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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異常的天相

  多爾袞聽到這個數目,心頭愈加沉重,清軍原本這次入關的兵力有十二萬左右,可經曆數次戰鬥,士兵死傷頗多,再加上水土不服,生病和各種意外引起的減員,現在清軍主力在十萬左右。如此一來,雙方兵力相同,旗鼓相當。但清軍的士氣明顯下降,而大順軍和關寧軍剛剛聯合,士氣高漲,此消彼長,清軍現在已經沒有優勢了。他再一次後悔不聽勸阻,耽擱在京師城牆之下,沒有果斷撤兵。


  多爾袞在幾個時辰之前,立馬山崗之上,被心中怒氣支配,盡管兩軍在山下鏖戰,喊殺震天,血流成河,但他沒有絲毫膽怯。這時候,想到關寧軍和流賊聯合之後,實力會大大增加,心中震驚,驚慌失措,一時間不知如何應付。


  十幾天前,他不相信吳三桂敢來京師,輕撩清軍的虎須,沒想到吳三桂真的來了,且這樣突然。


  多爾袞緩緩道:“範院長,原來你擔心吳三桂會從東麵來,夾擊咱們或與大順軍並肩而戰,現在吳三桂果然來了,使我們措手不及,你有何禦敵良策?”


  範文程心中明白,按目前的形勢來說,對清軍已經十分不利,實無任何良策。但他不敢說出這個話,隻能輕輕歎了口氣,婉轉的說道:“此係天數,臣在幾天前和今天在兩軍激戰的時候,觀察天象,發現了異相,已經知道了咱們形勢會十分不利。”


  多爾袞和滿清諸將一起注目範文程,他們對漢人的星相之說感到高深莫測,向來敬畏。


  範文程拱手道:“十天之前的一個夜晚,臣走出軍帳,仰觀天象,看見天狼星犯紫微星,心中大驚。”


  “那是什麽意思?”


  “天狼星主刀兵,紫微星乃一軍主帥,此時出現此異相,乃是有刀兵侵犯咱們大清主帥的征兆。”


  多爾袞眉頭皺的更深,又問:“還有什麽?”


  範文程拱手道:“今日在兩軍激戰的時候,臣十分留意風向。這些日子京師已入秋季,按理說應該刮西風或者北風才對,風向對咱們大清有利。可不知為什麽,這幾日的風向都是南風,而且臣在激戰的時候,還看到了太陽四周有光暈圍繞,而且還有白虹貫日的景象。”


  “什麽叫白虹貫日?”


  範文程解釋道:“白虹貫日就是一條細長的白雲穿過太陽,久久不散,這在我們漢人的星相學裏也是主凶兆,是主將被攻擊的的意思,而太陽周圍出現光暈則是主將被四麵包圍的意思。這幾種星相和不知何故刮起來的南風都很異常,請攝政王務必小心。”


  多爾袞本來心情沉重,現在又聽到範文程說星相不利,他心中簡直失去了戰勝敵人的信心,在心中問自己,“要不要馬上撤退?”


  但他不敢輕易決斷,因為現在兩軍對峙,如果自己不戰而退,定然是一場潰敗。如果自己明日血戰一場,僥幸重創了大順軍,那麽自己還有從容撤走的機會,雖然得勝的機率不大,但總比逃跑潰敗強些。


  他目視範文程,隻見範文程神色愁苦。範文程的心中仍然在想剛才的那幾種天象,他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多爾袞也許會死在明日的大戰當中,但他不敢說出他的擔心,隻是在心中暗自擔憂難過。


  大帳中沉默片刻,多爾袞再次開口問:“明日上午就要決戰,大家看如何破敵?”


  眾將麵麵相覷,在滿清高層中,多爾袞向來以英明果斷著稱,範文程足智多謀,一般重大事情,倆人商議以後就決定了,眾將隻負責執行,負責在戰場上拚殺,打敗敵人,並不多費腦筋。極少見到多爾袞向眾人詢問謀略的時候。


  於是眾將七嘴八舌的說話,雖然明天的決戰比較艱難,但眾將還是主張進行決戰,等挫敗流賊聯軍之後,再撤兵,比較穩妥。隨後眾將又討論起來排兵布陣策略,與以往大戰差不多,沒有什麽新意。不過眾將都默契的避開了分兵的策略。剛到京師城下之時,一麵與流賊野戰,一麵分兵攻擊城牆,差點攻下京城。但現在清軍實力減弱,流賊實力則增強了許多,這次野戰全力以赴尚不一定能取勝,分兵是不成了。


  但多爾袞對眼前的形勢看的更清,他心中明白,大順軍和關寧軍聯合之後,兵力已經和清軍持平,而且對手兵強馬壯,給養充足,士氣旺盛,背靠城池,又有地理優勢。而大清軍現在士氣低落,糧草不足,傷兵滿營,孤軍在外。他在心中不停的自問:“怎麽辦?怎麽辦?”


  最後,多爾袞再次將目光投到範文程身上,用懇切的聲音道:“範院長,你投順大清較早,是大清朝的元老,所有人都知道你足智多謀,不論再困難複雜的問題,到你那裏都可以一言而決,難道現在就沒有一個可以讓大軍全身而退的妙計,以解今日之危麽?”


  範文程沉吟道:“今日上午之戰,十分激烈,但並非決定勝負之戰。我和流賊以及關寧兵均未傾全力投入戰場,隻是互相摸底,為明日決戰做準備。本來我滿清大軍應該是野戰無敵的,可今日卻看出來,咱們大清軍野戰關寧軍居然也十分困難,何故?隻因咱們大清軍士氣不足,戰鬥力下降的緣故。本來流賊憑借城牆抗拒我軍,已經是以逸待勞,使我取勝不易。不料關寧軍忽然加入,二者合兵,人數與我相平,士氣自然高漲,明日一戰,萬分凶險,所以,臣以為分兵是上策。”


  “啊!”眾將一起驚愕。


  多鐸連忙道:“範院長,現在集合咱們全部力量,尚且不能保證戰勝敵人,再分兵,豈不是更弱了!”


  範文程並不急著說出心中實話,隻是問多爾袞,“攝政王以為如何?”


  多爾袞皺眉,沉吟道:“怎麽分兵?如果分兵攻擊城牆,無異於自殺,決不可行。”


  範文程決定把心中實話說出來,慨然道:“攝政王,古人論作戰之道,常說要製敵而不受製於敵,今日形勢正好相反,咱們大軍處處受製於敵,處處被敵人牽著鼻子走,窮於應付,未交手而敗局已定。倘若明日大戰,我範文程戰死沙場,不足以報答攝政王和我大清先皇對我的知遇之恩。縱不死於沙場,也沒有麵目再回盛京見皇上和太後……”


  帳中諸將聽範文程這番話,個個大驚失色。多爾袞雖知處境不佳,但也沒想過全軍潰敗的結果。他此時心中特別悔恨,前些日子,不聽勸阻,沒有及時撤兵,以至於陷入如此被動的境地。


  一名旗主比較聰明,他終於聽出來範文程的意思,明天的大戰是必敗的,所謂分兵,不是分兵攻擊敵人,而是分兵保護重要人物,如攝政王逃走。


  於是這名旗主忍不住道:“請攝政王先回盛京如何?”


  範文程點點頭道:“旗主高見,正合吾意,望攝政王立刻欽點兩萬兵馬,連夜撤退,速回盛京。至於留守的部隊,大戰之後,見機而動。”


  多爾袞搖頭道:“讓本王扔下大部隊,自己逃跑,這是萬萬不能的。”他沒想到範文程對形勢已經如此悲觀。如果自己先行逃走,一定會軍心瓦解,全軍潰敗,強敵窮追,局勢潰敗到不可收拾。他的表情依然鎮定,但心中不禁有些發急,出了一身冷汗。


  多鐸看出範文程還有話沒說,又道:“範院長,平日都知道你足智多謀,熟讀兵書。攝政王待你不薄,倚為心腹,言聽計從,你若還有什麽重要的話,盡管可以說出來。”


  範文程麵帶苦笑,他確實還有話沒說。


  阿濟格也道:“範院長,你們漢人說話,就喜歡說一半,留一半,吞吞吐吐,讓人著急,唉,有話你就直說唄!”


  大帳中的諸將也紛紛催促,讓範文程說出心中計策。


  範文程知道事關重大,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古人常說,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既然攝政王不願意分兵先行撤走。依臣愚見,咱們今夜在一更以後,不到二更的時候,趁著月色不明,我軍分作三批,每批三萬人馬,神不知,鬼不覺,迅速撤退。雖然撤退要快,但隨時要準備應付追兵。攝政王親自率領中軍,多鐸旗主和阿濟格旗主各自率領一支,在退兵中借助有利地形,輪番阻擊敵人。這是我的退兵之計,請求攝政王采納,萬勿遲誤,稍一遲誤就失去這最後的退兵良機了。”


  大帳中鴉雀無聲,眾人聽範文程最後的計策居然是撤兵,說明了就是連夜逃走,一時間都是不知所措。


  多鐸下意識的問,“輜重大炮怎麽辦?”


  “全部扔掉!”


  “一萬多傷兵怎麽辦?”


  範文程長歎一聲,搖了搖頭,眾將都知道他的意思,既然是逃走,所有累贅都得拋下。這些滿清將領雖然心腸剛硬,但一想到要扔掉一萬多自己的同族士兵,都心裏咯噔一下。


  多爾袞平日十分信任範文程,但聽了他的“走為上計”的建議,而且必須快走,趁著月亮出來之前便走,可謂是當機立斷。他心中大驚,一時茫然,驚駭中暗想,我大清兵向來兵鋒所致,敵人潰敗,縱橫殺伐,所向無敵,今日難道竟然落到這份境地。我大清兵雖然士氣不振,但也有十萬人馬,至於要這樣倉皇逃走麽?自己十萬大軍還沒與流賊和關寧軍的聯軍一戰,就倉皇逃走,我大清攝政王的威望從此一落千丈。況且,士氣本來不高,今夜不戰而逃,流賊和關寧軍必然連夜追殺,合力猛攻,沿路無險可守,無處可以阻擋追兵,亦無援兵來救,很有可能全軍瓦解……


  多爾袞想了一陣兒,向多鐸問,“多鐸旗主,你看範院長的提議怎樣?”


  多鐸也才剛剛接受即將失敗的嚴峻形勢,他眉頭緊鎖,一雙拳頭捏的緊緊的,好像要與誰搏鬥一般。忽然他將兩個握緊的拳頭鬆開,拱手道:“攝政王,咱們眼前的局勢雖然不利,但咱們畢竟還有十萬人馬,怎可不戰而退。隻有先打一仗,挫敗流賊的氣焰,才能全師而退。我軍士氣不如剛入關之時。如果不能打個勝仗,前進也難,後退也難。我大軍連夜逃跑,敵人一追,必然軍心渙散,潰不成軍。我多鐸素來相信咱們女真人的古話,‘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所以我多鐸不願意擔這逃兵的汙名,我主張明日決戰。”


  眾將依次說話,大家都不主張立刻逃跑,而想明日決戰,打一個勝仗,再撤退。


  範文程聽著這些話,忽然又想起自己看過的白虹貫日的凶險天象,如果攝政王不在今夜安全撤走,那麽最可怕的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


  多爾袞心中猶豫不決,在他心中對局勢的預料雖然糟糕,但總覺得還不至於到了範文程所說的那種絕境,他總覺得自己畢竟還有十萬人馬,可以和流賊一戰。想到流賊兩個字,他心中就泛起一股輕視之意,是啊!他是堂堂的攝政王,滿清皇室貴胄,天之驕子一般的人物,卻在與一群流賊的作戰中,不戰而逃,這簡直是太傷顏麵了。


  這時,忽然一名白甲兵快速走入大帳,跪下道:“啟奏攝政王……”


  大帳中的眾人不由自主的將視線轉向這名跪在地上的白甲兵。


  “……剛才,從敵營中回來三名被流賊俘虜的士卒,流賊首領範青有一封信讓他們轉交給攝政王。”說完跪在地上,把手中一封書信高高舉過頭頂。


  多鐸親手接過信遞給多爾袞,多爾袞拆開書信看,一時間大帳中又是寂然無聲。一些滿清將領心中還抱著一絲幻想,也許流賊還是不敢與咱們大清勇士作戰,所以還想和談。嗯,現在流賊實力增強了,定是不想再付出那麽多金銀了,所以想重新談判,定是如此。


  大家的目光都注目到多爾袞的臉上,多爾袞依然還保持著凝重的表情,目不轉睛的看信,不過有細心的人注意到多爾袞鬢角處的一根青筋在輕輕跳動,眼中也露出一絲怒火。他看完信之後,把信遞給範文程,道:“範先生看完信,給眾將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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