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家的小廝死了,還死不瞑目呢。這十裏八鄉都傳開了,你可別不信。”二狗抓耳撓腮的,附在一堆人之中悄悄的說道。忽然,他看到一個人,眼睛瞬間就亮了。
此人身材修長,眉清目秀,雙目炯炯有神如星辰,眉宇之間有著一股說不出的英氣。隻是年紀才不過十幾,這麵容還帶著些許的稚氣。
“棠少棠少,羅師父是不是接了駱府的活。你跟大夥說說,他們都不相信!”二狗衝上來,對著那個人喊道。
燕棠停下腳步,她女扮男裝多年,對棠少這樣的尊稱也並不反感。隻是被二狗這樣愛背地裏說閑話的人叫出來,怎麽都覺得這不是一個好稱呼。看著那一堆痞子,心知他傳的不是好話。
“是與不是,跟你有什麽關係。少說幾句話,改日我請你去醉仙樓喝酒。”燕棠說道。二狗這樣的人,不封住他的嘴,隻怕不用一炷香的時間他就能傳遍整個鎮子。
聽到醉仙樓,二狗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反正也沒人相信他說的,不如就當成個瞎話吧。到時候吃香的喝辣的,自己享受自己快活。
“嘿,駱家可是大手筆,一個小廝死了都請羅師父,這一趟少不了油水。棠少你可機靈點,別忘了多蹭點。”二狗眨巴著眼睛,一邊吞著唾沫。
“你少瞎說,我回來要聽到一個人在扯這件事,你就別想有一滴酒喝。”燕棠丟下一句話,瀟灑的轉身就走,任由二狗在後麵傻傻的答應。
駱府的活屬於私活,這種事當然不能任由二狗到處傳。師父是個好財的人,攀上駱家的活應當很開心才對,可這一路上都顯得臉色沉重,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駱家是羅門鎮上最富有的府宅,也是唯一不姓羅的門戶。出手闊綽,到駱家辦事的人得到的賞錢比他們盈利的都多。每個人都巴不得跟駱家有點關係,他們仵作就沒那麽好的運氣,這好不容易攤上了,師父卻不高興。
“師父,這駱家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就算得不到賞錢你也用不著板著一張臉吧?”燕棠問道,師父沒理由有錢不開心啊。
“這世上,皇帝的賞錢我都敢收,可這次的賞錢可是帶著血的。”師父壓低了聲音,還要說什麽卻欲言又止,眼睛裏的光捉摸不定。
燕棠也不多問,從小被師父假做男兒養大,為了保全自己,她知道什麽時候該緘口不言。
師父接私活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不跟上頭說,得到的錢就都是自己的。憑著高超的驗屍技藝,縣衙上就算知道也隻能賣師父三分麵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駱家的私活可比得上他以往賺的都多,既然有危險,那必然就是些見不得人的事了。大戶人家,不幹淨的事情多了,這種大門戶自然少不了。要不是師娘病重,師父也不見得會接。
一到駱府,燕棠就看見門口左右兩隻巨大的石獅子,凶神惡煞的咧著大嘴似要將人吞下去一樣。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已經等在那,立即迎了上來,說道:“是羅師父吧,恭候多時了,這邊請。”
剛點頭哈腰的說完,管家就看到了燕棠,立即臉色沉了下來,有些不悅。“請問這位是?”
這神情,燕棠十有八九肯定這小廝肯定死的不幹淨。越是醜事,這就越不想讓多一個人知道。
“是我徒弟。”平時囉嗦的師父出奇的話少,就這麽簡單的交待了一句便沒有再說其他。
管家不再多言,在前麵引路,不時的小聲在師父耳邊說著什麽。燕棠小心的跟在後麵,她刻意的退後了幾步,這種話少聽為妙。
“老爺,羅師父到了。”管家站在門口沒有進去,他將腰彎成了蝦米,雙腿有些瑟瑟發抖。
“小人羅開眼見過老爺。”師父說道。還是一樣的微微鞠躬,這樣的姿態已經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燕棠宛若木頭一般聽話的跟著師父的動作。
“久聞大名,屍體就在這,羅師父自便吧。”駱老爺的聲音很深沉,如同石頭打在人心上一樣,說不出的壓迫。
燕棠微微抬起眼皮,管家已經識趣的離開了。羅老爺本坐在椅子上,此刻也是站了起來走到師父身邊,說道:“有些事你該懂,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師父沒有答應,隻是點了點頭。駱老爺滿意的摸了摸他的兩撇八字胡,斜眼盯住了身後的燕棠,說道:“小子,放聰明點。”
“是。”燕棠有些忐忑,她是第一次被私活的主人注意了。被駱老爺注視著,隻感覺宛如芒刺在背,額頭上都冒出了些冷汗。
駱老爺走後,這房間裏就剩下他們師徒二人。這大門一關,光線瞬間暗了下來。但燕棠卻鬆了一口氣,說道:“果然是一入侯門深似海,這駱老爺可真厲害。”
“噓,隔牆有耳。”師父皺眉厲聲將自己打斷。
燕棠這才收了聲,師父真比以往要嚴肅謹慎得多了。她也斂了斂神,走過去將蓋著屍體的白布掀開。
“咦,這人的脖子上這麽大一圈勒痕,不會是用衣服勒死的吧。”燕棠心裏有些想笑,但出於對死者的尊重,還是忍住了。
“哦,你覺得他是被勒死的?”師父饒有興趣的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每當他要考驗自己的時候都會這樣。
“師父,你也太小瞧我了。這一圈勒痕雖然分不清是在喉結之上還是之下,可是怎麽個勒法我還是看得出來。”燕棠自信滿滿,這也太小兒科了。
“可惜,你錯了。”師父笑得像個狐狸,他不是對死者不尊重,隻是單純的因為套住了燕棠而感到高興。“這麽多年,我從未考住過你一次,沒想到在這你卻栽了。”
“錯了?”燕棠不敢相信,她低下頭去,用手抬起屍體的小巴。這一圈淤青分布的非常的均勻,很明顯是用寬大的布條勒出來的,這力的方向不是向上,說明他沒有被懸吊過。
當她彎下身子看看側麵的時候,她才發現了這其中的蹊蹺。這屍體脖子的側麵有幾個凸出並排的小半圓,而且兩邊都有。中間的長一點,兩邊的依次都短一些。
“他是被掐死的。”燕棠站直了身子,她比師父要高上半個頭,所以師父的視線一眼就能看得到。這些半圓的東西是人的手指印,但隻有這一點也僅供辨認而已。
“你沒有難住我,隻是我一時沒有察覺而已。”
她的驗屍技術從來就不比他這大名鼎鼎的羅開眼差,隻是師父讓她收斂鋒芒,保護她的安全。作為一個不祥的棺材子,若不是女扮男裝長大,隻怕早就被當成妖孽一把火燒死了。
說來也真奇怪,她燕棠是個重點大學畢業的法醫。隻不過參觀了一具千年古屍就莫名的被帶到了這個時代,還出生在了棺材裏。偏偏又被一個仵作收養,在古代也幹起了驗屍的工作。
“愣著幹什麽,發現了這麽點小蹊蹺就不用驗了?”師父打斷了她的思路,將裝著工具的包袱丟給她,自己卻坐在了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悠哉的看著。
“你的本事勝我百倍,要是連這點數都沒有,我還怎麽做你師父。”老狐狸又咧開嘴笑了笑,即使他嫉妒徒弟的才能,但這個人還得叫他一聲師父,隻要有這一點就能讓他很高興。
燕棠挑了挑眉,她一直刻意隱藏著自己的能力,但朝昔相處十幾年的人,自然就瞞不過了。
她將師父遞過來的包袱放在一邊,徒手的就開始接觸起屍體。“胸膛飽滿,肌肉緊實,年輕少壯,樣貌也不錯。無論這小子性格如何,都是個招人妒忌的主。”
但要到了殺人的地步,那這背後的故事可就沒這麽簡單了。一個小廝的死至於駱家老爺親自出麵,想都不用想這裏麵的事有多大。
“全身上下也就脖頸的勒痕致命,其餘沒有一處傷口。看來這小子並不好惹,縱然惹人妒忌也不是誰都敢出手。”燕棠出了一身的汗,她檢驗的很仔細,全神貫注消費了不少的精力。
“說下去。”師父眯起了雙眼,在驗屍的途中他也在用肉眼觀察。他喜歡看燕棠驗屍,因為她不僅能斷出死因,還能斷出這死人的身份行業甚至性格。
“他的眉毛緊蹙,麵上的肌肉有些向上提,他死的時候不僅僅是痛苦,還有驚訝。他想不到自己會被掐死,也就是說可能是熟人作案。”燕棠摸了摸小廝臉上僵硬的肌肉,很明顯的感受到了肌肉的不規則變化。
“斷案是衙門的事,我們隻管驗屍。你這壞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閑事少管。”師父自己管了一堆閑事,這時卻讓燕棠別管,無非就是想繼續聽故事而已。
“他手上的繭已經淡了,可見很久沒幹過什麽重活。雖然身形不錯,但看得出沒什麽力氣。在駱府這深宅大院,不幹重活不受欺負,手指上還殘留著點淡淡的脂粉味。”燕棠抓著屍體的手腕,在他的指尖輕輕嗅了嗅。
忽然,她發現小廝的指甲裏似乎有著什麽東西。人在遭到襲擊的時候,出於求生本能會抓傷對方的皮膚,指甲裏會有對方的皮膚組織。雖然這個時代沒有科技去鑒定,但還是有必要看看是什麽。
她打開了包袱,取出細針頭鋪好牛皮紙,將小廝指甲裏的東西挑了出來。“胭脂粉?這是女人用的東西,就成色來看並不便宜。這不是丫鬟用得起的東西,她們也沒膽子偷用主人的胭脂。他是一個小廝,例錢肯定不夠他去找樓裏的姑娘。也就是說,這是……”
“好了,有些東西自己明白就是,用不著說出來。”師父打斷了她,聽到這裏,不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這小廝想必是跟這駱老爺的某一房小妾有染,東窗事發後就被掐死了。而這件事估計在駱家已經有了風聲,之所以請他們來驗屍,不過是為了找一個掩人耳目的借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