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章 高燒
一盤嗬斥和警告之後，宋天睿並沒有直接離去，而是抱著胳膊冷眼看著黎楓，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
其身後那位與黎彥希私交不錯的監考官甚是緊張，生怕黎楓少年輕狂，一時忍不住頂撞了宋天睿，就會被判定觸犯了考場規則。
好在黎楓雖然氣惱，但理智尚存。
他深吸了一口氣，忍辱負重地衝宋天睿拱手道：“學生知道了，多謝主考官大人提點。”
瞧著黎楓居然沒有像往常那般氣得跳腳發怒，宋天睿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失望和錯愕。
黎楓沒有錯過這一細節，登時更加慶幸自己保持了冷靜。
他當著眾人的麵拉開椅子坐好，把剩下沒寫完的卷子展開。
“學生要繼續考試了。”
潛台詞便是你們沒事就趕緊走吧，別耽誤小爺了。
宋天睿幽深的眼神覷了黎楓好幾眼，最終冷哼著衝身後的人擺了擺手。
等到一眾人徹底離開，黎楓才憤怒地把毛筆拍在桌上。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你們欺負小爺，以後有你們求著小爺的時候。”
生了會兒悶氣，黎楓還是重新收拾好了心情繼續答題。
好在他昨天動作快，把三分之二的題都做完了，剩下的三分之一雖然題量不多，但卻是重中之重。
思慮片刻之後，黎楓把剩下多餘的紙張都翻找了出來。他可是號稱“京都小算王”的人，沒有了算盤還能用心算！
大不了每道題分成幾個部分，一個部分一個部分地算好記錄下來，最後再合在一起。
一旦進入狀態，黎楓便摒除了周圍的雜念。就連宋天睿後來又派人來悄悄打探過他一次，都沒有發現。
直到天色漸暗，標誌著考試結束的鑼聲響起，黎楓才總算回過神來。
“考試時間到，考生停筆，全體離開隔間。”
此刻的他手腳都已經凍得麻木了，腸胃因為饑餓而抽痛，就連腦袋也因為吹多了冷風嗡嗡作響。
就連從隔間裏走出來這麽簡單的動作，都差點因為手腳不協調而摔倒。
等黎楓離開考場的時候，天空中已經開始飄落雪花。
寒冷的天氣早早就吹得眾人縮在家裏不敢出門，除了從考場中出來的學子外，大家上幾乎看不到幾個人影。
殷景熙坐在馬車上，一眼就看到了走出考場的黎楓。就當他準備叫車夫把馬車駛過去的時候，卻見黎楓身子一晃，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
“黎公子怎麽樣了？”
瞧見陳太醫從黎楓的房間裏出來，顧姒趕忙上前詢問。
陳太醫：“顧小姐和世子殿下請放心，黎公子隻是受了些風寒，再加上兩日沒有進食，才會體力不支暈倒。老夫已經留了藥方，隻等黎公子醒來之後給他服下，不日便可痊愈。”
正說著，一名侍衛走上前來，單膝跪在了殷景熙的跟前。
“屬下參見主子。”
看殷景熙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陳太醫便主動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等人一走，殷景熙這才沉下臉色看著侍衛。
“說吧，究竟怎麽回事？”
原來這侍衛正是陪同黎楓考試的吳祥。
他跪在地上，把考試當晚發生的事情詳細地稟告給了殷景熙。
“屬下無能，當時情況緊急，隻能把欺負黎公子的考生帶離考場。至於後來的事情，屬下便不知道了。”
從吳祥匯報開始，顧姒的眉頭就一直沒鬆開過。
“這些考生膽敢在考場上刁難黎楓，若說沒有人暗中吩咐，鬼才相信。”
吳祥補充道：“而且那幾個人剛巧就在黎公子的旁邊，屬下大膽推測，黎公子的隔間位置定是一早就泄露出去了。”
“又是殷琉煥！”顧姒咬牙。
嘎吱一聲輕響，屋內伺候的丫鬟推門而出。
“啟稟世子殿下，黎公子他醒了。”
顧姒與殷景熙對視一眼，一起進屋查看他的病情。
“黎公子，你還好吧？”
瞧著黎楓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模樣，顧姒心中難免有些替他和夏南晴的婚事憂心。
殷景熙把剛熬好的雞絲粥遞給他，“我聽侍衛說，你餓了兩天肚子。先喝一碗白粥養養胃。”
黎楓並不去接殷景熙手裏的粥，反而垂著眼皮靠在床頭上，很是消沉的模樣。
“我完了。”
此話一出，顧姒就止不住心髒猛跳了兩下。
“怎麽了？”
黎楓抿唇，“我，我沒考好。”
顧姒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放緩語氣地安慰，“不會的。就算明字考得一般，但明算卻是你的長項不是嗎？”
黎楓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如果算盤沒壞的話，那的確是。”
這話引得顧姒與殷景熙對視一眼。
“什麽意思，你的算盤中途壞了？考場上不是還會準備備用的算盤嗎？”
黎楓被問得紅了眼，他吸了吸鼻子，這才把當時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我發現的時候，兩個算盤都壞了，可監考官卻不願意把備用的算盤借給我。後來宋天睿也來了，他說都是因為我自己沒有看管好自己的東西，還說那兩個算盤指不定都是我自己弄壞的。總之，後麵的題都是我自己心算的，沒有多大把握。”
聽完這話，顧姒不由地攥緊了手絹。
這場明算原本該是黎楓的優勢所在，但他卻在又冷又餓且沒有工具的情況完成了考試。
這樣出來的成績，真的能保證晉級嗎？
同樣感到惱火的還有殷景熙，他千防萬防，甚至把自己的侍衛都特意安排進去與黎楓一同考試，還是沒能防住對方的暗算。
如果黎楓真的沒能晉級的話，他不排除會用點別的辦法來抵製這場春闈。比如把太子以及三皇子，殷琉煥等人作弊的消息放出去，煽動考生鬧事等等。
不過真的這樣做，又會將許多無辜學子的性命與前途牽扯進來。
需要謹慎行事。
黎楓雖然醒了，但因為心事重重，當天晚上又發起了高燒。
得知黎楓生病的消息，黎彥希專程帶著黎夫人過來探望過一番。黎夫人抓著黎楓的手哭腫了眼睛，說是想把人帶回家去好好將養，去被黎彥希嚴正拒絕。
“現在正是考驗他的時候。”
黎夫人擦著眼淚央求，“可楓兒都病了，太醫都說他需要靜養。”
“不過是風寒而已，戰場上的士兵斷了手腳也要繼續作戰，否則就會淪為別人的刀下魂。”黎彥希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還在熟睡中的黎楓，“楓兒已經成年了，不能每次遇到事情就躲在父母朋友的身後。這考場便是他的戰場，這次他若是不能扛過去，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大出息。”
夏南晴便是在黎彥希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抵達的，她由顧姒陪著站在房門外，雙手緊張地攥在一起。
“咚咚。”
丫鬟敲門而入，低聲對屋內的黎彥希和黎夫人說道。
“啟稟黎大人黎夫人，安康公主來了。”
“安康公主？”
黎夫人擦眼淚的動作一頓，略顯驚詫地看向黎彥希。後者回過神來，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上次說什麽來著，看來咱們楓兒未見得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黎夫人趕忙整理了一下儀容，“快請安康公主進來吧。”
顧姒推開房門，帶著夏南晴悄聲而入。
“給黎大人，黎夫人請安。”
夏南晴規矩福身，並沒有因為自己現在是公主的身份就拿喬。
而黎彥希與黎夫人趕忙側身避開，同時回禮。
“微臣，臣婦參見安康公主。”
眼看兩人竟是要行大禮，夏南晴快步上前將人扶住。
“兩位都是南晴的長輩，可使不得。”
“公主，禮不能廢。”
“黎大人折煞晚輩了！”
夏南晴手上力道不減反增，愣是沒讓二人見禮。
黎彥希和黎夫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滿意之色。
夏南晴回退半步，目光止不住地往內室方向看去。
“晚輩得知黎公子高燒不退，特意送了些藥材過來。不知，可方便與黎公子一見？”
說完這話夏南晴便漲紅了麵頰。
之前她發火把上門提親的黎楓掃地出門，後來又導致黎楓因為自己與皇帝打賭，如今卻又要當著別人父母的麵提出與黎楓想見。
她很怕黎彥希和黎夫人會因為之前的那些事情對她生出不滿，更有一種醜媳婦見公婆的窘迫與不安。
可黎彥希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反而笑嗬嗬道：“多謝安康公主對犬子的關懷，楓兒此時還在內室昏睡，安康公主這邊請。”
夏南晴鬆了一口氣，這才與顧姒一道放輕腳步進入內室。
正如黎彥希所言那般，黎楓還陷入昏睡之中，臉頰燒得通紅，額頭上放著冰涼的巾子降溫。
一看到黎楓這孱弱的模樣，夏南晴的眼眶瞬間就紅了，那淚珠子止不住地奪眶而出，沾濕了衣襟。
夏南晴抽咽了兩下，用手絹擦了擦眼。
悄悄躲在後麵觀察的黎夫人見到她這般真誠傷感的模樣，心裏也是對夏南晴一百個滿意。
顧姒替夏南晴順了順氣，低聲說道：“你坐下與黎公子說說話，我先出去轉轉。”
顧姒退出內室，衝偷看的黎夫人眨了眨眼。
“夫人，前廳備好了茶點，晚輩陪您過去用些。”
黎夫人一邊歎氣一邊握了顧姒的手，“不必了，既然有你還有世子殿下照應著，我和楓兒他爹也沒什麽不放心的。年關將近，府裏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我們就不打擾了。”
瞧黎夫人這態度，顧姒便知道她是接受了夏南晴這個兒媳婦，不由得為他們兩人感到高興。
“那我送夫人出去。”
這邊黎彥希帶著黎夫人離開的同時，夏南晴輕柔地握住了黎楓的手。
因為高燒的緣故，黎楓的體溫很高。當他觸碰到夏南晴略顯冰涼的手掌時，下意識將其緊緊抓住。
夏南晴一驚，立馬抬頭去看黎楓，卻發現對方並沒有清醒。
“黎楓？”
見對方暫時沒有蘇醒的跡象，夏南晴難過地垂下了頭。
“聽顧姒說，你這次考試受了許多委屈。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讓你這般為難。”
“這些日子，你為我做的這些事情我都看到了，也記在了心裏。聽說你病了，我昨晚一夜未眠，想了許多。你當初能頂著壓力來我家提親，我已經心滿意足了。至於你與皇帝打賭的結果，我其實並不在意。”
她抿了抿唇，淚珠子順著臉頰滑落，剛好滴在了黎楓的手背上。他的手指輕輕抽動了兩下，夏南晴卻因為擦眼淚的動作剛好錯過了。
“即便有朝一日我真的要代替文雅公主去北涼和親，也沒什麽。不就是北涼蠻子嗎，我夏南晴才不怕。隻要你能好好的，顧姒還有世子殿下他們都能好好的。我怎麽樣都無所謂。”
“那可不行。”
一道微弱的聲音傳來，驚得夏南晴豁然抬眸。
“黎楓，你，你醒了？我去叫大夫！”
夏南晴剛一起身，手腕卻被人拽住。她一時沒站穩，直接向前摔去，壓在了黎楓的身上。
“嗯！”
黎楓一聲悶哼，似乎被砸的不輕。
夏南晴嚇了一跳，連忙手掌撐住床鋪想要起身，可纖細的腰肢卻被人緊緊箍住。
“不許走！”黎楓艱難地喘息了兩聲，啞著嗓子說道，“不準離開，更不準嫁給什麽北涼人。你，是我的。”
這話宛如一片羽毛，輕輕掃弄著夏南晴心髒最柔軟的部分；又如同千斤巨石，砸得她暈頭轉向。
“你，你說什麽？”
事到如今，黎楓也不再顧忌，坦然地將自己的心剖開來展示給夏南晴。
“我說，我喜歡你，我要娶你。”
夏南晴還維持著趴在黎楓身上的別扭姿勢，聽到這話後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湧出。她幹脆放棄形象，隔著被褥抱著黎楓哭了個痛快。
等情緒都傾瀉完畢了，才輕輕地應了一聲。
“好。”
然而夏南晴羞澀地等了半晌，卻沒有等來黎楓的下文。
她忍不住紅著臉反問，“你怎麽不說話？”
耳邊傳來黎楓粗重的喘氣，隨即夏南晴感覺到腰背的部分被人輕輕拍了兩下。
“南晴，你可以先起來嗎？我要喘不過氣了。”
夏南晴聞言趕忙撐起身子，這才發現黎楓居然被壓得臉色漲紅，一副要快暈過去的模樣。
她又好氣又好笑，最後幹脆隔著被子重重打了對方一下。
“真是個呆子！”
聽聞黎楓醒了，殷景熙便派人送了清粥小菜過來。
這次由夏南晴親自給他喂飯，黎楓也不敢挑剔粥裏肉少味道清淡，乖乖地吃了個幹淨。就連苦澀的湯藥也是半點不剩，甚至要在夏南晴勉強裝出一副“這點苦算什麽”的大男子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