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這天, 姚池終於要以姚潛的旁係堂妹的身份隨姚潛進宮,去拜見皇後娘娘。
姚潛提前一天把消息告訴她,為此, 姚池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從發型到衣服,從首飾到妝容,她仔仔細細地研究了一番,愁了半天。
倒不是有什麽壓力, 她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穿得比皇後還雍容華貴, 那就不好了。
在現代,娛樂圈競爭之激烈堪稱你死我活, 她哪次大場合不是氣場全開,靠著絕對的顏值和氣勢,輕輕鬆鬆把一幹大花小花都壓得死死的。
現在卻不能這麽任性, 要壓住自己的風頭。
既不能太素, 沒有一點富家小姐的樣子, 也不能太豔, 免得攻擊性太強壓了皇後一頭,惹得她不喜。然後衣服顏色也很有講究, 說話氣質也要拿捏到位。
十分考驗演技, 而且是沒有補拍重拍的那種戲。
姚池仔細研究一番,好不容易確定了穿戴妝容,葉青青一臉期待地湊過來:“姚姐姚姐,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也想進這裏的皇宮瞧瞧。”
姚池拒絕:“我又不是去玩的,你就別湊熱鬧了。”
葉青青笑得乖巧甜美:“我繼續扮作丫鬟,絕對不搗亂,讓我跟你一起去吧,姚姐你一個人去我也不放心啊!”
姚池還是覺得不妥,“宮裏可不比宮外,你不是專業的丫鬟,一眼就被看穿了。”
她對鏡插發簪,因為銅鏡始終是不夠清晰,讓她娥眉微蹙,一邊調整位置一邊繼續說,“何況,姚潛早就給我安排了兩個專業的。”
“她們雖然專業,始終是外人,還是我貼心一點啊姚姐,”葉青青不放棄,圍著她繼續請求,說得可憐兮兮:“讓我去嘛讓我去嘛,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要是皇宮都沒見過,那多麽可惜啊!”
姚池弄好了發型,美眸一轉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頭看她一眼,點頭同意了,“你說得對,還是熟人方便。”
葉青青還以為姚姐死活不會同意呢,她還準備再接再厲,沒想到她同意了,頓時高興起來。
“姚姐你放心,我昨晚找導演指點過細節了,這次我一定好好演丫鬟,眼睛絕不亂瞟!”她拍著胸脯保證。
姚池點點頭,又叮囑了她幾句,不久聽到馬車的聲音,她們就起身慢慢走出去。
姚潛已經在馬車裏,看了看姚池的打扮,暗暗點頭,不淡不濃,婉約典雅,宛如一位真正的貴女那樣大方得體。
但是看到她身邊那個丫鬟狀的清麗機靈的小姑娘,他就皺眉了。
葉青青感受到姚大人頗具壓迫力的目光,連忙收斂了神情,低眉順眼的樣子。生怕姚大人一句話打碎了她進宮一遊的夢想。
收斂起來倒是挺像樣的,但是被人發現了才裝裝樣子,還是不好。
姚潛對姚池道:“不是與你說了,我已替你安排了兩個大丫鬟,都是穩重本分的。”說著還指了指站在車旁的兩名年輕侍女。
兩名大丫鬟顯然已經被叮囑過,此時便便姚池齊齊行禮:“見過三姑姑奶奶。”
姚池的身份算起來,在姚家那一輩的女兒中,排行第三。
姚池掃了一眼,果然是成熟穩重的,一看就是聽話幹事不多話的那種,確實比葉青青專業。
不過,誰叫葉青青是自己人呢?
姚池莞爾一笑,“多謝大兄好意了,我看還是我這個小丫鬟使喚著順手。”
她說著嗔了葉青青一眼,葉青青露出一個感激的表情。
姚潛見她主意已定,也隨她去了,讓他們倆上車,吩咐兩個丫鬟回家去,然後馬車啟動來。
路上,姚潛提點了一些皇後的喜好,讓姚池注意,也說了一些宮中的規矩,敲打那個一臉興奮的小丫鬟。
兩個人都連連點頭,表示記住了。
他們離得遠,馬車行駛了大半個時辰,才看到莊嚴肅穆的宮牆。
朱紅的大門巍峨,雖非正門也比遠比尋常門第高大多了,門口還有兩排威武士兵持槍把守,個個全副鎧甲,一臉肅殺。
皇宮果然氣派。
因是皇後娘娘專門召見的,不必等候通報,早有一個身著暗藍圓領衣裳的太監等在宮門了,一見他們趕緊行出來,出示腰牌讓宮門禁軍放人。
小太監恭恭敬敬朝姚潛彎腰行禮,“姚大人來了。”
姚潛點頭,聲音沉穩:“勞煩公公帶路。”
小太監抬頭來,看到姚大人身邊的美貌女子,饒是他一個淨身的太監,都忍不住看愣,一時心馳蕩漾。
我的個乖乖,這個美人是誰?
竟然比宮中所有娘娘都美。
見小太監看地一臉癡癡,姚池倒是不生氣,還朝他露出一個笑來。頓時小太監臉一紅,更是暈乎乎了。
好在小太監在宮中,到底是機靈的,不等姚大人生氣,連忙回過神來,“姚大人,請隨奴才來。”卻是再也不敢看那美人了。
皇宮大得很,從宮門一路往裏走,經過了無數花園假山數座,饒過宮殿不少,要是無人帶路,都找不著北。
還好現在天氣不冷不熱,不然走這一路,衣服都要濕透了。
姚池和葉青青兩人一邊跟著往前走,一邊暗暗觀察皇宮內景象。
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停下來,兩人神色一整,規矩地低頭,不敢再看。再經過稟報,他們走進了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她們謹記姚潛路上的叮囑,一進去就低頭,也沒看清什麽人,就跟著姚潛跪下,恭敬地喊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跪下去的時候,姚池就開始心疼自己的膝蓋——可能是宮鬥劇演多了,給她一種我是寵妃皇後要罰跪我的混亂感。
還好皇後很快就讓他們起來了。
皇後和姚潛寒暄了兩句話,然後就把目光放到了那自進來就低著頭的姚池身上,雖說低著頭暫時看不清臉,但那烏黑發髻,纖細的脖頸,凝脂般的肌膚,都能看出是一個美人。
姚池聽到皇後問:“這位就是姚大人之前說的,一直隨父雲遊在外的堂妹?”
這事在姚潛進宮之前,就已經遞過消息,不然也不可能平白帶人進宮。
當時皇後並不以為意,反正都是姚家的人,見一個也是見,見兩個也是見。
姚潛恭聲道:“正是。”
皇後笑了,又看向那低頭的美人,聲音溫和:“怪不得本宮不知道了,也不必拘束,抬頭讓本宮瞧瞧吧。”
姚池這才抬起頭來,也終於看清了皇後的長相,真是貴氣雍容,帶著身居高位的氣勢,一般人怕是都不敢直視的。
姚池當然不怕,她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福了福身,“妾身姚氏見過娘娘。”
皇後卻是沒想到她容貌如此出眾,著實吃了一驚。
這樣的美色,便是放在整個大乾,都是數一數二的。
她這輩子在後宮,環肥燕瘦,南北各色的美女都見過不少了,這樣出眾的,還是第一次見。
皇後仔細打量了這位美人半晌,心中不由得慶幸她隻是旁係,且一直隨著父親在外,沒有在洛平本家長大,更沒有在盛京生活。如若不然,這樣的天姿國色,恐怕早年皇上還未沉迷長生之道時,也會被這等美色所惑,納進宮來,成為她的大敵。
連她同為女子都不得不驚歎她的美貌,男子又如何能不沉迷?
審視著那張芙蓉麵半晌,震撼過去,也理清了沒有利害關係,皇後才又恢複了神色,笑道:“好標誌的一個美人。都說後宮佳麗三千,匯聚天下美色,本宮以為三宮六院個頂個都是大美人了,如今見了你,才知道什麽叫傾國傾城。”
姚池都要被這尬誇誇得不好意思了,低頭做不好意思狀:“娘娘謬讚了。娘娘才是雍容華貴,美麗大方。”
她也不算說假話,皇後雖然年紀大了,但也能看出來年輕時是個美女。
皇後搖搖頭,又抬手示意旁邊最近的椅子,說:“快別站著了,坐過來陪本宮說說話吧。”
“謝娘娘賜坐。”姚池走了這麽久確實累,她便順從地坐過去了。
等她一坐下,皇後就握住了她的手,打量著,一邊溫和道:“本宮原與姚大人是同輩,兩家交好,時常往來,可惜他家沒有年紀相仿的姐妹,倒是本宮小時候的一個遺憾。如今你來了,本宮覺得十分親切,滿足了小時候的願望似的。”
姚池挑眉,低頭看著握著自己金燦燦的手,既有點擔心被護甲戳到,又有點受寵若驚。
這皇後是不是有點太自來熟了?
這不太符合殺伐果斷、大權在握、與男人爭奪權利的大女主形象啊。
內心懷疑,她臉上還是恭敬又拘束的笑容,“娘娘抬舉我了。”
接下來,皇後親切地握著她的手,開始了親切的問話。
無非是在外麵過得如何,怎麽來到了盛京,夫家如何,可有子嗣之類的。
姚池按照安排一一回答。隻是說到子嗣的時候,她沉默了。
默默腹誹,皇後娘娘,我該如何告訴您,我兒子被你兒子弄進宮了呢?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真不知道該吐槽您不關心兒子,還是說您對佛家的信任。
姚潛、葉青青就站在一旁看著聽著她們說話。
姚潛摸了摸胡子,原本還擔心姚池第一次進宮,麵對皇後會緊張拘束,沒想到她落落大方,對答如流。不由暗暗點頭。
姚池表麵上是落落大方,內心已經狂翻白眼。
皇後你這是聊天嗎,你這是盤問犯人啊,有你這麽聊天的嗎??
要是現代誰敢滔滔不絕地盤問她這些問題,她要麽懟一頓要麽離開。偏偏這是階級森嚴的古代,皇後的問話她不僅不能懟,還要恭恭敬敬地回答,她太難了。
沒辦法,為了防止皇後問出她答不上來的問題,姚池隻能主動轉換話題,說起了這次進宮的目的。
“娘娘如此仁慈寬和,關愛有加,實在妾身意料之外,又覺受寵若驚。”
她頓了頓,歎了一口氣,話語中露出絲絲縷縷的愁緒:“這次貿然進宮,也是被逼得沒了辦法,不得已進宮來求娘娘恩典的。”
“這話是怎麽說的?”皇後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又溫和道:“你有什麽難處,說出來讓本宮聽一聽。”
姚池看姚潛一眼,然後就把燕王的罪行一五一十地道來。
末了愁苦歎氣,“妾身雖低微,卻也不願如此,燕王殿下幾次三番糾纏,妾身也是沒了辦法,這才厚著臉皮進宮,想尋求娘娘做主。”
她還捧了一句,“娘娘英明,如今能夠壓製住燕王殿下的,隻有娘娘您了。”
皇後聽了這一樁公案,倒是放開了她的手,瞧著她,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近來,本宮也曾聽到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隻是事務繁忙,倒也沒有深究,不曾想……”
皇後頓了頓,唇邊露出一個笑容,眼神卻是一冷,“你就是那位讓燕王惦記在心上的美人。”
她複又握住了姚池放在膝上的手,垂眼瞧著,從那瑩白纖細的指尖,一直打量到她美得驚人的麵龐,意味深長地道:“也難怪,這樣的人間絕色,哪個男人不動心呢。”
姚池覺得,皇後的神色有點不對。
之前皇後對她各種打量各種盤問的時候,她心中就隱隱升起一股詭異的感覺了。
現在,皇後的話和神態語氣整個不對了。
姚池突然覺得有點不妙。
她抬眼看了一眼姚潛,對方也是眉頭緊鎖。
她心裏毛毛的,但還是保持了麵上的鎮定,勉強笑道:“容貌天生,妾身亦不曾多做些什麽,燕王糾纏不休,實在令人苦惱……”
她說著,想要把手抽回來。又不是多熟悉的小姐妹,還牽什麽手啊?何況現在她覺得皇後心思難測。
但是,皇後不像是之前那樣虛虛握著了,她沒掙開。
姚池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皇後仿佛沒發現她的動作,笑著道:“怎麽會呢?燕王貴為親王,又兵權在握,驍勇善戰,馳騁沙場十餘年,為大乾的安寧立下了汗馬功勞,乃是大乾的英雄。更兼身姿挺拔,相貌堂堂,是難得的美男子……”
姚池聽得漸漸呆住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聽到了啥?她聽到了啥?皇後竟然在不吝詞匯地誇燕王!
他們不是死對頭嗎?他們不是應該針鋒相對嗎?
皇後這一頓誇燕王的操作,把她整蒙了。而且心裏的不妙之感越來越強烈。
不僅是她,姚潛顯然也很意外,眉頭皺得更緊了。
葉青青也驚呆了,忍不住站得離姚姐近了一點,打算一旦發生意外就拉著姚姐跑,雖然在皇宮也跑不出去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來找人幫忙卻進了狼窩的感覺。
皇後看著姚池,繼續道:“燕王這樣人中龍鳳的男子,對你另眼相看,情根深重,癡心不悔,你為何不心動呢?”
心動?她到底在說什麽鬼!
姚池一激動,猛地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來,這次是成功了,但是一不小心,被皇後長長的金護甲劃破了肌膚,手腕上出現一道紅線,血珠立刻冒出來。
“嘶——”
姚池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立刻用另一隻手按住了傷口。
“姚……夫人,您受傷了!”
葉青青親眼看見這一幕,頓時不淡定了,驚呼出聲,急得要幫她止血。瑩白如玉的肌膚上映著鮮紅的血珠,對比鮮明,看得人心疼極了。
姚潛也神色一變,“傷口可深?”他說著,銳利的雙眼看向了皇後,眉頭深深地皺著。
皇後也“啊”了一聲,有些懊惱似的,抬手喊人,“來人,去請禦醫……”
姚池站了起來,阻止了她:“娘娘,不必了,隻是皮肉傷,等禦醫過來都止血了。”
其實皮肉傷都不算,隻能算皮傷。
皇後於是作罷,看著她瑩白肌膚上那道小傷痕,仿佛愧疚地歎了一口氣。
姚池也沒有再坐下,順勢站到了一邊,遠離了皇後。
靠,竟然受傷流血了,這絕對不是好兆頭。姚池煩躁地想。
雖然隻是小小一道劃痕,雖然現在已經自動止血了,但她向來愛惜自己的皮膚,從來小心嗬護不讓自己傷到一根汗毛,現在竟然被劃破了!
但她還沒有忘了皇後之前的話,站在皇後的對麵,扯了扯嘴角,“娘娘,您把燕王對我的糾纏不休,看成情根深重、癡心不悔?”她壓著情緒,連自稱妾身都忘了。
皇後於是又笑了起來:“有何不可呢?燕王這樣的男子,多少貴女都想嫁,他卻偏偏看上你,數月不忘,說明對你是不一樣的。”
雖然皇後臉上還是一開始見到的那種溫和的笑容,但是姚池無端覺得,這笑容冷冷的。
她抿了抿唇,低著頭道,“娘娘看來是誤會了。”
不,不是誤會,是故意歪曲解讀。她心道。但是不知道她有什麽目的,心裏總有種不好的預料。
皇後搖搖頭,歎了一口氣,仿佛在說她的頑固。
然後她看向了一言不發的姚潛,正好對上他銳利的審視目光。皇後麵色不變,對他道:“姚大人,燕王的元配王妃正是你的女兒,如今又瞧上了你的堂妹,你不覺著……燕王與你們姚家很有緣分麽。”
姚潛聽到這話,麵色驟冷,沉聲道:“稟皇後娘娘,這樣的緣分,不要也罷。”
他終於也看出皇後的不對,語氣冷淡下來,看向皇後的眼神不複之前的信任。
當年女兒被許配給燕王,他心裏是不讚成的,但是皇後仍然一意孤行,向皇上進言,一手促成了這樁婚事。
表麵上,是為了感恩也是為了彌補姚家,給已經退出朝廷的姚家找了燕王府這麽一個靠山,實則,是有些恩將仇報的意味的——隻是很少有人看得到其中本質。
姚潛明白,但既然是皇上賜婚,他也無力更改。
他本來以為皇後會到此為止的。
皇後無視他冷凝的神色,又歎了一口氣,“當年,是縈心那孩子身子不好,早早香消玉殞,才沒有享到福氣,本宮也很是難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姚大人還是介懷麽。”
姚潛不言,隻是抬起頭,雙眼直直看著皇後,目光銳利且冷然,那樣甚至是有些無禮的。
在這樣的目光中,皇後卻也臉色不改,道:“姚大人倘若一直耿耿於懷當初,如今也有了彌補的機會。”
姚潛沉聲:“彌補?”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他當然也心痛,隻是人死不能複生,還有什麽能彌補?
“可不是麽,”皇後又看向了姚池,“既然燕王有心,姚池又是寡居,何不成就了這段美事,再續兩家秦晉之好?”
姚池:“……”您是認真的嗎??
她終於明白,她進宮來找皇後“做主”是一個多麽錯誤的決定。
用她來續姚家和燕王府的聯姻?這個女人怎麽說得出來,算起來當初那位燕王妃可是她的侄女。
她明白過來,隻是悔青了腸子,今天就不該進宮這麽一趟,白白浪費了她的時間,還平添了不愉快的情緒。
葉青青想罵人,不過好歹記著這位皇後的身份,隻能目光忿忿。
姚潛臉色已是鐵青,臉色繃緊。
皇後仍然自顧自地道:“自然,姚池也是姚家的女兒,不可能去給燕王做妾,本宮瞧著做繼燕王妃就挺好。恰好燕王多年未娶,膝下空虛,陛下也記掛著呢,說燕王該娶妻生下世子了。”
姚池木著臉,低著頭,再也不想說話了。
本來她覺得,這個國家雖然皇帝修仙、太子是個同、親王一副欺男霸女的德行,但一國之母的皇後起碼還是個女強人,還不至於一無是處,不至於完了。
現在看來,這個國家是真的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