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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半夢浮生

  出宗祠,過密道,按原路折返至會客廳。


  庭院中飄飛的柳絮,似一道道純白色的思念,仿佛宗祠中沉睡的遊家先輩們在和我做無言的告別。


  漫步在蜿蜒曲折的長廊內,我看見山石中、草木間,一幅幅百年前的光影從無言的角落裏躍了出來。那邊兒是天祖爺遊青梧與其他七位家主在石桌旁把酒暢飲,醉笑三千。這邊兒是少時的段老太和我的父親、叔父在假山旁玩捉迷藏,天真無邪。


  時光如梭,落筆無情。鬥轉星移間,那些如煙往事,在淺秋的蒼影裏變成遠遊歸來的老者,淡淡的唱著那大悲無淚的詩歌。


  蘇茉兒坐在木藤編織的秋千上,悠悠地蕩著。多情的燕子帶著滿身的花雨在天空中靜靜地徘徊,頑皮的麻雀跳躍在池塘邊欄杆上,啄弄著蒼綠的苔蘚。


  抬頭,亂紅飛舞。低頭,落英滿地。


  “奶奶!小哥!午飯已經準備好了——”蘇茉坐在秋千上,開心的向我們招手。


  “不知不覺間已經中午了。人老了,總是希望時光能過的慢些,好多活幾年,陪陪家人。”段老太望著蘇茉淡淡地說。


  “您老了?別逗了。不信您把頭發染成黑色,我說您是大我兩歲的姐姐,都有人信。”


  段老太捂著嘴笑道:“和你說話,容易長皺紋。”


  “為什麽?”我撓頭問道。


  “笑的!”段老太笑著說。


  窗明幾淨的會客廳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張八仙桌,八仙桌中央擺著一爐燒得滾沸的火鍋,像花朵的花蕊,火鍋周圍擺放著幾盤翠綠的蔬菜,和切成薄片的牛肉,將火鍋圍在中央。


  除此之外,還有一盤水晶燒麥、一盤鼓汁龍蝦拚盤、一盤寶塔扣肉、一盤什錦蝦仁、一盤北京烤鴨。蘇茉提起烤鴨來熟練地一抖,肉便齊整地籟籟落下。


  “呦,今天吹的是什麽風啊。蘇茉兒大小姐親自下廚。”段老太有趣的說。


  “咳咳。今天不是來客人了,咱總得盡地主之誼嘛。”蘇茉兒紅著臉說。


  “往日有客上門,怎麽不見你像今天這般殷勤?記得上個星期,洪家公子上門拜訪,奶奶讓你準備點酒菜。你準備了什麽?兩個冷饅頭,一盤炒韭菜。還狡辯說是我讓你準備的。”段老太氣鼓鼓的說。


  “哼人家理解錯了嘛。酒菜,韭菜,本來就差不多。”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還狡辯。”


  我聽著她們二人的對話,差點笑出聲。


  我尷尬的坐在段老太和蘇茉兒中間,是吃也不敢吃,動也不敢動。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依我看,蘇茉兒和段老太簡直是一部電視劇。


  “來小哥,嚐嚐烤鴨。”蘇茉兒夾了一塊烤鴨放在我的餐盤裏。


  “小遊啊,水晶燒麥也不錯。”段老太夾了一個水晶燒麥放在我的餐盤裏,蓋住了鴨肉。蘇茉兒又夾了一片扣肉,疊在了水晶包上。


  段老太和蘇茉兒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在我的餐盤裏玩起了疊羅漢。似乎在鬥氣,又像是在競爭。


  我既不敢得罪古靈精怪的蘇茉兒,又不敢得罪段老太,她們夾什麽我就吃什麽,她們夾的越來越快,我吃的也越來越快。


  半小時後,大部分菜肴都見底了,我抱著圓滾滾的肚子,喊了一聲:“stop!你們為什麽不吃?

  ”


  段老太和蘇茉兒異口同聲的說:“我們減肥…”


  時隔多年我方才發現,那時的時光雖然平凡,但卻如此匆忙。離去時,甚至連一個回眸也沒有拋下。


  “小遊啊,我想你也吃飽了。”我打斷段老太的話:“不是飽,是要炸。”


  段老太笑道:“廳內的房間裏有張床,你先休息一會。過兩個鍾頭我讓蘇茉帶你去魯班門置辦一些防身的裝備。”


  蘇茉兒乖巧的收拾著八仙桌上的碗盤,她時而頑皮,時而又懂事,難怪段老太這麽喜歡她。


  會客廳內的房間裏擺著一張大木榻,柔軟的床墊上


  鋪著一層涼席,木榻兩頭壓著兩個泥絲紅繡的枕頭,可依可靠、可坐可躺,臥在木榻上能看到窗外

  水榭紅亭的美景。偶爾一陣微風拂過水麵,粼粼的波光穿透窗子折射成一道道彎曲的光影映在房間裏的白牆上,平靜至極,美麗至極。


  我伏在木榻上打了個盹兒。


  睡眠是上帝對人類的恩賜,淺夢中你可以體會到四季更替,日月顛倒,可以全然不必在乎無情的命運將你推向何方。人人都說人生如夢,可依我看,人生不如夢,倘若人生若如夢,也不會有那麽多的牽懷纏繞、愁緒難消了。


  魯班門位於北京五道營胡同,五道營胡同呈東西走向,東起雍和宮大街,西接安定門內大街,全長632米,距離帽兒胡同約一公裏。我們本可以開車去,但蘇茉兒吵嚷著要步行,我也隻能依著她。


  北京的天氣就像三歲孩子的臉,上午還晴空萬裏,下午就陰雲密布了,雲層壓得低低的,悶得像在蒸籠裏似的。街道旁的柳樹枝兒一動不動地垂在石磚上,整個五道營胡同一片陰沉沉的,時不時地傳來幾道有氣無力的叫賣聲。


  “小哥,你帶錢了嗎?”蘇茉兒問。


  “有帶。”我道。


  “看到沒。我們去逛。”蘇茉兒指著一間名為“月光寶盒”的小雜貨店。


  “沒問題。你隨便買,我來付賬。”


  蘇茉兒牽著我的手臂,蹦蹦跳跳的走進雜貨店。


  雜貨店的四麵窗子上都掛著深紅色的帷幔,散發出一種誘人的神秘感,門楣上那鏤空的花籃中生長著淡紫色的薔薇花,纖秀而優雅,一切都表現出一種嫵媚的風格,與其說它是一家雜貨店,不如說是一家舊物店,裏麵擺滿了老式掛鍾、舊唱片機、歐式台燈、手搖電話、黃銅眼鏡等各種老式舊物。


  唱片機裏播放著《重慶森林》中的插曲《CaliforniaDreaming》,店員正在維修一台手搖放映機。


  蘇茉兒買了一台泛黃的玻璃沙漏、一尊黃銅千手觀音、一個老式收音機,一共四千元。


  她將收據放在我的手心,歎息著說:“魯班門的東家是個錢串子,咱們得出點血才能見到他。你拿好收據,回去找我奶奶報銷。至於這些東西呢,就歸我了。嘻嘻。”


  蘇茉兒粗著嗓子,對店員說道:“告訴你們老板,段家大小姐蘇茉兒和新任遊家家主來找他。消費了哦”


  “好的蘇小姐。請二位稍等。”店員禮貌的說。


  店員走向雜貨店的後門,一個轉身,消失在光與暗的交界處。片刻之後,店員邀請我們進入後門,蘇茉兒對著我打了一個響指:“走小哥,我們進去。”


  雜貨店的後門鏈接著一道陰暗的長廊,穿

  過長廊,隻見一潭五畝見方的大池子,池水清冽明淨,水麵波光粼粼。池中滿是一尺長的紅鯉子,不時地躍出水麵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響。一座白橋直通正方形的湖心島,島中有一方紅亭,亭中端坐著一位唇紅齒白卻滿麵滄桑,下顎留著少許胡渣的中年男子。


  蘇茉兒拽拽我的衣角,低聲對我說:“他就是魯班門的東家,名字叫黃泉。一個多愁善感的中年大叔。十年前,他的妻子因癌症過世。他懊惱自己整天忙於應酬,沒有在妻子最需要他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她將妻子的骨灰埋在紅亭下,立下誓言,此生永不出島,將後半生的時間全部留給妻子。整整十年了,他一步也沒邁出過湖心島。


  奶奶說他是個專情的男人,可我卻認為他是個脾氣古怪的人,亦正亦邪,時喜時悲。不過他的機關術特別厲害,能做一切你想象不到的暗器、工具。”


  “寂寞,是一種無法準確描述的情緒。因為它源自靈魂深處。黃泉就是那個被寂寞纏身的人,也是個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的人。這種人的脾氣雖然有些古怪,但卻懂得愛。懂得愛的人,就一定不是什麽壞人。”我對蘇茉兒說。


  “我才不想懂這些複雜的東西,走我們過去吧,島中有一座大宅子,宅子裏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蘇茉兒挽著我的胳膊,示意我走向湖心島。


  黃泉拿著一把鐵剪子,修剪著亭中的花草,他看我們步入湖心島,走向我們笑臉相迎道:“你奶奶已經給我打過電話了,這位就是新任遊家家主吧。遊家對我們黃家幫助很大,以後您找我不用在店裏消費。直接讓店員帶您進來就好。”


  “那我呢?”蘇茉兒問道。


  “你照舊。”


  “我就說他脾氣很怪吧…”蘇茉兒對著我抱怨道。


  “加雙倍。”


  “哼!走小哥,我們進內宅!不理他!”蘇茉兒說完便大步向湖心島內的宅子走去。


  黃泉對著我聳聳肩,微微笑道:“唉,不是我為人刻薄。這丫頭不能太順著。三年前,她差點把我家宅子用火點了…所以她還是少來為妙。”


  我哈哈一笑。


  黃泉拍拍我的肩膀:“和蘇茉兒相處久了你就知道,別看她年輕,她的破壞力可一點都不比段老太差,甚至更可怕……”


  我嗅到黃泉的身上散發著一種奇特酒香,便忍不住問道:“您喜歡喝酒?”


  黃泉道:“酒是好東西。你的叔父遊三山雖然比我大上十多歲,但我們卻是一對十分投緣的酒友。他經常向我提起你,說他有一個性格溫柔,酒量比他還好的侄子。一會空下來不如我們喝上幾杯?”


  “當然好。陪君醉笑三千場…”我說。


  “不訴離殤。”黃泉接道。


  轟——


  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不遠處的宅子裏傳出來。頭頂,烏雲密布的天空中突然綻放出一朵無比耀眼的煙花,一片片焦黑的灰燼在半空中蝙蝠似地盤旋著,沒有目的地四處飄落。


  “準是那個頑皮的丫頭又在擺弄我的發明,我得去看看,不然她非把我的宅子炸了不可!”黃泉撇下我,一路小跑的奔向宅子。


  我搖搖頭,離開亭子追了上去。


  身後突然襲來一陣刺骨的涼風敲打著我的脊背!我停下腳步,慢慢回過頭,紅亭中,一位身著白衣,披頭散發,皮膚慘白的美麗女子一邊梳頭,一邊淡淡的望著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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