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煉氣之士不辯日月，周顯達這種懶得計較的就更加不分了。這人就這樣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呆在山腹裏，任憑北冥之海潮漲潮落，頭頂的慶雲變幻不定。海日益深廣，雲日益高遠，周顯達的神念化為鯤魚也越發地大小相合了——即使是他已經化為數百裏的鯤魚，但是北冥早已經變成無盡的汪洋，這樣一來這鯤魚可不就是越發地小了麽。


  反正也就是山中不知日月長吧，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地無人注意到這裏還有個人在閉關的。就連缺一撇的劉昂星劉師兄，也已經逐漸淡忘了周顯達這個曾經帶來不錯利益的師弟——他自己的情況也很緊迫，到目前為止還在外麵漫遊到處尋找機緣，收集自己結丹時候所需要的外藥。至於葉家姐妹？她們自始至終都沒有來這裏過.……

  周顯達樂得如此，沒人打擾他的話，沉浸在雲悟道之中還是很好消磨時間的，反正也就是在自家慶雲所化的假世界裏當廢物，頂多玩玩自己那些記憶之中早已經玩過的遊戲看看電影，感悟一下人生。比起什麽修道拷問心靈.……這個世界裏的什麽道心完全不能跟遊戲裏的人生相比，無名氏的故事裏“什麽才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不考慮答案隻玩遊戲的話，恐怕是比那些什麽道心考驗更為深刻的。


  莫哈維廢土上的流浪，怕也是比什麽尋找機緣更能磨練一個人。所謂道心考驗的本質，不就是讓一個人認識他自己麽。而使用的手段基本上都是通過虛假的漫長時間的考驗，類同於黃粱之術而已——人本來就不是長生種，用漫長的時間去考驗他，自然就能放大他人性之中的疑問，從而得知這個人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就周顯達所看過的那些考驗道心的軼事，基本上還沒有那種直接將精神拉入到數億年的沒有東西的時光之中，然後讓他去思考的可怕舉動——“非不為也，實不能也。”這煉氣士也是笑著想道。這些年他也曾隨手書寫記憶之中的那些道經，很多都隻是車軲轆話反複說，甚至還有好多都隻是青詞之類的玩意。


  不過好像也有不得了的東西，好比現在周顯達在寫下了記憶之中這部道經的名字之後就有著不詳的預感，“玄君七章秘經？我記憶裏的道藏有這種經書麽？總覺得繼續寫下去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周顯達也是難得地皺起了眉頭，而北冥汪洋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似乎隻是寫下這六個字的經文名字就已經有了神秘的力量在發生。


  北冥變得更為幽深，原本隻是波濤洶湧的巨大汪洋，但是現在海水變得非常幽深，雖然深度好像沒有什麽異常變化，但是海上出現一種神秘而危險的氣氛——而且周顯達察覺到自己的神念所化的鯤魚似乎也更詭異了一點，很有點神出鬼沒的感覺。如果說原本隻是巨大無比的魚的話，現在的感覺就仿佛成了北冥與之相連的象征存在，不僅僅隻是某種實體的魚類而已。


  而且幽深的北冥深處，還有很多不可名狀的魚龍章怪之類的衍生，似乎存在似乎不存在，就連鯤魚也成了這樣。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周顯達現在還說不上，但是目前看來是好事，但是……他看著眼前寫出來的字，“繼續下去的感覺很不好。”他的記憶金手指很獨特，在繼續寫下去之前他是記不起來的.……

  這或許就是冥冥之中的保護，周顯達一筆將那經文名字抹掉，隨後便雙目似開似閉，沉浸入那無盡的神秘之海去了。


  時間流逝，轉眼周顯達閉關已近五十年。五十年中世事變幻，恐怕這也是修真之輩最難過的一個關卡吧——大部分弟子在這個階段開始失去自己與過去的連接，家人與不是修真之輩的認識的人紛紛謝世，這算是對他們的道心第一次考驗——不過多半僅限於外門進來的弟子，至於一開始就是修真世家的這個考驗相對要好過很多。


  畢竟他們的太太祖宗搞不好都還在世呢。


  那被靈火灼燒的雲掃表麵上看不出什麽異常，但是周顯達知道那些打入的符咒與法陣已經與五金之絲融合，隻待一個機會便能成就寶物——以這個世界的評判規則來說，這個東西就是靈器，距離法寶並不遙遠。而周顯達自己的修為看上去也不過就是北冥愈發地在數丈之地演化無盡汪洋，而且這海洋還帶著一股可怕的吞噬般的神秘感，海麵之下隱隱約約仿佛有著無數的魚龍與海怪，在波濤的咆哮聲之中，仿佛還有著竊竊的私語……

  慶雲也是高而且深，根本看不出其中虛實，隻是仿佛有著無窮世界諸般紅塵在雲中翻滾，北冥汪洋之中有著巨大的漩渦，將氤氳紫氣所化的海水抽走，然後慶雲之中噴出點點紫氣清光，化為雲層之中的雨滴，再落入到大海之中。鯤魚此刻已有千裏之大，露出海麵的背脊就有千裏之大，如今也是在等一個契機。契機到了便可以化鵬直衝九霄。


  這個契機恐怕就著落在如今在慶雲之中漂浮的虛丹之上，現在這個虛丹的影子已經越發地明顯了，一絲一縷的凝實紫氣幾乎已經將這個在周顯達看來如同網球般大小的珠子填滿了，還差一絲便會滿盈。屆時周顯達很想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不過多半是好事。這一日周顯達依舊赤條條地在天井之下曬著灑落的陽光——既然已經在山腹裏了，也不能不見陽光，蒼白的肉體這是一種恥辱啊。


  懶洋洋地曬鳥的周顯達，此刻的樣子哪裏還能看出當年剛剛來的時候那種小鮮肉小家雀的感覺，雖然不至於胡子拉雜，但是頭發散亂身上一件衣服也沒有，也算是深得晉人子弟瀟灑風流之態了。現在怎麽看這個人也是成熟了，那種屬於成熟的老家雀的浪蕩子調調確實切合他現在的風姿——可憐其實這個人到現在還是個處來著。


  “這紫氣凝實，填滿虛丹的話還需要三年。而眼下看來這雲掃出爐怕也是需要這個時間。那好，這鬼一樣的日子總算是個頭了哈哈哈哈哈。”周顯達隨手在自家身體上抓著癢，讓他十分遺憾的是煉氣士修為不到，尚且不能如同凡人一般，所以虱子沒法停在他身上——按照魏晉風流的調調，此刻他應該是一邊曬鳥一邊抓虱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