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太子聽到父皇問話, 張口就要答，卻又覺得有些突兀。
於是他緩了緩，想起門口碰見的燕王, 先試探一番：“父皇，燕王叔今天進宮找您什麽事兒？”
皇上一聽到這個，就開懷地笑了，撫著花白的胡須嗬嗬笑道：“你這燕王叔啊固執了多少年了, 今兒個終於開竅了！”
太子奇道：“父皇指的是？”
皇上笑道：“你燕王叔年紀也不小了，先前的王妃沒有給他留下一兒半女, 他又一心忙著作戰，到了這個歲數竟然還是膝下空虛。朕與皇後不知道問了他多少次, 想要給他賜婚，都被他拒絕了。今日倒好，他自個兒求上門來了, 說是有看中的人啦。”
皇上說得一臉欣慰, 旁邊李立帆聽得心裏咯噔一聲。
臥……槽！燕王竟然真的是來提這個的！
太子仿佛也有所預料, 連忙問道：“父皇, 燕王叔看上的是哪家的小姐？”
皇上笑道：“竟也是姚家的。想不到燕王與姚家淵源頗深，先前王妃去了, 他仍是對姚家感念, 即便要續娶王妃也是看上了姚家的……”
李立帆看著皇上樂見其成的樣子，隻覺得眼前一黑，果然，燕王捷足先登了！皇上指不定還同意了！
怎麽回事！燕王和皇後不是死對頭麽？為什麽突然心有靈犀, 達成一致起來？？
李立帆開始為姚姐擔心起來。
太子回頭看了一眼李立帆煞白的臉色，也皺了眉，向皇上確認：“父皇，燕王叔有沒有說，看上的是姚家哪位小姐？”
“這倒是沒說，說起來，姚家還有適齡的女兒嗎？”皇上想了想，也不記得了，擺手道，“怕是旁係的吧。姚家到底是世家大族，姚大人當年是莽撞了些，後來想想他也是忠心耿耿。姚家家風端正，家族裏的女兒還是不錯的，哪怕是旁係，給燕王做個繼王妃也成的。”
“朕想著回頭跟皇後說一聲，讓皇後去了解一下，而後朕給他們賜婚。如今邊境安寧，燕王無需沙場奔波，也能定下來了，屆時燕王府開枝散葉，有了世子，朕也了了一樁心事了。”
皇上歎氣道。當年許多兄弟裏，如今隻剩下自己與最小的燕王，燕王多年來征戰沙場，立下汗馬功勞，皇上當然記得他的功勞的。
眼看皇上都開始暢想燕王的兒子了，李立帆心裏那個急啊！
可是人家是皇上，他又不能貿然插話，隻能偷摸又著急地扯了扯太子袍角，示意他趕緊說些什麽，打住皇上的念頭！
他們本來是來請皇上去打消皇後的念頭的，結果現在皇後、燕王、皇上都是這個念頭，再不阻止，那可真就板上釘釘了！
太子皺著眉，覺得這事兒為難。不過看他急成那個樣子，還是遲疑地開了口：“父皇，此事恐怕不妥……”
皇上意外，長滿褶子的臉看向了太子，一臉疑惑：“太子此話怎講，有何不妥？”
太子擰著眉，又瞥了一眼李立帆，才慢吞吞地開口道：“父皇可能還不知道，燕王叔看上的那名女子是誰……”
說著太子自個兒也糊塗了，李立帆的娘怎麽會突然變成了姚家的人？
他尋思著，那立帆豈不是也是姚家的外甥？可是一開始他怎麽不說，怎麽還淪落到那個地步呢。
皇上問：“怎麽，那女子不妥？”皇上原本確實不怎麽關心，隻隱約知道是姚家的姑娘罷了，現在聽太子專程一說，他倒是好奇起來。
太子搖搖頭：“但也不能說不妥，隻是，其中有些蹊蹺……”
當然，具體什麽蹊蹺他也不知道呢，一皺眉，索性道：“其實，那女子正在宮裏呢，父皇為何不親去看看？”
李立帆一愣，看向太子，沒想到他會這麽提議。
皇上這下不明白了，“姚家的姑娘，怎麽會在宮裏。”
太子隻好又把姚大人進了京，皇後召見他，那女子隨同一道入宮的事情說了。
皇上聽完，笑了，“原來是這樣，怕是燕王早與皇後通過聲氣，皇後也是一直對燕王的婚事上心，這才連忙召見人。燕王也真是的，此事有皇後做主便是了，他還要專門來與朕說一遍，看來是真的喜歡得緊了。”皇上自動理解成了這個樣子。
李立帆都聽傻了。
emmm好像也解釋得通的樣子，如果不是知道皇後和燕王不合的話。
皇上說著來了興趣，站起來道：“既然人在宮裏，朕便去看一看罷，瞧瞧這是個什麽樣的女子，竟然叫燕王心動至此。”
皇上已經許久沒有在宮中走動了，聞言，旁邊的太監很快忙碌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李立帆看著皇上，心裏有種隱隱不妙的感覺。
可能也許，是因為看過or演過的許多電視劇裏的橋段吧，皇帝垂涎美色美人寵冠後宮什麽的。
雖然這個皇上年老且一身道袍清心寡欲的樣子，但姚姐的盛世美顏真的，很符合劇情啊！
但是太子已經提議了，皇上已經決定要去了，他好像也阻攔不了了。
他隻能在心裏念著諸天神佛保佑，千萬別出現那個走向！
很快儀仗隊就位，一聲令下，皇上擺駕明思殿。
太子和李立帆跟在旁邊。
……
“……你寡居本就難再嫁一個好人家，論門第論人才，燕王是再好不過的了，又難得他對你情深。你嫁過去，便是榮華顯耀的王妃，再生下世子，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都享受不盡了。”
明思殿裏，皇後正在勸說姚池。
她因為姚池的拒絕和姚潛的勸阻而十分不悅，但是忍下來，把諸多好處擺出來，想要說服姚潛，也讓姚池明白其中的好處，讓他們相信，她是真心為了姚家好，為了姚池好，才會提出這個主意來。
既要姚池心甘情願地嫁給燕王，又要姚池信任她，不能把關係鬧得太僵。
畢竟，姚池如果真的嫁過去，她還要靠姚池來掌握燕王的動態的。
然而任她說著，姚池都沒有一絲動容，仍是低眉順眼的，沒了之前的溫婉典雅，仿佛一個木頭美人了。
皇後心中已經不耐了，皺眉險些罵出來：“你怎麽就不明白其中的好處！”
姚池盯著自己繡花鞋的鞋尖，麵無表情，心中一片冷漠。
要不是人在強權下，她早就扭頭走了，還在這裏聽她廢話？
雖然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但她心中也沒有多少害怕的感覺，隻感到了深深的無奈。
甚至開始發散思維，之前姚潛遇到的事情會不會是真的，要是她真的有那麽大的力量，有朝一日她得勢，她一定毫不猶豫把皇後也搞死……
姚潛之前已經跟皇後理論過，但是皇後一意孤行，仿佛沒有聽見，反而一副要說服他們的樣子。如今姚潛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眉宇之間皺成了川字。
氣氛再一次僵硬下來的時候，一聲尖細的聲音仿佛驚雷一般傳來，炸響在明思殿：
“皇上駕到——”
這下，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皇後尤其震驚，留連邀仙閣的皇上竟然破天荒地過來了，這讓原本已經隱隱掌權的她有些不悅，以及不安。
姚潛更是意外，畢竟傳聞中，皇上已經很多年沒有理事了，萬萬沒有想到，皇上會在這樣的時候過來。
他臉色沉肅，突然想到了什麽，看了姚池一眼。
姚池卻與葉青青對視一眼，也都挺意外的。
剛才她們確實趁機讓李立帆想辦法幫忙解圍，但是直接把皇上請過來了，這是她們沒有想到的。
不過，目前看來也不失為一個主意，起碼再一次打斷了皇後。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說不定等會兒皇後覺得心累，就先讓她出宮了。
心裏懷著這個美好憧憬，姚池由葉青青扶著鬆了一口氣。
但是等會兒她就明白，心累的，還是她自己。
皇後雖然震驚，但很快調整好心態，帶著人迎出去恭敬跪迎，“臣妾拜見皇上。”
轉眼明思殿裏跪倒一片，山呼萬歲。姚池跟葉青青也在末尾，默默地跟著跪下去。
“皇後不必多禮。”皇上由小太監扶著，精神十分不錯。
皇後於是起來，看見跟在皇上身後的太子與和尚，立刻想到了先前那一出，她明白了什麽，嚴厲地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轉開視線，隻當沒看見。
皇上在前，皇後也不能說什麽，轉瞬間臉上已經露出了端莊得體的笑容，“皇上今日突然來明思殿，叫臣妾好生驚喜。”
她觀察著皇上的神色，笑道：“皇上今日心情不錯，可是有什麽喜事？”
皇上笑道：“皇後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他朝跪在地上的人看了一圈，奈何一群人都會低頭跪著，隻能瞧見黑壓壓的頭頂，揮手道：“都起來罷。”
皇後察覺皇上的神情，立刻上前扶住了皇上另一邊手臂，體貼道：“皇上，進去說吧。”
皇上點點頭，與皇後在前先進了去。
姚池他們這才起來，抬頭看向看了跟著太子落在後麵的李立帆一眼，柳眉微蹙，意思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把沉迷修仙的皇上請來了？
李立帆苦著臉，隻覺得一言難盡。示意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太子回頭瞅見他們母子“眉來眼去”的，警告地哼了一聲。
他們於是停止了眼神交流，低著頭走進了殿去。
皇上既然來了，皇後便收斂了之前的威嚴，讓出主位與皇上，自己立在了一旁，吩咐上茶，小心伺候著。
看見姚池進來，皇後下意識的，竟然側了側身體，擋住了皇上的視線，眼看姚池自覺站在角落收斂光芒，皇後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皇上身上。
又笑著問了一句：“今兒個是什麽風，竟然把皇上從邀仙閣刮到明思殿來了。”
皇上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舒了口氣，道：“聽聞皇後這裏來了客。朕特意過來瞧瞧。”
皇上說著已經目露好奇，一雙混濁的眼神搜尋著。倒是先看見了姚潛。
姚潛立刻上前問禮，“罪臣姚潛，拜見皇上。”
皇上擺擺手，“罷了罷了，多少年的事，就不必提了。”
他道：“倒是聽說你們姚家要和燕王續結姻親了，不錯不錯。”
皇後心裏一凜，“皇上這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知道臣妾召見了姚大人，難不成是太子專程跑去告訴您的？”說著，皇後又看了太子一眼，眼眸冷冽。
皇上點點頭，又道：“也是因為燕王，燕王看上了姚家的一位姑娘，朕心裏十分高興啊。聽說人恰好在皇後這兒，朕便來瞧一瞧。”
他說著已經等不及了，眯著眼問道：“皇後，這位姑娘呢？快讓朕瞧瞧。”
皇後沒辦法，隻好讓開了身體，看向站在後麵的那名絕色女子，聲音淡淡道：“還不快上前來，抬頭讓皇上瞧一瞧。”
姚池皺了皺眉，卻也不能抗拒。她美眸一轉，心裏突然生出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反正已經被燕王和皇後盯上了，以後也不會有安生日子了，既然如此，那就讓風暴來得更猛烈些吧！
於是她蓮步輕移，體態嫋娜，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前，柔柔地跪下行了禮，然後抬頭，朝著皇上露出一個清淺又絕美的笑容：“妾身姚氏，拜見皇上。”
皇上一時以為自己終於得道飛升，飛上了仙宮。
要不然眼前的女子怎麽如此嫵媚生花，風姿動人，分明是仙宮裏的仙妃，原本修仙修得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他竟然感到目眩神迷，心馳蕩漾。
一時看得目不轉睛，癡癡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她垂首，露出一截修長玉白的頸子，聲音嬌柔：“妾身名喚姚池。”
皇上混濁的眼神竟然透出了亮光，“姚池，姚池仙子，果真是仙子啊，人間能得幾回聞……”
姚池微微一笑，仿佛嬌羞。
皇後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了。她狠狠地盯了一眼底下嫵媚妖嬈的女子。
原來什麽溫婉典雅，什麽低眉順眼，都是裝出來的，這分明是個惑人的狐媚子！
其他人也驚呆了。
姚池這一顰一笑，完全就換了一個風格啊。
她要幹嘛？？
葉青青和李立帆兩個人不由得靠近了點兒，一致表示：姚姐現在這個樣子，好像劇裏黑化的大女主，他們害怕！
姚潛眉峰一皺，雖然不知道姚池要做什麽，但是他覺得不妙。
很快站出來，沉聲說道：“啟稟皇上，姚池乃姚氏旁支，臣之堂妹，已經嫁做人婦。”
皇上回神，看了眼臉色嚴肅的姚潛，又看回絕色美人，這才發現她果然是婦人的發髻，一時不由得惋惜，“如此啊。”
想了想，又覺不對，皺眉地看向太子：“不是說這是燕王看上的女子？”
太子遲疑道：“這確實燕王叔看上的……”
皇上看回皇後，皺眉：“怎麽回事，既然已經嫁做人婦，如何又要說給燕王？”他語含責備，不怒自威。
皇後心裏一凜，暗地裏咬牙，卻又不得不解釋，低了頭道：“皇上，姚大人說話隻說一半，這姚氏丈夫已經亡故，她如今是寡居。臣妾也是見燕王有意，才會想著從中撮合。”
皇上哦了一聲，又看回跪在地上的美人，心道這樣的神妃仙子，哪怕是孀婦，也怪不得燕王有意了。
就連自己，曾經後宮佳麗三千，遍攬天下美人，都未得一個如此嫵媚多姿的。
一時竟然覺著這修仙長生，都沒滋沒味兒了。
皇上心裏沒來由地有些不悅，抬手讓地上的二人起來，“都別跪著了，起來說話吧。”
姚池從地上起來，心裏mmp，竟然讓老娘跪了這麽久。她低頭撫裙擺的時候，察覺了姚潛投來的不讚同的目光，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而後便由青青扶著，低頭站著。
皇上又看了一眼美人，開始追究這件事起來，“燕王所求，姚氏是何意願？”
姚池熟練地開始了表演。
她幽幽一歎，愁上心頭，“啟稟皇上，燕王殿下抬愛，妾身惶恐，是不敢想也不敢高攀的。”她頓了一頓，她蹙起眉尖，“何況，這於禮不合。”
“哦？”皇上聲音都放輕了，仿佛怕驚嚇著了她，“怎麽於禮不合？”
姚池看了姚潛一眼，輕歎道：“方才皇上已經聽到了，妾身與姚大人乃堂兄妹，燕王迎娶堂兄之女在前，先燕王妃便也是妾身的侄女……侄女與姑母先後嫁同一位丈夫，到底說出去不好聽，也有違綱常倫理。”
皇上聽了也皺眉，“這的確是不合規矩。”
又問，“此事燕王未必不知，怎麽還要娶你？還稟到了朕麵前來。”
姚池心道終於問到了重點，她又輕輕一歎，麵露愁苦，“妾身早已明確拒絕過燕王殿下，又道明過其中關係，隻是……燕王一意孤行，妾身也無法。”
皇上頓時明白了，麵上神色便有些不悅，“原來是燕王要強娶，怪不得他說得含糊，隻說是姚家的姑娘，並沒具體說明是哪一位，哼！”
又看向皇後，目光裏帶著不滿：“既然如此，皇後怎麽還跟著亂點鴛鴦譜？”
皇後心裏吐血，狠狠地剜了一眼姚池，她此時也不敢再有撮合她與燕王的想法了，忙著解釋道：“皇上息怒。臣妾原本是見燕王年紀漸大，卻還沒有子嗣降生，心裏也是暗暗著急的。聽到消息說燕王好不容易有了看中的人，臣妾以為燕王終於有心傳宗接代，臣妾也為他高興，又知道是姚家的，都熟悉的，這才順便瞧一瞧，問一問，並不知道燕王那邊是這樣的……”
她說得真切，姚池聽得猛翻白眼。嗬，之前一直勸誘的也不知道是誰。
瞧著先前高高在上的皇後轉眼也被皇上壓製住，她不由得感歎，封建社會果然等級森嚴，一級壓一級。
又忍不住深深地為自己的前途擔憂起來。
不管怎麽算，她都是最底層的，今天借皇上暫時解除了危機，以後怎麽辦？
她現在已經把這個國家權利中心的幾人都招惹了，仿佛在刀尖上跳舞，又刺激又危險。
這日子，眼看是朝不保夕了。
皇上就是皇上，一國之君，他一出麵，三下五除二就解除了皇後對姚池的壓製。
而且燕王那邊，想來也不會得逞了。
不過姚池好奇的是，上一次燕王不是還要殺了她嗎？為什麽又想著把她娶回家？
難道是要娶回家相愛相殺，虐戀情深……呸呸呸，什麽鬼東西。姚池連忙停住了狗血的聯想。
戲齡十幾年的人傷不起，拍了太多狗血劇，一不小心就會想到奇怪的地方去。
總之，經過幾番折騰，姚池他們總算可以出宮了。
出宮前，皇上一直癡癡地盯著姚池看。姚池保持了嬌羞低頭的姿態，內心一萬匹馬。
除了皇上，還有一個人也是盯著她們看，恨不得跟她們一起走，那是李立帆。
可惜，他暫時走不了。心裏那個苦逼。
等出了宮門，上了馬車，姚潛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然後看著姚池，一臉複雜。
姚池攤手，先發製人：“姚大人，進宮請求皇後幫忙可是你的主意。來之前我隻是站在火坑旁，來之後皇後娘娘竟然把我往火坑裏推？”
姚潛一時沉默了，麵有愧色，半晌道：“這的確是我沒有想到的。”
姚池問：“我會不會被她弄死？”
姚潛搖頭，“你放心，皇後母族已衰，雖然把控了宮中，宮外世家之間卻沒有什麽根基。”
姚池這才放了心。馬車往回趕，各回各處。
姚池和葉青青回到大本營，導演正好在，姚池往椅子上一癱，仿佛身體被掏空：“導演，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