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手劄
加納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門羅挪動了一下靠在椅子上的身體，摸著自己越發衰弱的身體，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泛起了漣漪：
其實命運的贈與，早就在暗中標好了價碼，不是嗎？
加納這孩子從小就天賦異稟，這不是自己能夠控製的事情，命運會走向何方呢？
一個獵魔人的血統，卻有著如此出眾的感知力，究竟是幸運還是悲哀呢？
非凡之路，本是一條不斷掙紮的犧牲之路，誰知道終點是非凡還是滅亡。
門羅望著右手旁壁爐中，正在燃燒的火焰。耀眼的火光之下，是不斷衰敗的薪柴，同時也吸引了太多飛蛾撲火。
門羅嘴角漏出一個微小的弧度，僵硬的臉部肌肉在火光的映射下有點陰森。
好在自己發現的早，加納的異常沒有大肆傳播，不然被教會那幫家夥知道了，就不好收場了。
其實，門羅，你也在隱隱期待著什麽不是嗎？
不得不說，加納·道格拉斯的童年的確與眾不同。
加納在出生後沒多久就成了孤兒，遠嫁的母親客死異國他鄉，父親臨終前將他送回了磐石堡。在來到磐石堡後不久，加納就顯現了他的與眾不同，不過是被認為先天不足。
因為他在兩歲之前很少哭鬧，也很少與他人互動。當有人做鬼臉或者逗弄他的時候，他隻會用天真無邪的眼神看著你，仿佛你才是那個幼稚的小孩。
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會安靜的坐著或者躺著，偶爾還會表現出一副沉思的表情。
兩歲之後，在他學會說話之前，他先學會了簡單地控製自己的手指握筆，並喜歡上了塗鴉。
但似乎塗鴉占據了他全部的精力和興趣，在語言方麵似乎進展遲緩。
要不是他會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胡言亂語，也許會被當成是啞巴。公爵為此還專門聘請了三個貼身老師，結果換來的是加納一如既往的看白癡般的天真眼神。
四歲時，加納終於通過自己的表現，擺脫了逐漸讓他感到煩心的語言啟蒙老師，也許是他發現了更有意思事情——用一種隻有他自己才懂，也許他自己也不懂的鬼畫符記日記。
加納會時不時地在紙上寫下一些古怪的符號，並且樂此不疲。到了5歲時，往往為了這事就能一坐一下午，完全不像一個正在貪玩年紀的小孩子應有的表現。
此事立即引起了在公爵府供職的黑學士的注意，但經過仔細的身體檢查和對加納作品的查看，對大陸通識和神秘學都頗有了解的門羅，也一頭霧水。
但門羅隱隱感覺到，加納所書寫的符號不是信手塗鴉，能夠看出一定的規律和章法。門羅還深刻的記得在自己給出這個結論時，這個小鬼漏出的古怪笑容。
為了一探究竟，門羅當天夜裏通過自己的能力，悄悄潛入了加納的夢裏，證實了加納對此的解釋和他潛意識中的記憶一致。
那些奇怪的符號是他感知到的，它們會像碎片一樣突然進入加納的腦中，雖然並沒有完全將它們弄懂，加納還是先抄錄了下來，這也就是“日記”。
另外，加納並不知道，黑學士還有入夢這樣的手段，在夢裏童言無忌地嘲笑了一下門羅這個當事人白天給出的模糊推論。
總之，接下來加納連著做了好幾天噩夢，從那之後，見到黑學士再也不敢嬉皮笑臉了。
情況一直持續到加納八歲的時候，他依然偶爾還是會零星地寫下一些片段，或者拿著自己整理的手劄，不知道在研究些什麽。
但是，突然有一天，意外發生了。
當人們覺察到異常時，加納正躺在書房的地板上，地上散落著他整理的部分手劄。
加納一邊發出無意義的嘶吼，手腳也在胡亂掙紮著，仿佛遇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不時喊出“滾開”之類的話語，並進攻性的向旁人揮舞手臂。
加納黃色的瞳孔外圍，出現了不正常的黑色光暈，而他的臉上也漸漸出現了巨大的暗紋，從灰色變為黑色，延伸並布滿了整個臉頰，並往脖子上擴散。
這是獵魔人血脈受到刺激，即將失控的表現，一般隻有在過量服食魔藥，過分催發身體潛能後才會出現。
但加納還沒到接觸魔藥的年紀，也不曾有過相關的物品。
好在，在黑學士門羅和獵魔人斯蒂芬的幫助下，加納脫離了失控風險，但因此大病一場。
醒來後的加納，竟然忘記了之前的很多事情，再也感受不到奇怪的碎片，更別提那些符號了。
黑學士門羅將散落在書房的手劄收集封藏了起來，而剩餘的筆記，一直留在了加納的書房抽屜裏。
此刻，加納已經從黑學士的閣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越是好奇，越發危險。”
加納重複著門羅跟他說的話。
但誰能控製住一個孩子的好奇心，尤其當你自己腦子裏就裝著一個秘密，甚至漏出一個線索在你眼前晃蕩。
八歲的意外，造成了很多記憶的缺少，但是無法改變童年記憶中最深刻的部分。
在一段無比清晰而又古怪的記憶裏，我的原名叫畢佐，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我是另一個世界的遊戲開發者。
似乎是有點久遠，恍如隔世一般。
即便還阻隔著有點缺失的記憶，我仍然的清晰地記得那個叫地球的地方。
那像夢一樣不真實的過往，被靜靜躺在我書桌抽屜裏的“日記”證明著，那是我曾經名為畢佐的記憶？
不過作為一個正常的現代人，當然是不會記日記的。
畢佐或者說加納幼時記錄的，在他腦海中零星出現的地球上的代碼。
直到在意外發生前，加納終於將一點點斷斷續續的代碼片段連起來了，他記得自己發現了東西，但是是什麽記不清了。
也正是那個時候，意外發生了。
隻記得那種感覺就像被一個龐大的怪物注視著，甚至聽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囈語，一個漩渦在眼前生成，然後似乎看了什麽，但是也記不清了。
根據門羅的推測，加納可能無意觸中及到了，他暫時無法承受的神秘學。
對於門羅所說的好奇引發的危險，加納深以為然，而加納此時，像是想通了什麽。
打開抽屜，不再猶豫，拿出了之前的手劄，和門羅剛剛給自己的部分筆記放在了一起。
“既然門羅給了，那就是這個意思吧？”
加納深吸了一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了門羅送給自己的那個吊墜，戴在了脖子上。
這才翻看起原本屬於自己的筆記。
——
從公爵書房談完事情的斯蒂芬，此刻正在公爵府旁不遠的西境護衛軍軍營中。
雖然他已經基本脫離護衛隊的編製了，職務是公爵的侍從和小少爺的老師，但是往年在軍隊中的名聲和人脈絲毫不減。
更何況公爵特許，在特殊情況下，斯蒂芬有權利直接調用一定編製的軍隊，今天就是這種情況了。
“傑弗瑞，我需要抽調一些小隊成員，和我一起執行一個異常調查任務。”
斯蒂芬和一個軍官模樣的人交談著。
“當然，沒問題。不過至少要在本部留下半數，不能全被你拉走了。人手你自己去調吧，好些都是你當年的部下。”
“嗯，畢竟眼下魔物複蘇的跡象越來越嚴重，還有邪教這些跳梁小醜在作祟，本部不能空虛。”
“所以這次是邪教？哈哈，如果需要保密的話，那我什麽都不知道。”
斯蒂芬漏出淺淺的笑。
“沒事的。另外，我本來打算明早和加納一起去圍場轉轉的，顧不上了，你安排一下護衛隊去吧。”
“嗯，沒問題，圍場的野獸可比怪物好對付多了。保重，等你回來喝酒。現在你直接去營地找人吧。”
軍官傑弗瑞拍了拍斯蒂芬的肩膀。
“別忘了加納的事，我自己去營地就好。”
斯蒂芬轉身向營地深處走去。
不一會，斯蒂芬身前站著大約十來個士兵打扮的人，不過如果仔細觀察他們的眼睛，就會發現全部都是獵魔人。
“各位我們今晚就有任務要執行，對付邪教徒，抓緊時間準備魔藥、裝備和馬匹，解決晚餐，2個小時後，正門集合。現在解散。”
眾人似乎對斯蒂芬工作時簡潔冰冷的作風習以為常，迅速解散離開了。
太陽慢慢壓過了山頭，磐石城披上了落日的餘暉，領主府的煙囪不再冒煙，今天的晚餐時間到了。
“後天，你們的哥哥司頓就要回家了。”
坐在餐桌對麵的霍姆斯說道。
“太好了，他終於服役結束了，這都快有大半年沒見到他了。不知道這個家夥有沒有給我們帶禮物。”
一個金發碧眼的美麗少女歡快的接過話來，正是加納的姐姐，霍姆斯的孫女——南希·道格拉斯。
“喔，是嘛，我剛好可以請教一下他。”
加納也跟著喃喃的說著。
“對了，斯蒂芬臨時有任務脫不開身，所以明天派護衛軍陪你去圍場。”
霍姆斯想起了什麽，對加納說道。
“嗯，好的。”
加納，依舊低著頭吃東西。
“你好像不太對勁，加納，今天下午發生什麽了嗎？”
霍姆斯對加納今天的反應，明顯有些不滿。
“沒，沒有，可能是下午一直在看書，我有點累了吧。”
加納抬起頭，看著霍姆斯撇了撇嘴回應道。
沒有再解釋什麽，加納低著頭繼續默默吃飯，但心裏卻遠沒有表麵那般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