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不速之客（二）
君子絕交，不出惡語。
身為老師，口出惡語，沈秋還是做不到的，不過平日裏一幅好好先生的樣子，突然間聲色俱厲的說出“不見”二字，也把安馨和周文嚇了一跳。
安馨擔心的看著沈秋，周文這小子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反倒一幅興衝衝的樣子，說道：“先生，這回這個是上門挑戰的吧？要不要我出去打發了它！”
沈秋無語的看了一眼磨拳擦掌的小周文，實在有點搞不懂，這熊孩子一天到晚在想什麽。
打發走不太甘心的周文，沈秋重新招呼兩位客人。沈老板到底是見過世麵的，雲淡風輕的喝著茶水，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好像沒看見。
“先生，貴人事煩，老朽多有打擾。”沈大年放下茶杯，拱手道。
“沒什麽，一些不速之客罷了，老掌櫃請繼續。”
沈秋淡淡的搖搖頭，並不願意再聊這個話題。
沈大年眼中精光一閃而過，雖說好奇後麵的來人是誰，當下不好再提，絮絮叨叨跟沈秋拉起家常。
中國人就是如此，好些時候，明明心裏有事，卻並不直接開口。沈大年經商多年，走南闖北，顯然也是這方麵的行家裏手。
從孩子的教育，談到商鋪的經營，再談到各地的民風民俗，各種特點。沈秋雖然來自後世知識大爆炸時代，但對此時的各地民風民俗還是不太了解的，聽得也是津津有味。
兩人聊得興起，一聊就是大半個時辰，對麵的劉管家倒是沒有一絲不耐，而沈秋身邊的安馨則終於挺不住，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與此同時，沈府門外一副怪異場景同樣上眼。
兩個身著西裝，身材矮小的日本人垂手肅立在門口一旁。小屁孩周文滿臉嘲笑的端坐在小馬紮上看著對方，不時的說上一句：“我家洋先生說了不見，你們倆就是站一天也沒用，還是哪來回哪兒去吧……”
為首的戴著一副小圓眼鏡的倒是沒說什麽，另一個留著仁丹胡的則顯然怒了：“八嘎……”
“井上君……中國人有句話，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要衝動。”
見自己的手下，就要發作，小眼鏡連忙製止。“嗨……”仁丹胡雖然尤自不忿，但是在日本上下極為嚴格的等級製度，他也不敢造次。但是他還是恭敬的，小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藤田社長，這個中國小孩不可信，甲午那場戰爭，中國人就一直對我們懷恨在心。我懷疑他根本就沒有通報德國人，為的就是讓我們見不到那個德國人，我們在這裏傻等顯然是不合適的，請社長三思。”
“哦……你說的我當然明白，不過，中國人有一個典故叫’程門立雪’，不管中國小孩如何，他隻是一個門童而已。而且我相信，漢斯先生一定會出門的。我們在這裏一直等下去，一定會等到對方出門。到時候不隻能顯示我們的誠意，而且還能讓漢斯先生認出中國人的嘴臉，不是嗎！”
小眼鏡同樣認為沈秋之所以不見他，是他家的中國門童從中做梗。想到剛才仁丹胡對沈秋的稱呼，小眼鏡皺皺眉頭，糾正道：“井上君，漢斯先生雖然是德國人。但他是我們打破西方化工壟斷的關鍵，對帝國的發展有著很大的作用。希望你以後稱呼對方時，保持應有的尊敬。”
“嗨……”
任丹胡就此消停，倒是把早想找事的周文憋的不輕，幾次挑釁沒能成功，周文泱泱不快的耷拉著嘴不再言語。
沈秋對此一無所知，他可沒想到執著的小日本想著給他演一出“程門立雪”的把戲。他直到此時，才漸漸地聽明白沈老板來此的目的。
“這麽說來，沈老爺子是想要入股濟寧化工……”
說道這裏，沈秋略微有點臉紅，濟寧化工有限公司聽上去好大的名頭，可實際上隻是一個肥皂作坊罷了。
“漢斯先生，正是如此，最近兩年沈家生意大不如前，還望先生能伸以援手。”
沈老爺子姿態放的很低，他其實並不看重肥皂作坊，隻是單純為了找個洋人靠山罷了。
在聽說了沈秋跟陳家合作之時，他就有了心思。畢竟這個時代，他也看明白了凡是跟洋人掛上關係的，地方政府都不怎麽敢管。
陳家人過於老實，生怕被人說三道四，沒有把這種關係發揮出來，在沈大年眼裏簡直是極大的浪費。本著，“和尚摸得，我也摸得”的信念，沈老爺子經過一番調查之後，今日終於殺上門來。
“你想要占多少股份？”
對於自己的肥皂作坊，沈秋其實早就不耐煩了。前世，身為老師，並沒有幹過什麽實業。剛開始時，他還有點新奇，想要大把賺錢，試試實業救國的路子。
不過，真接上手，他才發現這幹實業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從原材料的訂購，到工人的管理，生產工藝流程，再到銷售渠道的建立等等，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加到一起，頭疼的要命。
做慣了老師的沈秋，極其厭煩這些，早就有心找人接班。不過陳秋實的家長，好像對於兩家的合作，顧慮重重。數次推脫，隻想著度過天然堿的這次難關，搞得沈秋好是鬱悶。
現在好了，終於有人上門來找自己合作，沈秋那裏會拒絕。
不過答應的太快顯然不是好事，沈秋的態度頓時把沈老頭嚇了一跳。見此，他連忙解釋道：“沈老爺子，不要誤會，你要知道，術業有專攻，我以前從沒有幹過實業，對此並不熟悉。最近搞得也是手忙腳亂，再說我誌不在此，早想有人接手，所以才求之不得。”
怕對方誤會，沈秋還把肥皂作坊的經營情況說了一遍，表示盈利能力還是很強的。
“哦……如此，倒是老朽小人之心啦。”沈大年其實並不在意這些，在他看來，隻要能跟沈秋這個外國人搭上線就心滿意足。至於肥皂作坊盈利能力，還在其次。
兩人各懷心思，卻是一拍即合，當下就表示願意合作。
一番交談，以沈老爺子出五千兩，占股四成，並負責管理。沈秋極其學生們占股五成，負責提供技術，另外一成則仍然屬於陳家。
當然這些，隻是初步意向，最終沈秋還要跟陳家和學生們商量一下，才能最後決定。
這個時代，在中國做生意簽合同才是不正常的，講究一諾千金。沈秋兩人尊重傳統，也就沒有簽約。但是賓主之間更加融洽起來。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關於肥皂作坊的發展，沈老爺子這才起身告辭，由沈秋送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