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她跟李明遠就這麽有一句每一句的邊吃邊聊。北方的環境她很熟悉，對於李明遠時不時的試探，她都能答得上來。邊陲小地，他總不至於派人去問吧。就算真去查也沒關係，那些地方饑荒災害不斷，就算他們查不到也不會有太多疑慮。
李明遠喝得微醺，由下人送著回府。燕棠則是去了一趟胭脂店，買了些化妝用的粉。現在她這副模樣算是在京城裏留下了，自己原本的麵貌隻能暫時遮掩。
沁香閣，據說是京城最大也是最好的胭脂店之一。那王家三少爺所用的獨有的胭脂就是出自這裏。要不是那個案子，燕棠也不會知道這個地方。
既然是化妝易容，性命攸關的事自然要用最好的胭脂。就算她手頭並不富裕，在這裏也不能省了。
一走到門口就有淡淡的香撲鼻而來，這香並不刺鼻而是沁人肺腑令人非常舒服的香。這氣味仿佛有魔力，在吸引著人進去一探究竟。
“歡迎，自便吧。”老板見是個小子，穿著打扮也不是有錢人家，隻是抬頭撇了一眼就低頭繼續撥弄著算盤。
燕棠點點頭，正好她也不想有人在她身邊瞎轉悠。在做法醫的時候，她也沒少接觸屍體美容這方麵。對於化妝跟化妝品，簡直每日工作必備。
“喲，大小姐，什麽風把您吹來了，今日可不是十五啊。”老板如一隻見了蜜的蜂，墊著小碎步迎麵趕來。臉上的笑容，也就跟一朵花一樣。
燕棠在這選了半天也沒個人招呼，什麽人一來就引得這老板喜笑顏開。回頭看去，隻見一個蒙著麵紗的少女走了進來，身段婀娜，步履輕款，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模樣。
身後的丫鬟給她撐著油紙傘，見到老板衝上來立即橫在了自家主子跟前，把傘架在身前，瞪起了小眼珠子。
“絡兒，不得無禮。”少女的聲音溫柔可親，即使是斥責的話，說出來也是那麽自然動聽。
“哎喲，小姑娘還是這麽風風火火的。不妨不妨，年輕人嗎。我家小女在絡丫頭這個年紀的時候，比她還橫呢。”老板連忙擺著手，笑嗬嗬說道。
“你說誰橫，誰不知道你這老菜皮心裏想的什麽。要不是老板娘的胭脂調製得好，我家小姐才不會來呢。”絡兒柳眉一豎，身前的傘架得更高了。
“絡兒，再如此口沒遮攔，你就回去再抄三百遍書。”少女不急不躁，語音沒有一絲波瀾。對著老板輕輕頷首，細聲說道：“失禮了。”
“不失禮不失禮，小孩子嘛。別站著了，進來看胭脂吧。”老板側開了身子，雙手往內一比，還是笑臉相迎。
少女點了點頭，邁開細步就往內走去。路過燕棠時，也是微微頷首便低頭而過，那樣子略有些嬌羞。
“大男人來選胭脂，不知害臊。”小丫頭絡兒低估了一句。
燕棠看了看四周，這店裏除了老板之外也沒有別的男人了。這不會是在說自己吧，她雖說做男兒打扮，但從來也沒有人用大男人來形容過她。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絡兒這嘴也太刻薄了些。”閣樓上傳來一陣笑聲。台階上走下一位年約三十的婦人，麵上光滑白皙，膚色光澤有加，讓她這麵容看上去更加的秀麗。
“她就是這樣，但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回去再勒令抄些書，磨磨這性子。聽說月姨又調製出了新的胭脂，所以我們這就提前過來了。”少女說道。
“唉，別提了。我這香研製了半年，卻不想被王家三公子壞了事。現在這香，我也不敢拿出手了。”月姨歎了口氣，苦笑搖搖頭。
這三家三公子想必就是那位殺人凶手了，燕棠別過頭去，這件事說起來，也算是她砸了這門生意。還是快些選好胭脂，付錢走人省得節外生枝。
“胭脂說到底都是身外之物，哪裏來的這麽多忌諱。若是月姨不介意，我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絡兒雖小，但也懂得了妝容，說完便調皮笑了。
“是啊，況且以月姨的本事，在調製出這門胭脂之時，肯定也衍生出了其他的胭脂。若我猜得不錯，起碼不下十種。若是就此埋沒，豈不是浪費了一番心血？”少女說道。
“嗬嗬，你們這主仆倆一唱一和，還怕我收了寶貝不成。既然如此，那便隨我上樓來看吧。”月姨笑著說道，同時她瞄到了燕棠。“這位小哥看來也是識貨人，不知有沒有興趣一同上樓來品一品這胭脂香？”
燕棠感覺到了注視，回頭看去，果然那幾個人都在看著自己。她手裏拿著的胭脂也不知是什麽，竟然被老板娘說成識貨。但好奇心從來都是她的軟肋，既然有機會，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老板娘開口，自然不能拒絕。”燕棠放下了手上的胭脂。
沁玉閣有兩層，這二樓比起一樓來更是另一番天地。這些古代的調製胭脂工具，她也隻在某些科教頻道見到過。如今真實的在自己眼前，她如同三歲孩童見了糖一樣新奇。
“瞧我這記性，鑰匙昨日帶回家去了，幾位喝口茶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月姨讓老板去泡茶，自己則是回家去。
閣樓上空氣不好，燕棠走到小窗邊，將窗子支起來透透氣。
微風吹進來，將少女的麵紗掀起了一角。她注意到少女的腮邊似乎有些紅紅紫紫的斑點，不知是什麽。
待要仔細看，她的視線就被擋住了。小丫頭絡兒擋在了少女的身前，用一雙充滿敵意的眼神看著自己。
這小姑娘當真是全身心的維護著她的主人，燕棠麵不改色，隻是將視線挪開了，望著窗下來來往往的人。
“下次一定要讓老爺逼著小姐你帶家丁出來，京城那麽大，對小姐您有覬覦的人可不止那些公子少爺。”絡兒嘟囔說道。
“你別再去煩爹了，他因為那羅門鎮的事早就忙的不可開交。你再為這等小事去煩他，下次我們就別想出門了。”少女說道。
羅門鎮！燕棠心裏一驚，渾身立即緊繃了起來。她一路過來，都沒有聽聞到什麽風聲，甚至刑部也沒有提，怎麽這三步不出閨門的人反而知道了？
“小姐，你說老爺為什麽這麽神神秘秘的。羅門鎮死了那麽多人，難道那些大人們都不管嗎？”絡兒歪著個小腦袋問道。
“有些事不該我們問就別問，如何處置自有公論。”少女低頭抿了一口茶，不再理會。
燕棠食指打在窗框上，細細思索了片刻，轉頭對著那少女說道：“跟老板老板娘如此熟絡，大小姐看來也是熟客了，不知大小姐可否知道薔薇硝？”
忽然開口，絡兒又是像警犬一樣機警了起來，蹭的轉過身來，擋住了她的主子。
“薔薇硝？這名字聽著新鮮，恕我孤陋寡聞，還請賜教。”少女也不去推開絡兒，隻是這麽低聲說道。
“也不是什麽新奇的東西，隻是一味藥而已。方才我看見大小姐腮上長了些東西像是杏斑廯，如果是的話用這味藥是挺好的，不傷皮膚也不難聞。”燕棠說完立即就被喝斷。
“好你個不安好心的，居然偷看我家小姐，等我回報老爺，定將你……”絡兒還未說完就又被喝斷了。
“絡兒！你這毛毛躁躁的性子幾時能改，出門在外豈可容你隨意放肆！”少女似是有些火了，但也隻是語速加快了些。
絡兒待要說什麽又不敢說了，嘟著嘴低頭。
年紀大不一定成熟，人的性子本就不是根據年齡來定的。絡兒年紀雖然不小，但她的骨子裏還是一個帶著刁蠻的小丫頭。燕棠輕笑一聲，說道：“護主心切，人之常情。大小姐不必責怪她，剛剛不過一陣風吹過，吹起了小姐的麵紗，我無意間看見的，但是到底唐突，還望大小姐不要見怪。”
絡兒聽見這麽說，抬頭撇了燕棠一眼，眼神裏多了些緩和。
“好心助我，我怎會見怪。絡兒，待會回去的時候去藥房再買些薔薇硝。”少女摸了摸腮邊，眉目間有些憂愁。
“女孩身上的一些病並不多見，這薔薇硝藥店裏也未必有的賣。如果大小姐不建議的話，明日我將這藥研製好，親自送到您府上。”燕棠對於藥理，早在幼時就已經跟師父學得精通了。
“如此甚好。”少女也不推脫。“還未知尊姓大名？”
“不敢不敢，小人姓燕名棠。”燕棠說道。
“城東駱府，我會囑咐好下人，到時來府隻要通報姓名即可，駱鶯在此謝過了。”少女站了起來，微微點頭頷首。
“駱小姐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燕棠說道。
聽到其報上姓名之時，她心裏小小的震動了。又是姓駱的，不知她這一門駱跟羅門鎮的那駱老爺有沒有關係？本是想打聽案情，卻不想有沒有可能有另一層關係。
“什麽舉手之勞，本以為留著你們會尷尬，沒想到還挺聊得來。”說話間，月姨取回了鑰匙。
對於胭脂，燕棠一點興趣也沒有。她想買的東西早在樓下就已經看好了，不過為了投其所好，還是陪著駱鶯主仆共賞了這京城名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