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老人
陷入自己世界的葉子夜並沒有沉浸太久，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把吳憂晾在了一邊，於是衝正在織圍巾的吳憂笑了笑。但是他並沒有道歉，而是直接轉移了話題。
“你平時需要進食嗎？額，應該不需要吧，不然這老宅子這麽久沒人住，你應該撐不下來。”
吳憂點了點頭，緩緩道：“我們這類存在是不需要進食的，人類的信仰以及念想是最好的補充劑。但是這些年因為雜貨鋪越來越少，我能接收到的能量也越來越少，平時還好，一旦需要動用特殊能力或者和其他存在戰鬥時，能量補充不上就會成為大問題。”
說到這裏，吳憂停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不過你別擔心，那天見了你之後我發現我可以從你身上吸收一些精氣來補充自身能量，所以稍微使用一些能力還是沒問題的。”
葉子夜嘴角抽了抽，幹笑著說：“你這麽一說讓我更擔心了好嗎？我不會被你抽成人幹吧？”
吳憂搖了搖頭，收起了圍巾，正色道：“這點你放心，沒有你的同意，我是無法吸收你體內過多精氣的。我們神袛誕生於人類的認知和信仰，所以我們是不能傷害人類的。一旦傷害了人類，我們存在的根本就會被汙染，思維和身體都會不斷劣化，最終不是淪為魔物，就是直接消逝。所以，沒有神袛會輕易地去主動傷害人類。我隻會少量吸收你的一些精氣，最多就是會讓你感覺有些疲憊，就和你左右互搏玩多了差不多。”
“停！我理解你的意思了，不需要舉例了。”葉子夜趕緊打斷吳憂的話。
恰巧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一看屏幕，應該是外賣到了。
葉子夜趕緊接起電話，一邊和外賣小哥溝通，一邊往樓下走去。
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身穿黃色外套的年輕男子，男子手裏提著一個塑料袋，麵帶微笑地說：“您的外賣到了，請趁熱吃！麻煩給個好評喲！”
葉子夜接過塑料袋，道了聲謝，正準備關門呢，發現隔壁的飯館外圍了不少人。
外賣小哥見葉子夜在朝人群看，於是笑道：“那家店老板不講規矩，做菜都用的劣質發黴的原料，剛才我聽外麵圍著的人說，有個小夥子在那餐館裏吃了碗麵，結果人還沒出店門呢，就吐了一地，然後被同行的朋友送去醫院了。醫院說是食物中毒。這不，小夥子的家裏人來店裏討說法了。不過先生您放心，你點的這家便當店我也常去吃，店裏幹淨衛生，絕對和邊上這家黑店不一樣，您可以放心食用！記得好評喲！”
充當了一回旁白解說，最後還不忘叮囑給好評的外賣小哥騎著電瓶車趕去下一戶人家送餐了。
要不怎麽說外賣小哥無所不能呢，光是這說話的技巧就讓葉子夜自愧不如。短短一番話，不光解答了顧客的疑惑，還以自身為例，說明了顧客所購商品的高質量，提升顧客的滿意度，最後還不忘提醒顧客好評。一般這時候，大多數顧客都不好意思不給他個好評了！簡單的一番話，既幫助到顧客，又為自己帶來好處！情商之高，可見一斑！
在心底默默為外賣小哥點了個讚，葉子夜就準備樓上吃飯去了。至於邊上的熱鬧，他可沒興趣去看。就衝昨天吃的那兩份蒸餃，他就知道邊上這餐館開不長。做生意誠信為本的道理都不懂，店鋪總有一天會關門大吉。隻不過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正打算關門呢，葉子夜無意間看到昨天早上的那位穿著一身繡著深色團紋的玄色長褂，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的老爺子站在那家餐館外的大樹旁。他同樣沒有去湊熱鬧，甚至他的目光都沒有投向店內，即使店內現在有三四個人正打作一團。
老人的目光放在餐館大門的上方，葉子夜出於好奇，走出門，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去。隻見餐館大門上方掛著一塊木製的招牌。這招牌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上麵刻著的“徐記飯館”四個字都已經有些模糊了。
現在門店的招牌一般都是塑料或者金屬製的板，然後鑲上幾個大字，有些花哨的還會裝上LED燈，便於晚上的顧客能看見。總的來說，就是能多引人注目就多引人注目，畢竟現在店鋪招牌的目的就在於吸引顧客。而像這種木製老式招牌，一般也就是些比較風雅的店鋪會使用了，類似古董店、茶樓、書店等。
葉子夜走到了老人邊上，打開盒飯，扒拉了兩口飯，含糊不清
地對老人說：“老爺子，您幹嘛一直盯著那招牌看啊？”
倒不是他多事，主要是他昨天就和老人有一麵之緣，老人看上去情緒又有些低落，看上去好像很孤單。而且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個老人和其他那些看熱鬧的人不太一樣，讓他莫名得想去和老人聊聊。
老人看了看葉子夜手裏的盒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了葉子夜一個問題。
“小夥子，你的盒飯好吃嗎？”
葉子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盒飯，番茄炒蛋套餐，主菜是滿是番茄的番茄炒蛋，配菜是榨菜炒豆芽，清炒白菜以及醃蘿卜丁，再配上一份米飯。雖然主菜和配菜都隻有三四筷子的量，但是飯量還行，菜吃省一點，把飯全吃完，還是能夠讓一個成年女性吃飽的。
“還行吧，菜都挺鹹的，下飯。畢竟是限時特價套餐，9塊9也不能指望太多。”葉子夜笑著說，然後把還沒動過的那部分遞向老人家，“您是餓了麽？要不您先吃，這部分我沒吃過。”
老人剛才直接問他盒飯好不好吃，而且眼睛也一直看著盒飯，所以葉子夜以為對方是想吃飯。
老人家微笑著擺了擺手。
“小夥子謝謝你，不過我不是要吃飯，你自己吃吧！”，老人說完又看向店門上的招牌，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對，不能指望太多。花著買一小碟花生米的錢，就不能指望得到一整根豬蹄。”
一臉懵的葉子夜：？？這是在嘲諷我窮嗎？我怎麽得罪您了？
老人家沒有理會葉子夜的疑惑，轉頭繼續看著那塊牌匾說：“從我記事開始，這塊牌匾就在了。雖然店鋪的位置換了好多次，但是這塊牌匾一直保留著，也算是一種傳承。”
老人擺出一副講故事的姿態，而且一下子就從他記事開始講起，按照老人家現在估計有七八十歲的情況來看，這個故事應該短不了！
自己就是打算隨便來聊兩句，沒準備聽故事啊！
“那啥，我好像聽見我媽叫我了，我先走。。。。。。”葉子夜準備扯個謊，溜回家去，結果老人家根本沒有聽他說話，而是自顧自地講述著他的故事，搞得葉子夜尷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這徐記飯館是家老店了，從第一代人到現在的老板，已經是第四代了。這些年因為各種原因，這家店的店麵位置換了好多次，但是始終都是在這附近。這裏的好多人都是從小吃徐記飯館的飯菜吃到大，吃到老的。”
老人用一種不急不緩的語速敘述著關於這家店的故事，葉子夜想了想，還是留下來準備聽老人講完故事，雖然他好像並沒有這個必要留下來。
看著老人講故事的樣子，葉子夜想起爺爺去世前幾年，每次自己回家，他也愛拉著自己，講那些過去發生的故事，當時自己覺得無趣，不樂意聽，後來想聽也聽不到了。
“第三任店主，也就是現任店主的父親，是個沒什麽廚藝天賦的人，他每天在營業時間之外，都會花很多的時間去鍛煉廚藝，隻為了不讓那些衝著“徐記飯館”這塊招牌而來的客人失望。萬幸，雖然他練了一輩子也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廚子，但是至少還是收獲了附近居民的認可，扛起了這塊從爺爺傳到父親，又從父親傳到他手上的招牌。
可惜，他花了太多時間在廚藝上，陪伴家人的時間自然就少了。他的妻子是在他34歲那年經人介紹才嫁給他的，婚後他的妻子忍受不了自己的丈夫整天泡在店裏不回家的行為。明明有丈夫，卻像守寡一樣的日子讓她不堪忍受。於是在結婚後的第8年，她提出了離婚。他同意了。
孩子被判給經濟條件更好的他，妻子回了娘家後，過了一年就再婚了，嫁了一個老實本分且願意陪伴她的男人。他獨自一人撫養孩子，沒有再娶。
妻子的離去並沒有改變他，他還是日複一日的待在店裏練習廚藝，孩子交由他的父母，也就是孩子的爺爺奶奶撫養。
日子平淡地過去，當年的孩子長成了大人，而他，也垂垂老矣。當他在一天之內第三次將鹽和糖弄錯後，他知道，自己可能沒辦法再扛著這塊招牌了。
他想讓兒子接自己的班，扛起自家的招牌，但是這時他才發現，兒子已經快40了，卻從來沒怎
麽學過廚藝。他拚命地提升自己的廚藝，竟然忘了教會兒子。
而且這些年兒子因為沒有父母的管教，性格方麵很有問題，脾氣暴躁、孤僻、貪婪、自私、懶惰，就是一個標準的社會蛀蟲！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扛起自家的招牌？
他無奈繼續用自己半截入土的身軀撐著自家的店，同時逼著兒子學習廚藝。可惜，一個當了快四十年廢物的人，怎麽可能在短時間能成為撐起家庭的棟梁？
兩年後，他終於倒下了，當他在醫院停止呼吸的時候，他的兒子甚至都還沒學會怎麽做一碗合格的蛋炒飯。
但是那又怎樣，徐記飯館還是傳到了兒子的手裏。短短兩個月，憑著兒子的手藝，成功並且輕易地把祖輩三代積累下來的口碑砸了。
徐記飯館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僅僅用了兩個月。
隨著生意越來越差，兒子的經濟越來越窘迫，自私貪婪卻又沒有頭腦的他開始在食材上偷工減料，以次充好。
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傻瓜？花著買一小碟花生米的錢，就不能指望得到一整根豬蹄。用著劣質腐壞的食材，又怎麽可能做出吸引人的美食？”
說到這裏，老人停了下來，看了眼正被三個人按在地上打的餐館老板，輕輕搖了搖頭。隨後轉身衝著葉子夜問道：“小夥子，你昨天去店裏買了蒸餃對吧？”
“你怎麽知道？”葉子夜驚奇地說，隨後他忽然想到，當時店裏好像是有一個老人在看菜單，自己當時沒注意老人的長相，現在看來，應該就是眼前的這位老人了，“你說得對，我買了兩份蒸餃。”
“你覺得好吃嗎？”老人微笑著問。
“老實說，很難吃，可以說是我吃過最難吃的蒸餃了。不瞞您說，當時我就知道，這店開不長。”
“是啊，開不長。這不就要關了嘛。”老人語氣很是複雜，喃喃說道：“關了好啊，至少徐記飯館的招牌還能存在於一些這段時間沒來吃過的老顧客心中，再開下去，就真的砸得一點不剩了！”
老人說完，突然對著葉子夜躬身行禮。
葉子夜大驚，連忙伸手想要去扶他，結果老人以一種和他年齡完全不符的迅捷，閃躲開了。
看著老人敏捷的身手，葉子夜眼睛都快從眼眶瞪出來了！
“小夥子還是不要碰我了，免得沾上些不好的氣息。這位大人，多謝您給我了卻心願的機會，現在我可以安心地走了。”老人先是對葉子夜搖了搖頭，隨後看著葉子夜的身後，繼續躬身道。
葉子夜回頭一看，吳憂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他身後，此時的他沒有拿著那條很破壞形象的粉色圍巾，而是拿著一支看上去很古樸的毛筆。
吳憂沒有理會葉子夜，上前幾步，對著老人微微一頷首，然後手上的毛筆對著老人輕輕一點。
隻見老人的身體忽然虛化，隨後像是粉碎的玻璃般化成了無數片細小的碎片，最後統統凝聚在吳憂的筆尖，化作了一團墨汁。
“愣著幹什麽，把《異名錄》拿出來！”吳憂衝著葉子夜嗬道。
“啊？哦！”葉子夜連忙用一隻手托著餐盒，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掏出了那本《異名錄》。
書無風自動，嘩嘩翻開，翻過了封麵，又翻過了吳憂那頁，最後翻到了空白頁。
吳憂拿著筆，蘸著那團老人化作的墨汁，在空白頁上書寫著。
很快，他提起了筆，筆尖的墨汁已經全完沒有了，毛筆的筆尖又恢複了之前的雪白，好像剛才並沒有沾染到墨汁，並進行書寫一般。
吳憂隨手一揮，那支筆又突然消失不見了。與此同時，葉子夜手上的書本自動合上，重新恢複成原本平淡無奇的舊書模樣。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吃完了吧？把垃圾扔了，回去和你說。”吳憂說完就消失了。
葉子夜趕緊將飯盒連帶塑料袋一起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然後快速跑回老宅。關門、上樓、將書本放在桌上，一整套的動作一氣嗬成，速度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