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烏鴉
當斯蒂芬等人趕到事發地點時,戰鬥已經結束,那怪物已經離開。草草收拾戰場後,就迅速送傷員返回了領主府。
此時正端坐在阿瑟床前的斯蒂芬,腦海中回旋著事發現場的情景。
道路左側的野草從中有明顯的拖行痕跡,草叢深處發現了一名新兵殘破的身軀和明顯的撕咬痕跡。
道路右邊是兩名麵朝下,趴伏著的士兵,很明顯襲擊從他們的背部發起,第一時間就令二人失去了戰鬥力。道路的中間是仰麵躺下的加納,應該是門羅的護符幫助他抵抗了第一波遭遇的衝擊,使他有機會轉身對抗敵人,但是結局很明顯。
加納的身旁是剩餘幾個同樣昏迷的獵魔人,及他們和襲擊者打鬥的痕跡。他們的四周能看到帶血的爪印,在斯蒂芬等人趕到時,血跡已經明顯變黑氧化。
隊伍裏的幾個普通人士兵,在第一次遭遇中就沒能撐下來,而那怪物對其他失去抵抗力的眾人,卻沒有再下殺手,而是古怪地早早離開了。
那麽它的目的是什麽呢?
阿瑟的腰部受到怪物的拍擊,嚴重的挫傷和內髒出血。在服用了藥物後,此時已經醒來,正在向斯蒂芬簡單匯報當時的情況。
“鷹眼讓我看到了左側的異常,然後我叫眾人警戒,獨自前去查看。”
“但沒想到的是,這三頭犬似乎早已轉移到了我們身後,突然暴起。”
“就在我從草叢旁轉身返回的短暫時間裏,我們就損失了兩名士兵,接下來的纏鬥中,我們為了保護昏迷的加納,投鼠忌器一直處於下風。”
阿瑟的身體明顯有些虛弱,停下來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說道。
“我在一次精神震懾下反應慢了半拍,被三頭犬破防,擊中了腰部,然後防線就崩盤了。”
“如果沒記錯,遭遇期間遇到了三次精神震懾,先兩次是普通的恐懼,很好應對。但最後一次,很強大和純粹,和前兩次有明顯的區別。”
阿瑟的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似乎從一開始遭遇一直在被對方牽著鼻子走,這樣的憋屈的感覺,讓阿瑟產生一種無力感。
斯蒂芬拍了拍同袍的肩膀,輕聲安慰了對方。
“好好休息吧,你們做的很好了,我去看看加納。”
斯蒂芬心情沉重的來到加納的臥室,此時霍姆斯、門羅和南希等人已經在加納房間裏。
房門虛掩著,斯蒂芬推門進入了臥室,加納正躺在床上。
在此之間,加納已經經過簡單的檢查,僅僅受了些許皮外傷,服用了門羅的藥劑後,臉色有了明顯的好轉。從昏迷中醒過來的加納,顯得有點虛弱,未曾下床,經過門羅初步的檢查,沒有發現精神層麵殘留的負麵影響。
這會加納已經再次陷入沉睡。
霍姆斯看到斯蒂芬回來,便揮揮手招呼門羅和斯蒂芬隨自己離開。三個人沉默著,走上城堡中的樓梯,來到霍姆斯的書房,將房門關了起來。
霍姆斯示意二人坐在自己對麵的椅子上,然後又陷入了沉默和靜止。
“我想,形勢似乎突然惡化到快要失控的地步了?誰能告訴我西境到底有幾頭這樣的鬼東西?”
最終,還是霍姆斯先打破了越來越壓抑的氛圍。
“昨晚和今天的三頭犬,應該是不同的兩隻。時間太短,應該不足夠從斷脊山轉移到圍場。”斯蒂芬接過話茬。
“另外,根據阿瑟的描述,他們遭遇了兩次恐懼和一次精神震懾,我懷疑精神震懾的施術者仍在暗處。”斯蒂芬看向身旁的門羅。
“深淵生物掌握恐懼震懾的能力比較常見,大多是它們的天賦或者就是力量本質的具現表現,甚至是無意識的。但是同時又掌握精神震懾,這樣需要更高技巧的主動攻擊手段,似乎並不現實。”
門羅肯定了斯蒂芬的猜測。
“我要求再次向教會施壓的信函發出了嗎?”霍姆斯問道。
“給加納配完藥,我就又發出了一封。”門羅答道。
“事已至此,我已顧不得再糾結西境內部的齷齪。如果邪教異端的背後,真有西境的封臣,甚至我的家臣,我將親手斬了他們,來堵住教會的嘴。”
霍姆斯低沉著嗓音,像頭爆發邊緣的老獅子。
“但教會隻能做我們的打手,而我們眼皮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麽,必須得由我們自己人搞清楚,而不能被教會的神棍忽悠。”
“關於最近的異動,你們還有什麽想法嗎?”
“我簡單解刨了早上送來的,邪教徒異變的手臂。發現這是一種未曾見過的融合,很像手臂局部失控的變異,直接通過改造身體極大增強能力,裏麵蘊含著很淡的深淵氣息。”門羅說道。
“邪教徒召喚了深淵生物,同時邪教徒又被深淵力量改造。但深淵是混沌無序的,他們之間還應該有一個媒介,比如,那個隱藏的精神震懾施術者?”
斯蒂芬先是有點驚訝,然後眉頭慢慢舒展。
“如果他能將深淵的力量改造並利用,那麽這是一個非常有智慧的敵人。不過他在西境的所作所為目的何在?我們看到的一切都解釋不通。”
沉默,問題似乎陷入了僵局。
“我發現,庫房的還魂草被竊取了三株。我上次檢查是三天前。”門羅拋出了另一個話題。
斯蒂芬深深地看了門羅一眼,又觀察了一下霍姆斯的麵無表情的臉,說道:“也許相比揣測敵人的動機,從物資流向的角度去追蹤更有操作性。”
“我覺得是個方向,邪教徒祭祀儀式的物資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如果他們仍有下一步活動的話,現在開始控製也為時不晚。”門羅補充道。
“兩位,也許我們可以提前做點什麽,守株待兔,比如邪教徒曾經提到的,舊宅。”霍姆斯說道。
“對了,公爵你昨天問我的,關於您叔父的事,我突然有個猜測。我今天發現,邪教徒被改造的身體中,沾染著深淵的氣息。”
門羅略微猶豫。
“我當時年幼無法辨識出,您叔父發現的晶石中蘊含的能量。但是現在來看,如果與深淵有關聯,那麽。。。”
三人沉默著,相互注視了一會。
“我覺得,我們可能找到鑰匙了。”斯蒂芬說道。
霍姆斯用手臂推開擺在桌子上的公文,騰出一片空地。起身從旁邊書架上拿過那本橫放的家族史,聯同自己的筆記一起放在列書桌上。招呼二人圍在書桌旁,發出紙張的翻閱聲和一陣陣的討論。
無人察覺,在書房正對的窗外,那顆高聳的古樹上,有一個偷窺者正目光炯炯地盯著書房裏的動靜——是隻烏鴉,卻有一對灰色的瞳孔。
——
不知何時起,陷入沉睡的加納,經曆了一場夢,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他變成了一隻鳥,穿梭在霧氣藹藹的空中,視野中沒有絲毫額外的色彩。
他看到地上跪伏的人們,無聲的祈禱著什麽,然後詭異的一個個倒伏在地。
他看到伴隨著人們的哭喊聲,教堂尖塔轟然倒塌。
他看到有一個人從倒伏的人群中離開,進入倒塌的廢墟,卻再也沒有出來。
他看到陸地塌陷成為深坑,吞噬了地麵的廢墟和一切,然後濃厚的霧氣遮蓋了一切。
他什麽都看不到了,於是揮舞著翅膀,漫無目地飛向遠方,遠離這片討人厭煩的霧氣。
卻不小心掉進了一個陷阱,一個氣旋或是什麽。
總之,翅膀變得沉重,身體難以平衡,飛行變成了一種奢望。
加納掙紮著,落在了一處奇怪的大樹上,再次失去了目標。
不遠處的樹幹上有一個樹洞,一隻體格強壯的鬆鼠,正在忙碌著搬運它收集的食物扔進洞裏。
鬆果滾落進入樹洞,卻驚擾了洞裏的不素之客——一條毒蛇。毒蛇吐著信子爬出了樹洞,而它的腦後卻長著像蝙蝠一樣的一對翅膀,甚是怪異。
遠處又傳來轟隆的馬蹄聲,立馬拉走了加納的注意力,一匹騎著白馬的騎士,進入了視野。
然而,就這麽一愣神的功夫,那隻毒蛇悄然竄到了加納的身後。聽到身後細碎的聲響,加納驚出了冷汗,腦後的羽毛根根豎起,條件反射般的撲騰著翅膀,躲開了這次襲擊。
那條毒蛇撲空了,卻也沒有放棄,張開大嘴,噴出一簇毒液。而加納剛剛展開翅膀,才想起來周圍的空間極難飛行,向下跌落,軌跡驟然改變,卻因禍得福踉蹌著躲過了毒液。
那簇毒液從烏鴉身邊略過。
而空中的撲騰著翅膀的烏鴉,卻吸引了地上騎士的注意。騎士抬起頭,漏出一張不知為何無法看清的臉龐。
加納眼睜睜看著,毒液劃過拋物線,落在了騎士的臉上。
一聲痛呼,騎士便抱著臉,從馬上栽落在地,然後發生了可怕的一幕。
幾個呼吸之間,騎士的身體逐漸膨脹,麵部也在扭曲,終於撐破了身上的鎧甲。然後再也抑製不住痛苦,仰起頭大聲嘶吼。但淒厲的聲音逐漸變了聲調,成了抑製著憤怒的嗚咽。
一聲驚天的獸吼,從仍在空中掙紮著保持平衡的加納腦後傳出。這驚天的獸吼,似乎也同時打破了加納身邊詭異的束縛,他的翅膀再次自由了。
加納擺動翅膀轉身,看到地上的白馬已經揚蹄飛奔逃離,而那騎士果然變成了一隻怪物,尋血三頭犬。
糟糕的記憶讓加納恐懼不已,慌忙揮動翅膀飛向了高空。
慌不擇路地一通亂飛後,加納看到了一棟異常眼熟的建築,它落在其中一扇窗戶前。
在窗戶的反射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是隻灰色瞳孔的烏鴉;
而透過窗戶,他赫然看到:一個躺在床上灰白色頭發的少年——是加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