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周宇晨的回憶4

  睡不著覺，我常常一個人靜靜的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下麵的芸芸眾生，在空前晦暗的沉默中一站就是一夜。


  世上仿佛隻剩下我一人。一顆浮動的心，總是覺得空蕩蕩的，好像遺失了什麽最重要的東西。對公事，我也不再那麽投入，應該說是完全的失了興趣。我變得焦躁不安，秘書換了一個又一個，但沒有一個能和我密切的配合。事情做得不好，我罵她們兩句，她們就紅著一雙兔子眼睛到處去找人訴苦。


  出去和人談生意，到了關鍵處，我總是忍不住回頭喚她送上必要的資料，但看到身邊一張陌生的女性臉龐，我每每又會墜入無邊的悵然與追悔莫及中。我拚命的工作，把所有時間、所有精力都撲在工作上。才三個月，我已經頂替了爸爸的總經理的職位。周氏，已經是我的囊中之物。但，少了她一張天使臉孔的相隨相伴，再多的喜悅都變得毫無意義。


  隨著時間不斷前進，越來越重的失落感襲來，我沒有辦法抵擋。


  我開始瘋狂地交女朋友。隻要長得像她的，不管是眼睛，眉毛，還是鼻子，嘴巴，還是聲音，隻要看著聽著像，我就會拚盡全力去追求她，就算她屬於別人也無所謂。可一旦得到她們，我又會發現，原來看起來很像的地方越看越不像了。然後，我就會絕情的拋棄她們，沒有閑暇去看她們傷心欲絕的模樣。兩年內，我傷害了不少女人，成就了自己花花公子的的名聲。


  直到三年前，我在宴會上遇到了蓉蓉。


  驚鴻一瞥，我差點以為她又回來了！


  但我馬上就知道她不是了。清清不會和別人講話都戰戰兢兢的，清清不會像她一樣滿是崇敬的看著我，清清總是淡淡的，寵辱不驚。但我還是忍不住走向了她。


  蓉蓉是我見過的和她最相像的女孩，不僅五官，連神態氣韻都很神似。我忍不住又追求了她。這是一個很單純的小女孩，才半個月不到就拜倒在我的西裝褲下不能自拔。我翹班帶著她到處吃，到處玩，這些都是我曾經答應過清清但還沒有來得及做到的。


  很快的，我又發現了她們的不同之處。蓉蓉讀的書不多、她的家庭隻算小康、她是被父母嬌寵著長大的、她對社交禮儀一無所知。每次帶她到了大一點的酒店，買了貴一點的衣服，她都會興奮好久。我有心要把她帶入我的圈子，常常帶她參加酒會，看著她手忙腳亂無所適從的樣子，我會會心一笑，在必要時候出手幫助她免除災難。她真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小女孩，讓人忍不住想要疼愛。表妹說，清清以前也是很活潑的，我常常很想問表妹，以前的清清，會不會也是這個樣子？

  和她相處了一個星期，我還沒有感到厭倦。這是個好現象。


  我決定定下來。但爺爺不同意，因為她的家世不夠顯赫。


  我們周家已經夠有錢了，還要那麽多錢做什麽？這是我第一次和爺爺大吵，然後威脅著說大不了這些家產我都不要了，不管怎樣，我就要她！

  爺爺妥協了。我們舉行了一個不算大的訂婚宴。


  把她定下來了，我安心多了，開始回歸公司處理積壓的文件。這時候問題來了。


  開始她還能理解我，但不久就頻頻抱怨我隻顧工作不管她。我和她解釋了許久，周氏要繼續，她爸爸的公司要發展，這些都離不開我。為了我們的未來，我們都要學著犧牲什麽。


  我為她辦了幾張金卡，隨她出去玩樂，想要什麽就買什麽，這樣總比老把自己關在家裏要好。


  我的家人一直不太喜歡她。爺爺、爸爸、媽媽都覺得她太過小家子氣，帶不出場，表妹也很討厭她，每次一見麵都要狠狠地嘲諷她幾句。她紅著眼圈在我麵前欲言又止了幾次後，我們就搬了出來。


  我是真的已經下定決心要和這個女孩過一輩子了。開始或許是因為她和她相似的容顏，但相處時間一長，我已經明顯的感覺出她們的不同。不管是性格，還是長相，她們都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清清離開兩年了，我才開始不斷的告誡自己，她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我愛她，但現在對她我隻能懷念；而蓉蓉，不可否認選擇和她在一起是因為她的那張臉，但我會盡力去愛她，除了她我不會再有別的女人，不管是處於補償的心理還是什麽。


  但慢慢的我發現，蓉蓉變了。她不再是我曾經印象中的那個活潑純真的小女孩，她開始變得虛榮，變得和一些上流社會的無聊貴婦一樣善於猜忌。她老是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寶氣的，身上的衣服除了頂級服裝大師的傑作就再也不肯穿別的。她每天都要出去大筆大筆的消費，或是給自己買保養品，或是請她的小姐妹。


  爺爺說她太不像話，有錢也不是這樣揮霍的，況且這些錢暫時還不能說是她的。表妹也明朝暗諷過她無數次暴發戶就是暴發戶，不要以為名牌就能把她身上難聞的氣味遮掩掉。有時候公事太忙我回不了家，她每隔一天就要來探班一次，問這問那，卻從不問我累不累，苦不苦。她對我身邊的秘書也都虎視眈眈的。


  她父親的公司在周氏的幫助下壯大了不少。有錢了，又有周氏在背後撐腰，王家人就開始洋洋得意了，到處為非作歹。我跟她說過幾次，叫她家裏人收斂點，她卻說，不是有你在嗎？


  我在？我又不會分身術，怎麽可能，也不會永遠守護在她的家人身邊。要和我過一輩子的是她，不是她的家人。一次兩次還說得過去，但我沒有義務一直她的家人擦屁股。但她不聽，她的家人也猖狂依舊。我說了幾遍，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了。


  時光流逝，對著一張依舊相似的容顏，我卻越看越覺得厭惡。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個一直清顰淺笑的女子。不知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我開始遠離她，除非對清清的思念積壓到不能不宣泄的程度，我不會見她一麵。她每天都會打來查勤的電話，我都是隨便幾句應付過去。她撒嬌，說我不關心她了，我也無所謂。


  和她同處一室的時候，我寧願偷偷躲在書房裏看清清的照片也不想和她坐在一起看最新的時裝表演，聽她講哪一位名師又要出大作了，她等著要去買。


  真的很煩。


  再來，清清回來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那晚，我狂喜了好久。那夜我激動的睡不著覺，我一直在回想著我們共處的那六個月，那平和的，甜蜜的，痛苦的六個月。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這是不是說明，上天還是眷顧我的，有心讓我和她再次攜手？


  我抱著這個僥幸的心理去找表妹，卻被告知她已不在唐家。她追尋清清的腳步去了，在寒家。


  寒家，我和她的愛情被埋葬的地方。


  還有，她失憶了，不記得我們任何人，除了寒君鴻。


  她忘了我？嗬嗬，這也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嗎？一個本來已經對我交心的女孩，卻把我忘得一幹二淨，隻記得那個把她傷得最深的男人。


  等到再見她，是在爺爺的壽宴上。


  她好美，比以前更美了，美得容光煥發。她眼底的那股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憂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盈盈的眼波流轉，俏皮可愛。這個，才是真正的她吧？

  胸膛裏那顆死寂的心，又滾燙起來。清清，我的清清。


  她和寒君鴻手挽著手從我麵前走過，沒有看我一眼。我從她進門起就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在看，但她沒有注意到。她一直依附在寒君鴻身邊，巧笑倩兮。那笑容，不是給我的。


  他們走開了，我還是舍不得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然後，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回過頭來。我來不及收回視線，就和她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我想對她笑，我想跟她說點什麽，但事實上我什麽都幹不了，除了點頭。她對我笑了笑，就轉過頭走了。很敷衍的一個笑。


  我像瘋了似的找了個借口離開，偷偷的跟在他們身後，聽他們講話，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表妹對我積怨已深，她想方設法不讓我和她見麵，甚至不惜在大庭廣眾之下自毀形象。我眼看著她被寒君鴻帶出場去，卻無能為力。


  後來，聽說寒氏的總經理上班，每天身邊都帶著一個清秀佳人。我敢確定這個佳人就是她。


  我想我是沒得救了。為了再見她一麵，我不惜拋下大堆的公事，每天開車在寒氏的辦公樓下徘徊，希冀著能見她一麵。


  可是見到了，又能怎樣呢？我一直在想著她，她卻早已忘了我。她一直把我當小淩的表哥對待，還是和小淩一直很不和的表哥。而且，我們中間還夾著一個把我視為宿敵的寒君鴻。


  蓉蓉回國了，不走了，每天纏著我，我到哪她就要跟到哪，甩都甩不掉。


  見到她，再看看蓉蓉，我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怎麽會和這個女人一過就是三年！蓉蓉像是也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開始對我展開嚴密監控。她甚至還不經我的允許私自打開了我的抽屜，拿走了我視為珍寶的照片！我和她唯一的幸福見證！

  沒想到蓉蓉會去找她，還打了她。


  在見到她臉上紅紅的五個指印時，我就明白我和蓉蓉完了，徹底的完了。當場我就說出了解除婚約的話，但我卻也再也換不回她。


  我看到她凝望寒君鴻的眼神，那樣深情，那樣專注，讓我明白沒人能介入他們之間。寒君鴻看她的眼神也是如癡如狂、深摯迷醉，旁人一看，就能明白他們對對方的感情，都已經是深不可拔了，沒人能動搖一絲一毫。我知道，今生今世，她的心裏隻會有他，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她說，除非寒君鴻不要她，否則她永遠不會停止愛他。我才想起，我能得到她的心，還是因為寒君鴻曾經不要她了，她才漸漸敞開心扉接納我的。


  我覺悟了，但寒君鴻也覺悟了。隻是他比我有優勢。在這場愛情的戰役中，我失敗了。


  所幸，不管過了多久，我都還能記起，曾經有一個女孩也用那種眼神看過我。那時候，她是我的最愛，我也是她的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