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暗夜殺機
傳說,人死後的第九至十八天,亡魂會跟隨“眚神”的引導,返回陽間與親人告別。民間俗稱“回魂夜”。想來叔父死的不明不白,若是怨氣難散,化為厲鬼……恐怕此夜,將會變成我的忌日!
雨停了,烏雲漸漸消褪。天上的月光好似銀色的河流,撒滿雲影遊過的窗欞。窗外除了被風吹動的落葉之外,一切萬籟俱寂。
借著微弱的月光,我能看見叔父那雙白矮星般空洞的眼睛在靜靜的盯著我,起初我以為他的眼睛被凝固的血塊所覆蓋住,後來我才發現他的兩隻眼睛都不見了,原來我看到的是他眼睛的窟窿。
叔父雖然骨瘦如柴,但卻有一副典型的貴族子弟的相貌。
瘦身形、高鼻子、大眼睛,一張瘦削、溫文爾雅的臉和灰白色的胡須。他上揚的嘴角永遠微露慍意。慢條斯理、平和豁達的性格,則讓他看起來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文雅風度。
而此刻,他的表情卻顯得極為扭曲,臉上寫滿了驚訝、恐懼與痛苦,每一個角度都被死亡的石輪打磨的無比可怕!很顯然,在死亡降臨的一瞬間,叔父的身體遭受了摧心剖肝的痛苦,劇烈的痛感導致肌肉強硬收縮,並迅速形成屍僵,將叔父死亡時的表情固定了下來。
叔父的咽喉處至少橫著五道傷口,看起來就像被一把生鏽的鈍刀,連續割剮過一般潰爛不堪。另外,叔父的左腹外側區被利器貫穿,胰髒與脾髒仿佛一對難兄難弟,淒淒慘慘的耷拉在腹腔之中,似乎在告訴我,致命傷就在這裏。
我無法忍受再仔細多看他一眼,叔父為人寬厚善良,而今卻遭人殘害,奪走他唯一僅剩的生命,我實在無法想象什麽人會對一個弱不禁風的老人下此毒手。
我按耐不住內心的悲痛與憤怒,無法壓抑的怒火在的胸膛開始猛烈地燃燒。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夾雜著仿佛另一個時空的回響,順著夜風闖進我的耳朵:“心寓,不要怕,我是叔父。某種力量將我拉回人世,我遵從它的指示見你最後一麵,並引導你未來的命運。”
憤怒的情感死死地攥住我的理智,我像一頭憤怒的公牛,什麽話都聽不進去,我氣憤的臉上,漸漸泛出刁狠陰毒的梟獍之氣,咬牙切齒的對叔父說道:“叔父,告訴我,是誰殺了你,我必須要為你報仇!”
叔父默謀良久,對我點了點頭道:“你肩上背負的使命,遠遠沒有複仇這麽簡單。心寓,還記得十年前我在你父親的葬禮上,對你說過的話嗎?”
“不要被憤怒和悲傷衝昏頭腦,無論命運從我們身邊奪走什麽,都不要讓憎恨填滿生活…”我哽咽著說道。
“你還記得,叔父很欣慰。我的死是命中注定的,無法改變,但你卻是我生命的延續。答應叔父,要堅強的活下去!即便孤獨,即便前路充滿坎坷與離別,也要堅強的活下去,因為你是遊家最後的希望!”
叔父的語調變得十分急促,仿佛有人站在他的身邊,催促著他盡快完成使命。
“可…可是我!”話音未落,客廳中忽然響起一陣悶雷般沉重的砸門聲!咚—!咚—!咚—!雖然隔著牆壁,但其力道之強,仍足以讓聲音在我的骨子裏回蕩。
“心寓,命運留給叔父的時間不多了。你安靜的聽我把話說完。
企圖奪走你生命的殺手就在門外,你的處境非常危險!
我的手中有一枚扳指和一塊玉牌,你現在馬上帶著琥珀箱子中的東西跳窗逃走,到帽兒胡同火德真君廟找一位段老太,她見到扳指和玉牌便會向你講述我們遊家的曆史,順著曆史的指引,你就能找到黑暗之塔,完成獸皮卷軸交給你的第一項任務!隻要找到黑暗之塔,你就會明白一切!”
語罷,叔父將扳指和玉牌放到我攤開的手掌上。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防盜門的鉸鏈應聲崩裂!五厘米厚的門板像一條脫臼的胳膊,虛弱的左右搖晃,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我無法想象,究竟是何種恐怖怪物,竟有這般穿山碎石的怪力!
叔父突然對我露齒微笑,然後語氣溫柔、和藹的說:“心寓,讓叔父再保護你最後一次…”話音剛落,叔父的臉上瞬間像噴湧出岩漿的火山口一樣,浮現出暴力、猙獰的表情!
一片狹長的雲絲從月亮的下巴脫落下來,慢慢向四麵八方擴張、延伸。
冰冷的月光順著一道道雲絲照亮整片天空,一顆顆閃亮的星星,如同一枚枚錯落有致的棋子,泛起點點磷光
。寂靜的夜晚,雨後潮濕的空氣仿佛灰藍色的煙霧,夢一般地堆積在彌漫著詭異氣憤的書房裏,整個世界都沉浸在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之中,安靜得像一隻從地毯上走過的小貓。
突然!一陣低沉的隆隆聲打破了周圍的寂靜,緊接著,一個巨大、暗黝的身影,出現在我和叔父的麵前,惡臭、腐朽的氣息緊附其間,暗綠色的鱗片在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極為詭異且難以形容的色彩,張開的大嘴露出滿口刀刃般鋒利的牙齒,好像是死神的迷宮,走錯一步,便會粉身碎骨。
“心寓,帶上東西,快逃!”叔父嘶聲吼道。
“不,我不能拋下你!”我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的心髒劇烈跳動,除了口幹舌燥之外,隻剩下無知無畏的衝動和赴死之心。
“叔父已經死了,現在的我隻不過是一縷亡魂!為了點燃照亮世界的火種,即使魂飛魄散,叔父也無怨無悔!”
怪物輕蔑的望著我們,露出嘲弄的眼神。
詭異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一道被刀片劃破的傷口。鼓起的咽喉發出接二連三的怪誕笑聲,仿佛在說:“你們都得死!”
片刻之後,怪物的左腳向後邁出一步,粗壯的右腿向前彎曲,擺出向前衝刺的動作,然後雙腿同時發力,隻聽“砰”的一聲!怪物像子彈一樣朝我飛馳而來!我來不及躲閃,脖子被怪物的右手死死地捏住,巨大的力量讓我的頸骨處在開裂的邊緣!
怪物手指上的尖銳鱗片,壓迫著我的頸外動靜脈。我感到頭暈目眩,一陣劇烈的頭痛沿著左側的太陽穴,成對角線將我的頭顱狠狠地撕
裂。
我隱約瞥見怪物將左掌對準我的腹部,下一秒,刀子般鋒利的手掌將貫穿我的身體。
千鈞一發之際,叔父的亡靈變成青麵獠牙的厲鬼,怒吼著撲向怪物!隱藏在腐爛肉體中的骨骼劃破皮膚,血淋淋地突出來,狹窄的書房中漫起一陣鮮紅色的血霧,那些骨骼在血霧中盡情的展開,聚向中心點,如同一枝在鮮血中盛放的白色花朵。
乳白色的骨骼在半空中變成一根根鋒利的椎刺,數十根半米長的骨椎瞬間沒入怪物的心口,穿透他布滿鱗片的身軀!
怪物猛地一震,在垂死之際發出刺耳的嘶吼,隨後不甘心的閉上了眼睛。
我跪倒在地上,如同一灘發臭的爛泥般虛弱無力。
一縷異常明亮的月光撥開黑暗,傾瀉在我的麵前。月光下,叔父的亡靈化為點點淡藍色的螢火,像一個個跳動的精靈圍繞在我的身邊,溫柔地說著:
“心寓,真正的勝利不是打敗敵人,而是保護自己珍視的人。永別了,孩子…”
螢火像雪花一樣貼在我的臉頰上,緩慢的融化,直至徹底消失…一顆流星劃過夜空,刻出一條短暫卻炫目的弧線。我知道,此時此刻,叔父徹徹底底的離開了人世。
每每經曆生離死別,我都會幻想所謂的“世界”隻不過一口巨大的棺材,安葬著我們所愛的人,而生者則是一塊行走的墓碑,背負著亡者的記憶與希望,像岩石一樣堅強的活下去,直到走向生命的盡頭。
我站起身子,準備擦幹淨地板上的血跡,卻發現怪物的屍體,竟消無聲息的消失了…或許他並沒有死,隻是受了重傷,趁我不注意時迅速的逃走了。
一種山雨欲來的恐懼感漫上心頭。我警覺的向窗外望了望,遠處樹木的後麵,一雙看起來,就像是剛剛還噴出過溶岩的火山口般灼熱而危險的眼睛,正在偷偷地監視著我。
我意識到,我必須離開這裏,但我要去哪呢?
凝視著手中的扳指和玉牌,叔父的話回蕩在我的腦海中:“到帽兒胡同火德真君廟…段老太……”
掛在牆上的大座鍾不緊不慢地響著,忽然“沙啦啦”一陣顫動後,大座鍾“叮當”、“叮當”地敲響了十二下,午夜已至,一陣風吹過,寒涼徹骨,風中夾雜著怪物呼吸出的腐臭味。
直覺告訴我,厄運並沒有走遠。
我馬上回到臥房,收拾好衣物細軟,將琥珀箱子中的五件古物放進行李箱中,把臥室、書房、倉庫的門全部上鎖,然後離開了住宅。
駕車從豐台區到帽兒胡同大約需要一個半小時左右,我的車沿著電子地圖指示的路徑,在濕滑的公路上緩慢的行駛著。
路旁的街燈投射出一環環亮麗的燈光,樹葉在晚風中微微騷動,發出一聲聲輕歎。
我突然從眼角的餘光中,瞥見某個快速移動的物體,他的動作十分敏捷,步伐大而且矯健地穿越公路兩旁的綠化帶,像幽靈一樣,緊緊的跟在我的車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