊大正房,臨出門還又說了一句。


  “又不幹咱村裏的事,操那心作甚,村裏頭的事兒有你忙乎的,還管那甚閑事。”


  村長覺得也是,點點頭,為自己舀了碗菜。


  可是村長媳婦一出門,就看到了胡四媳婦正從大正房那裏出來,心裏頭就不高興了。


  現在村裏頭誰不知道,胡四家的寶貝疙瘩,三天兩頭往鎮上跑,這次去了都好幾天了。


  “你來看爹媽了?”


  村長媳婦可不認為胡四媳婦是真來看老倆口的,準是又來要東西的,尤其是肉票。


  不過村長媳婦這次卻猜錯了,胡四媳婦還真是來給胡爺爺胡奶奶送東西的。


  一小袋炒花生。


  胡爺爺喜歡吃花生,可是現在家裏種出來的花生,都交上去了,剩下來一點點的都要當作口糧的。


  沒哪家人願意炒著來吃,實在太浪費糧食了。


  胡四媳婦和胡四,這兩天把家裏種的花生都收了,因為是悄悄種在玉米杆下麵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玉米杆的原因,反正今年的花生產量大幅度提升。


  收完花生後,胡四媳婦和胡四大吃一驚,比預料中的多了2倍還多。


  整整收了九麻袋花生,一麻袋差不多100斤的樣子。胡四倆口子,把花生先都悄悄地鋪晾在了後院的地上。


  讓太陽曬上個四五天,就能收起來了,放到幹燥的地方,至少能存小一年。


  胡四媳婦雖然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但是還是興奮得躺在炕上出神。


  胡四媳婦一個勁地和胡四說,特別想閨女,可是不知道閨女咋就還不回來呢。


  被胡四媳婦想的閨女胡幽,正在背著胡小弟呢。


  胡小弟是頭一次坐小汽車,一開始興奮得“哇哇”亂叫,後來沒一會兒就蔫吧了,暈車了。


  一到了城裏,下了小汽車,就跑到路邊吐得“哇哇”的。


  胡幽趕緊過去給胡小弟遞了水壺,讓他漱口。這個水壺還是個軍用的綠鐵皮水壺,胡大哥給胡幽寄回來的。


  雖然胡小弟沒那麽難受了,但是渾身發軟,走不動道了。


  胡幽微微蹲下,就要背胡小弟,而旁邊的曲奶奶也要背,胡幽沒有讓。


  胡幽指了指胡小弟,“他能有幾斤啊,瘦得跟根柴禾似的。”


  等背上了胡小弟以後,胡幽心裏說,怎麽瘦得跟柴禾似的,咋就這重哩。


  而趴在胡幽背後的胡小弟,趴著趴著,就偷偷哭了起來。


  8歲男孩子淚就是多,流了胡幽一脖子鹹水。


  胡幽都不想安慰這小子了,隻要自己對他好點,就感動得稀裏嘩啦地。


  就像胡二哥說的,跟個水井似的。


  其實胡幽有的時候和胡小弟很像,隻是她自己並不知道。


  “姐姐,我會對你好的,真的。”


  胡小弟終於不哭了,但是開始說誓言了。


  胡幽對這個小跟屁蟲已經很服氣了,隻能點點頭。


  “快到曲爺爺家了,他家可漂亮了。”


  小孩子很容易被新奇的東西吸引,果然胡幽說了不同的地方後,精神好了許多。


  “能有多好,有啥好吃的?”


  一說到吃,胡幽其實就有點蔫,這個年代能數得上的,能叫做好吃得太少了。


  如果胡幽隨便報幾個菜名,那還不嚇壞了胡小弟。


  但是,讓胡幽沒有想到的,她有所顧忌的事兒,旁邊的曲奶奶卻沒有這種顧忌。


  曲奶奶說著她知道的好吃的,就直接告訴了胡小弟,曲爺爺家現在有啥好吃的。


  “餅幹,豆幹,瓜子,糖花生,糕點,要是我小哥有精神,還會自己烤外國點心。”


  經曲老太太這麽一說,胡幽記起來了,曲家的老太太和老頭們,以前都是去德國留學的。


  忽然,胡幽就覺得自己脖子裏麵淌進了一串水滴。


  胡幽立即就把胡小弟放在了地上,趕緊掏出手絹擦脖子。一邊擦還一邊喊。


  “胡誌亮,你居然敢把口水流我脖子裏。”


  胡小弟聽了先是一愣,馬上就“嘿嘿”地笑了起來。


  旁邊的曲老太太也跟著樂了。


  三個人正笑的時候,旁邊有個小鐵門忽然從裏麵打開了。


  有個黑白參半發色的高個子老頭兒,從裏麵出來了。一看到門口的三個人明顯愣了一下。


  這個老頭在看到曲老太太時,眉頭還微微皺了下。


  “都不看你什麽年紀了,跑來做什麽?”


  威嚴而不失關懷的語調,讓胡幽一下就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就是曲老太太的小哥,那位讓胡幽和胡三哥都認為是“世外高人”的人。


  曲明。


  胡幽緊拉著胡小弟,跟在曲老太太的後麵,就進了這個小院。


  其實從外麵看,就是個很普通的院子,但是一進到屋子裏頭,胡幽才發覺了不同。


  居然是個裏外進的小二樓,現在是一樓,客廳後麵是廚房。


  “廚房旁邊有個小廳,小廳後麵就可以直通小花園了。”


  曲老太太介紹得特別簡單,可是隻句話就說出了這家主人的與眾不同。


  這個年代都在為肚子想辦法,可是竟然還有人有這種閑情,來養花。


  胡幽想想,在曲老太太出生的那個年代,什麽大小姐,大少爺,遍地都是。


  胡幽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的咖啡發愣,而旁邊的胡小弟緊靠在胡幽身上,一半腦袋藏在胡幽身後,露一隻眼睛盯著冒著熱氣的咖啡。


  胡幽伸出一隻手把胡小弟摟了過來,她一句話也不能說。


  難道要說自己不喜ffee,喜歡tea嗎。


  不,自從成為胡幽後,她最喜歡的就是肉。


  胡幽伸出一隻手,把咖啡往外推了推,另一隻胳膊摟著胡小弟倆人一齊又往後撤了撤。


  給人的感覺,倆個鄉村小土包子受不了咖啡的味道。


  胡幽的表現讓曲老太太笑了一會兒,旁邊那個曲老頭兒,隻是扯了下嘴角。


  如果說胡二哥是個一直想當上門女婿的男人,而眼前這個曲老頭,大概是想上天的男人。


  完全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雖然衣服也是深灰的中山服,卻打理得過於幹淨了。


  曲老頭看了眼胡幽和她害怕的弟弟,笑了笑。


  “那個是曲奇,我自己烤的,你們嚐嚐。”


  胡幽現在對這種東西實在沒啥興趣,還不如大饅頭來得實惠。


  胡幽拿了一塊曲奇餅幹,塞在胡小弟嘴裏。


  “擦”地一聲,都能聽到酥味。


  好吃的曲奇不僅要酥,還要酥中帶軟,軟中帶香,香中有甜。


  胡幽上輩子吃太多了。


  可能現在真的是新的人生了,對甜的東西沒有了一點興趣。


  胡幽看著胡小弟很快就吃完了一塊,又給胡小弟拿了一塊,結果胡小弟搖搖頭。


  “姐姐,你吃。”


  胡幽也搖搖頭。


  “這個味道姐姐不喜歡,你吃吧。”


  最後胡小弟也隻是吃了三塊,撫了下自己的小肚子,有點遺憾。


  “我的彈弓被三哥拿走了。”


  聽到這個,胡幽反而籲了一口氣,真的是太好了,沒有說什麽打蛋器。


  胡幽趕緊又從桌子上拿起一小把瓜子,塞進了胡小弟的手裏。


  “吃吧。”


  胡幽不喜歡假客氣,反正曲老頭拿出來也是給她和胡小弟吃的。


  胡幽也抓起了一把瓜子,慢慢地嗑了起來。


  剛吃了幾顆瓜子的胡小弟忽然拉著胡幽說。


  “姐,這個有香味。”


  這個是五香炒瓜子,當然有香味了。


  不過胡幽可不能說,她假裝又嚐了嚐,才點點頭。


  “還有點鹹。”


  今天外麵的天色有點發陰,大概要下場秋雨似的。


  坐在客廳裏麵,總覺得光線有點暗。


  對於胡幽和胡小弟來說,早就習慣了。外麵啥天色,家裏就是啥光色。


  “噔。”


  客廳裏忽然有了光,照得整個客廳亮堂堂的。


  胡小弟慢慢抬起頭,看到屋頂的東西時,忽然“啊”叫了一聲,撲進了胡幽的懷裏。


  兩隻死把著胡幽的胡小弟,“哇哇”地亂叫了起來,一邊叫還一邊帶著淚,可憐啊。


  “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啊,我看到鬼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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