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契約
加納從來沒有這樣關注過自己的心跳聲。尤其在這寂靜的地下室裏，加納發覺自己的心跳聲大的出奇。
看著站立在房間左側的兩個木偶人沒有什麽反應，加納故作鎮靜神色自然地慢慢走過他們身邊，繼續向著晶石和烏鴉的位置走去。
為了減少不必要麻煩，原本拿在手裏的燭台，已經被加納放在了不遠處的石台上。借助燭光，加納看到了那化作烏鴉的怪物，正閉著眼睛。
天助我也！這家夥似乎沒有在看我？
靠近了，靠近了。
再走兩步，我距離那隻怪物就隻有一人的距離了。
加納在腦海裏，再次推演了一遍接下的進攻。
等到達位置後突然發動，左腳墊步，右腳後蹬，右手的匕首刺出，在這個距離下足夠了！
就算它再厲害，身體也不過是一隻烏鴉罷了。
我隻要刺穿了它的身體，就成功了！
機會隻有一次，我還有一步之遙！
加納抬起右腳，吸氣，心裏默念著，當右腳落地就是發動的時機。
突然，強烈的光亮刺痛了加納的眼睛，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紅色的血光閃過！
那懸浮在空中的晶石，迸發出了璀璨的光芒。
與此同時，烏鴉的眼睛也驟然睜開！
停留在它眼前的晶石，瞬間劃出一道耀眼的光弧，徑直射向加納的胸口。
而加納身上穿著的內層皮甲，形同虛設。隨著左胸一陣鑽心的痛，加納意識到自己第一擊失敗了。
但還有機會！
在加納的右腳剛剛抬起時，他大腿到腰部的肌肉都緊繃著積蓄力量，同時將身體的重心前壓，為致命一擊而蓄勢。
但突然打入身體的晶石，使得加納完全靠左腿支撐的重心發生了偏移，身體向右前側旋轉。
加納努力地平衡身體，同時右臂向前方發力，將還本計劃中的刺擊，臨時改為揮刀橫掃。
但加納拿著匕首的右手手腕剛剛翻轉過來，就發覺有兩雙充滿力量的手，像鉗子一樣從身後架住了加納。
那兩個原本呆立的木偶，瞬移般地來到了加納身後，四隻手牢牢固定住了加納的身軀和四肢。
加納甚至沒有來的及生出沮喪的念頭，劇烈的疼痛便開始蔓延。
疼痛的來源不是胸口，而是大腦。
如滔天洪水席卷之下的小船，全然完全顧不得船底上的嚴重劃傷。加納的全部思維和意識，被劇烈的痛楚占據了。
仿佛回到了他八歲時的場景。
漩渦再次在眼前展開，濃霧從四周逸散，黑暗時而遮蔽了加納的感官，卻有無孔不入的混沌侵入著每個細胞。
加納感覺就像在看一部半損壞的影片一樣，隻是身體也格外得痛苦。
相互拉扯著的各色光暈，像水裏的顏料一樣，被撕扯成線條，雜亂地在空間中飄蕩。整個人都仿佛置身於宇宙星空，但身邊卻滿是渾濁的塵埃，阻礙著視線。
四麵八方傳來各異的囈語，卻無法聽清具體的發音。身體隨著氣流漂泊遊蕩，隱約看到迥異的奇怪生物和場景，轉瞬卻再也難以記起。
“這裏不是三維空間？好奇怪的地方！”
渾渾噩噩的加納，思維也開始變得木訥。但隱約中有一種感覺，自己就像一隻闖入三維世界的低等螞蟻一樣，再努力也依舊無法認清身邊的一切。
“天啊！眼好暈，心好煩！”
“啊！”
突然又是一陣疼痛，將加納從那無法理解的世界拽離了出來，他木然地張開眼睛。
原本在眼前的烏鴉又不見了蹤影！
“不錯，第一次觸碰靈界，竟然還能醒著出來。”
那個惱人的低沉男性聲音從加納的身後傳來。
等等，這聲音竟不是直接傳遞到我的腦海裏的，難道？
加納抬起腦袋，視野中出現了一個男子，他身上披著灰黑色的開襟長袍，在袍子的袖口和下擺，以及內襯漏出的領子上都刺著繁雜神秘紋飾。
他和加納一樣也有著灰白的頭發，但是男子的發色略深一點，披散的長發到達了肩部。蒼白的臉上，有一對咄咄逼人的灰色眼睛，右眼的下方是一道長長的疤痕，給這張英俊邪魅的臉，增加不少淩厲。
此刻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走到了加納的麵前，用那灰色的瞳孔，直視著加納的眼睛。
男子攤開雙手向身體兩側微微張開，仿佛在歡迎一個朋友，然後說道。
“怎麽，不認識我了？”
依舊被木偶緊緊束縛著的加納，盯著那雙灰色的瞳孔，咬著牙地回應道：
“你一直都沒有自我介紹，不是嗎？”
男子輕輕笑了兩聲。
“好，那應你的要求，我告訴你。”
男子帶著微笑，用俯視的眼光，看了看加納胸口被晶石撕裂的窟窿。
“你可以叫我塔克裏安，我剛從靈界歸來。也就是你剛剛看到的地方。”
加納有點詫異。剛剛那個詭異的高維空間，是人待的地方？
不對眼前的家夥本就是個怪物，塔克裏安？
“我還會解答你三個問題，問吧。”塔克裏安繼續笑著說道。
加納感覺自己的大腦有點缺氧，努力的集中精神思考著此時最該問什麽問題。
突然他看到塔克裏安竟然是飄在空中的，他的袍子正下方空蕩蕩的，沒有腿！
“你是什麽東西？你不是人類？”
塔克裏安聞言，嘴角的笑容依舊未變，隻是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落寞。
“我曾經是個人類，不過現在嘛，應該不是了。”
疼痛的腦袋和疲憊的精神，似乎無法再支撐加納思考，他根據本能問了下一個問題。
“你來西境的目的是什麽？”
塔克裏安眼中精光一閃。
“哈哈哈，我要做的太多了，一時半會說不完呢。不過別擔心，我的興趣不在你的故鄉。”
加納麵色沉重，隻是靜靜的看著對方，等待塔克裏安的下一句話。
“致於具體是什麽，你會知道的，我保證你會親眼看到的！而一切都會回到它本來的位置上！錯誤都將被糾正！”
塔克裏安的情緒突然有點激動，一改低沉的語調，眼神裏閃動著光芒，一字一頓地說著。
加納聽到這句話，腦海裏回味著：我將見證他的所作所為？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以何種方式見證？
比如，我身後的木偶人？
加納咽了下口水，想要浸潤一下因幹燥而疼痛的嗓子，用有些嘶啞的聲音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
“你是想問我接下會如何處置你？還是我接下來會去哪個地方？貪心的家夥，這太寬泛了，哈哈哈。”
加納感覺自己像一隻被貓抓住，不斷戲弄著的老鼠，而塔克裏安依舊在繼續。
“不過這些你早晚都會知道的。不如我告訴你我做了什麽吧，這樣才有意思。”
塔克裏安看著加納，眼中的興奮不可抑製。
而加納低下了頭，沒有任何反應，沉默著沒有說話。
“還記得我在大廳詢問你，要不要幫你處理蟊賊嗎？”
塔克裏安在慢慢在加納眼前走動，並自顧自的說著。
“其實我開發出了一種能力，我把它叫做契約——我答應為你做一件事，而後你也得為我做一件事。”
“很公正，很和諧，我很喜歡，最關鍵的：絕不會有意外！”
塔克裏安嘴角掛著笑，就像引人墮落的魔鬼。
加納終於抬起頭，有點不安地問道：
“我需要為你做什麽？”
塔克裏安看著加納，嘴角掛著笑容：
“慷慨的我即將為你回答第四個問題，超額完成契約了，不是嘛？至於你需要為我做的，就是……”
然後塔克裏安蒼白的臉靠近加納，慢慢地緊貼著他的耳朵，輕輕地說道：
“把你的身體，給我！”
伴隨塔克裏安的低沉而空靈的語調，名為契約的儀式仿佛被正式觸發。
加納左胸前的傷口還能看到未凝固的血跡，此時又開始迸發紅色的霧氣。而對側一股灰黑色的霧氣，也從塔克裏安的身上散發出來。
兩種顏色的霧，在地下室的空間中攪動融合，很快便將加納包裹的嚴嚴實實。
兩個被控製的木偶，顫顫巍巍地走出霧氣覆蓋的區域，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霧氣逐漸變成了暗紅色，在加納身邊快速的旋轉，氣旋帶起的風，讓人難以睜開眼，霧氣中傳來加納低沉而痛苦的聲音。
突然，一陣如同巨獸吐納般的震動和狂風，從地下室呼嘯著噴湧而出，湧出隔間暗道，狠狠地衝擊著城堡的大門和窗戶，發出震耳的撞擊和玻璃破碎的聲音。
以奇地堡為中心，一陣無形的波紋擴散開來。
波紋掠過城堡外巡邏的士兵。
他們聽到突如其來的巨響，紛紛轉頭，駭然地看向城堡瞬間向四麵八方破碎飛散的玻璃，漏出驚恐的表情。
波紋掠過山裏的尋血三頭犬。
它們聚集在一起，激烈地抖動著尾巴，紛紛揚起腦袋，在月光下揚天而嘯，發出興奮的嗚咽聲。
波紋掠過躲藏在山野和附近城鎮的邪教徒們。
他們睜大了眼睛，或是興奮或是惶恐，不顧一切地丟下手中的一切，跪伏在地，低聲祈禱。
奇地堡的地下室裏，燭光已經被吹滅。
黑暗中一雙黃色瞳孔的眼睛突然睜開，發著暗紅色的光暈。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