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夢
“砰！”
天清院葉泓屋內，葉泓一掌拍碎了麵前木桌，震得一旁樊銘五人身子一抖，他怒目圓睜，對著跪在地上的姬凡吼斥道：“你知道你今天闖了多大的禍嗎？！連風老的親子都敢動，你知道我今天為了你廢了多少口舌嗎！……”
姬凡跪在地上，頭顱深埋，看不出任何悲喜，默默承受著葉泓的大聲斥罵。
“你資質愚鈍，還不思進取，我不求你像你大師兄天資橫溢，為我爭光，但起碼要有點自知之明！你……”
他頭似乎更低了一下，額前發絲滑落下來遮住了眼，在那嘴角，一抹若有若無的嘲意緩緩揚起，心中自嘲不斷。
“嗬嗬，都是最好的，隻有我是最差的，我不思進取，但是，您又是怎樣？就因為我天賦不佳，從小到大都沒給過我好臉色！！”
他心灰意冷，跪在那裏不吭不響，如一根木頭，過了一會兒，罵夠了的葉泓喘著粗氣抬起手來似想喝水，卻發現桌子與茶具早已混碎一地。
葉林急忙走了出去，片刻後走了回來，手中端著茶水，葉泓瞥了一眼，臨視著一直低頭不語姬凡，冷哼了一聲道：“像你五師兄學著點，起碼還懂得尊敬！你看看你今天那倔性！”罵完，他接過來潤了潤喉，似乎氣也消了一些。
而見得葉泓神色逐漸緩和，葉林看準時機，道：“師傅您也莫氣，風宇那囂張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今日若不是小師弟阻攔，清兒肯定受辱。”
葉泓聞之厲目一瞪，道：“哼！你還好意思說！你身為他們的師兄，今日遇事不能妥善處置，誰讓你帶他們去騰龍崖的？！”
葉林聞言脖子一縮，不說話了。
葉泓怒意逐漸消了大半，過了一會兒，他看著姬凡沉思了一下，望向嶽擎，道：“擎兒，聽說你近期要下山曆練？”
發絲半遮麵的姬凡，仿若知道了什麽，莫名的握緊了手掌。
“是的，師傅。”嶽擎想到了什麽，猶豫的看了一眼姬凡，但最終還是回答道。
“……將這孽徒一並帶去吧。”
“啊？！”
“師傅，這……！”
樊銘張清兒幾人全都愣住了，姬凡身子一震，微微抬頭，他看到，葉泓那冷肅的麵龐，有些渾濁的老眼之中，沒有絲毫的柔軟與不舍，隻有稱得上厭惡的冰冷，他胸膛起伏了一下，身體在微微顫抖。
“像我這般的拖油瓶，在這樣的宗門裏，或許下山曆練是最好的歸宿。”過了一會，他像作出了什麽決定一樣。
“師傅，都是清兒的不好，你要處罰就處罰清兒吧！”
“師傅，今日我將師弟師妹帶去，我沒有盡到責任……”
幾人紛紛為姬凡求情，這時，隻聽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道：“徒兒願與師兄下山。”
而被這聲打斷，張清兒幾人焦慮回頭，隻見姬凡已抬起頭來，神色依舊無采，但眼神卻出奇的平靜，頓時欲言又止。
“那明天你就收拾收拾，盡快與你師兄下山吧。”平淡的話語傳出，沒有一句關愛的叮囑，隻有不耐的催促，而聽的這般回答，姬凡也沒有在意，甚至心中都沒有再掀起波瀾，他可能已經習慣了那種厭惡般的冷漠。
“好了，你下去吧。”
聞言姬凡欲要站起，猶豫了下，又跪了下來，對座上行了個大禮，但卻並沒有換來那眼神的一絲柔軟。
最後他站起身來，與樊銘張清兒幾人打過招呼，忍著跪麻了的腿腳，踉蹌著離了去，梵銘幾人也拱手告退。
…
“小師弟！”
剛一出門，樊銘幾人便追了上來，姬凡眼神怔怔，魂不守舍，未聽聞到後方呼喚，直到張清兒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師弟，
你怎麽會同意下山，你知不知道山下有多危險？”張清兒焦急的道，姬凡眼神中有些疲倦，他沉默了一瞬，怔怔的望著那張布滿了焦急的俏臉，道：“……我有選擇的權力嗎？”
她啞口無言。
“對不起。”氛圍沉默了一大會兒，姬凡忽然覺得手臂一緊。
他抬眼，卻見到一張淒楚的俏臉，搖了搖頭，道：“跟師姐沒有關係。”
“怎麽沒有？要不是我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你也不會被師傅罰下山……”少女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頗有梨花帶雨之意。
“真的沒有關係……”
“……其實，如我這般資質，下山是最好的選擇，也省得師傅他老人家見得不喜。”
姬凡眼神迷離，臉上莫名出現了一種不符合這個年紀的解脫之色，看的幾人眉頭一皺。
“小師弟！你怎麽能這麽想！”張清兒急得搖晃著他的手臂，道：“師傅沒有不喜歡你……”
“我先回房了……”
姬凡搖了搖頭，無心交談，拱手離去，瘦弱的身影看上去消沉又落寞。
幾人皆是一歎，樊銘眼神幽幽，道：“……今日事恐怕會成為小師弟心中的一根刺。”
張清兒大眼怔怔，駐望那關上房門的瘦弱身影。
…
一如往常幽靜的住處，姬凡半靠在床塌之上，望著天花板出神，絲絲涼風從窗外拂過，其心神卻是難以平靜。
…
“你想知道為什麽嗎？”
…
“因為，這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
“身為螻蟻，就應該明白什麽事該做點什麽事不該做。”
“你看啊，連你師傅，都在偏袒我，即便我是錯的，哈哈哈哈！”
…
“你資質愚鈍，還不思進取，我不求你像你大師兄勤奮努力，為我爭光，但起碼要有點自知之明……”
…
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又呈現在腦海之中，頓時，羞怒，屈辱，不甘，憤恨的情緒，令其眼中失去了所有清明，臉上，隱隱表現出一種狠戾瘋狂。
“人從出生以來，就已注定了一切嗎？”
“憑什麽你生而高貴！我為螻蟻！憑什麽你主天下山河，我生浮沉！”
他拳頭捏的發白，尖銳的指甲刺破掌心，鮮紅冒出，他卻似無察覺，染紅了一片床褥。
“我不甘！我不甘！”
他麵龐猙獰，難以抑製情緒爆發，狂躁，憤怒，他十指插入發絲，嘴唇緊咬，鮮血劃過下巴，頸項，順著襟口繩線緩慢流下，在那繩線的盡頭，綁著他最為重要的東西，一塊普通地玉佩……
“我沒能力登高望遠，但是，我會想辦法弄死你，你等著，風宇！”
“等我抓到你，也讓你嚐盡百般羞辱！”
這一刻，他如同瘋魔，神情陰鬱，眼中寒光閃爍不定。
…
夜幕降臨，繁星點點。
安靜的小屋內，姬凡平躺在那，胸前的玉佩此刻變得無比神異，激蕩出一圈一圈的濃烈血色，將整個小屋內都是印襯成了血色。
而此刻姬凡似乎並未察覺，雙眸緊閉，似被噩夢纏身，眉頭緊鎖，五官扭在了一起，額頭上浮現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龐不斷滾落下來。
“你，還沒醒來嗎。”
黑暗的意識空間中，一道似是跨越了時空的沉重疑問在黑暗裏傳蕩。
“啊！！！你是誰！？出來！”
黑暗中，他如發瘋般的喊叫一聲，不管不顧的在黑暗中瘋狂橫衝直撞，恐懼且又焦慮不安，這個因為這一句話，已在他腦海之中縈繞了有數個時辰了。
“你，哎……”
黑暗裏發一聲沉重的歎息，似有無奈，多是悲哀。
姬凡頓下了腳步，喘著粗氣望著四周，因為在這幾個時辰裏，他終於聽到了算是第二句話語，即便是那是一聲沉重的歎息。
這時，黑暗的意識空間突然鬥轉星移，變了模樣，原本死寂的黑暗變的光亮起來，迷惑中他發現腳下有雲霧升起，一低頭，卻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座巨大的懸崖邊際，腳下是忘不見底的深淵，嚇得他慌忙倒退，然而一步都未跨出，懸崖驟然斷裂，他猛的就墜了下去。
“啊！！！！”
深淵一口將他吞噬，景物不斷倒退著，他在空中張牙舞爪，卻沒有任何事物可抓，掙紮到最後，等死般的閉起了雙眼，聞聽著耳邊的風聲呼嘯。
然而，過去了有近幾分鍾都未與地麵接觸，最終他疑惑試探的睜開眼，卻發現身下迷霧重重，望不見底。
“死前還讓人喘口大氣。”
身處死亡的過程中，他心中苦笑，回過頭來，緊接著神色卻是一變，因為，在那深淵上空的一處崖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人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看不清相貌。
“你是誰？！”
姬凡大聲質問，對方卻沒有回答，但是，隨著時間推逝去，深淵之中的迷霧似乎輕散了一些，他終於看清了那道身影。
那是一道身著古老的服飾的人影，負手而立，看不清相貌，卻又感覺英姿雄飛，給人一種乾坤宙宇盡踏在腳下的莫名氣勢，但是麵貌卻正好被深淵上空的一團飄蕩的迷霧給遮擋住了。
就在他等待雲霧飄散之際，這時，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黑暗了下來，烏雲迅速匯聚，雷光閃動，天威浩蕩，萬靈伏地。
姬凡仔細看去，隻見在那烏雲之中，似乎還隱藏著一個無法形容的龐然大物，隱隱綽綽，模棱可見，不知是什麽生物，偶爾露出一鱗半爪，令人震撼無比。
他極為駭然，明顯這是衝那人來的，看不到那人是何神情，隻見其嘴唇蠕動了幾下，似在說著什麽，不知是距離過遠的原因還是耳邊風聲太大，他難以聽清。
天頂之上，烏雲之中的龐然大物緩緩蠕動，雷霆不斷積累力量，越聚越大，最後居然化成了一道橢圓形雷弧似要破空而下，當充滿毀滅性的氣息散發開來時，天地萬物都是為之一震，然而那人卻毫無所動，巍然挺立，站在山崖之上，異常平靜。
“轟！”
終於，毀滅性的氣息醞釀到了極點，“轟隆”一聲，一道直徑約有萬裏的雷霆光束，將那人所立之處籠罩，藍色的毀滅電弧頓時充斥了整個世界！
那人望著緩緩墜下的雷瀑，搖了搖頭，不知逃離，也放棄了抵禦，低下頭俯視深淵，莫名的好像是看向了姬凡。姬凡睜大眼睛，努力看過去，此刻明明無雲霧遮掩，他卻怎麽都看不清那人貌相，如同視覺感官遭受到了屏蔽，令他感到十分驚駭。
那人嘴唇又動了幾下，他依舊未聽清。忽然看到，有點點晶瑩從那張模糊的麵龐上滑落，姬凡有些發怔，感覺此人有些莫名，心裏有些悸動，仿佛失去了什麽一樣。
來不及多想，下一瞬，雷瀑光束鏈接大地，整個世界都在哀鳴。山河崩碎，萬物凋零，岩漿奔湧，海浪翻天，一瞬間所有的事物寸寸化為塵埃……
“砰！”
他滿是震撼地望著那罰世的雷霆呼嘯而至，汗毛倒豎，麵無血色，而就在此刻，身體與地麵接觸的痛感先一步傳了開來，他覺得五髒六腑全部移位，骨頭條條碎裂，真實到連視線都變成了紅色。
迷迷糊糊中，他似看到從虛無中墜下一滴水珠，飄落在了他的額頭上，緊接著雷光就將他吞沒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