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知秋往事誠心皈依
商城北部。
張寶仁背著一個大麻袋,領著知秋行走在惡臭贓亂的街道上。
昨晚的激烈打鬥本來就是計劃的一部分,早有預料的事情。
普通人知秋自然是借口將其提前支開了,免得傷之性命,同時也是因為自身境遇變化的一個離別。
隻是沒想到之後在離開之際又被她給追了上來。
張寶仁輕笑著說道,“我現在已經沒了院子了,你這個沒地可管的管家還不走?”
知秋抿了抿嘴,“我好不容易才從丫鬟升到管家,可這還沒過兩天主家的房子就塌了。
現在管家是做不下去了,但要是走了估計連個丫鬟做著都難。”
張寶仁念頭一轉,“是因為和我有所關連而受到受到牽連了嗎?”
知秋搖了搖頭,“那倒還不至於,最多就是自帶喪氣被人所不喜,再說城東混不下去還有城西,我一個小丫鬟也不怕被人惦記。”
張寶仁道,“那為什麽不走?”
知秋理所當然的反問,“我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好主家怎麽可能就這麽走了,除非你把我解雇了。”
“我當然不是說要趕你走。”
張寶仁解釋道,“隻是我現在可不比以前那麽的風光、體麵。”
說著便伸手搖了搖肩上背著的灰土色大麻袋,再比了下身上所穿著的有些破損的棉衣。
“這麽淒慘的,喪家之犬一般的樣子,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完了,你還不趕快跳了這艘破船。”
知秋笑了笑,認真的道:“老爺你可不是什麽喪家之犬,更不是什麽破船。
我雖然不懂什麽武林規矩,也不懂什麽叫做體麵。
但我知道在你打了那七個人,並且和武宗一起拆了家之後,你的名號比以前更加的有用了。”
說著便轉身隨意而又自信的四看了下,“不說其它,就是現在我走在這裏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更加的輕鬆自在。”
張寶仁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是發現,本來正是天明開門的時候,但行走的這條街道兩旁門窗卻閉的卻比什麽時候都緊。
不是這邊人起的晚,張寶仁可以清晰的聽見門窗內那一個個緊張的心跳。
就好像是之前在此地所見到的麵對天元神教遊行隊伍時那般。
仿佛兩人是什麽窮凶極惡的洪荒猛獸,偶爾街上碰見幾個人也是遠遠的避開或者低下頭顱不敢看。
這些在世間掙紮的人,對於危險有著極為敏銳的嗅覺。
他們在混亂中生存,憑借的信奉的是一種比起道德更加原始的生存法則,弱肉強食。
對於強過自己,能夠毀滅自己的存在,必須要敬畏,別的無論什麽都不重要。
張寶仁自己看來,自身為了利益與計劃“輸”了幾次,可能會有些流言蜚語、嘲諷、拉踩之類的。
當然無論是輸贏還是麵子,還是旁人的目光他本身是不在乎的。
但是卻沒想到在別人眼中,他覺得失了所謂麵子的事,都是實打實的戰績,都是強大的證明。
這種下意識的在認知上的差異,讓他不由而有些恍然,“這就是人神共居的一個特點嗎?”
兩人一時而無言。
不知沉默了多久,知秋忽然小聲的說道:“其實我之前騙了你。”
“嗯?”
“就是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說我是在城東長大的,其實並不是,我是在這裏長大的,在城北。”
“哦…”
“我就生在這裏,原來還有一個家,後來嘛…嗯,我給你說一說這片地方吧。”
“好…”
“這裏有著無數的人,比任何地方都要多的人,但是這裏卻沒有人的活路。”
“這地麵上隻有兩種東西仿佛大樹一般永遠存在著,教派,幫派。”
“這裏的人要麽信教,要麽加入幫派,要麽加入幫派後再信教。”
“但並不是說加入其中就能夠活下去了,隻是活下去就必須加入。”
“我這裏從小慢慢長大,然後眼睜睜的見著我家、我爹娘在不知不覺間變得什麽都沒有了,然後有一天他們的人連同我弟弟也不見了。”
“那幾天我睡覺都睜著眼睛,我躲在牆角,我不敢出去找他們。”
“我胡思亂想著…”
“我發誓一定要離開這鬼地方,永遠也不回來。”
“然後也算是運氣好,也可能是他們將苦都受夠了吧…”
“我在親戚的幫助下,安全的將全部身家都換了‘貝’,然後拖著大管家的關係進了武府。”
“這兒的所有人都想去城東城西但是我去了後發現,那裏雖然很好但也不是大家所說的最美好的地方…”
“老爺你知道上次大管家上門的時候,她把我曾經給她的‘貝’都還給了我,還是十倍。”
“嗯…”
張寶仁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那麽多的‘貝’真是讓人迷花了眼,但是我沒有多要…不過這些都不是重要的。”
知秋仰起頭眼睛閃爍著光,“最讓我高興的還不是那‘貝’,而是那天她看我的眼神。”
“我可是很敏感的,我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她終於把我當個人了。”
“那真好…”
“然後我又發現,老爺你看我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這樣的。”
“然後我就想所有人都這麽看別人,所有人都這麽看我,那一定很好哈哈哈…”
“嗯…”
知秋抹了抹眼角,然後認真的說道:“雖然說城北人是假的,但我在那邊真的很熟這點卻是沒有騙人,還有我在這邊也很熟。”
“嗯…”
“咱們現在去的地方是中心區那裏,那裏是天元神教的地盤,我家以前就是信奉的那位…神靈。”
張寶仁點了點頭,然後鄭重的說道,“我們這次還去那裏,然後看怎樣才能讓人把人當人!”
“嗯…”
…
城北偏向核心的一處區域。
這裏的房屋街道布局和外麵別的地方有所不同,並非是那種縱橫交錯直來直往的模式。
而是以一個地點為中心,仿佛同心圓一般逐漸向外散開,當中還穿插著一些雜亂的小道。
房屋建築的樣子依舊是亂糟糟的破敗不堪,和其它地方沒什麽兩樣,甚至因為比別的地方更加的濃稠而顯得更加破亂了。
但是因為那奇特的布局,這些扭七裂八的房樓,在整體上卻是形成了一種特殊的與眾不同的韻味,有一種詭異的莊嚴感。
在這裏人流比之前的區域也更加的擁擠了,可以和城西的繁華街道媲美,除了醜了、臭了、髒了…一點外。
而且這裏的人對於張寶仁二人雖然也有另眼相看,眼中也有著畏懼,但卻不像之前所遇到的那些仿佛驚弓之鳥一樣。
一個個穿著灰黑色,膚色也是如此,頭發打成一團,基本看不出性別年齡的人。
或是從遠處逐漸匯聚,或是從周圍那黑洞洞的建築中鑽出,然後匯在一起朝著所有房屋道路的最中心處,那個圓心走去。
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木然與狂熱夾雜,手持一根或者三根線香,嘴裏念叨著:
“救苦救世天元神尊…”
“大慈大悲天元神尊…”
張寶仁二人此時便提著包袱,和旁人一般拿著線香混在人流中隨波而行著。
當走到最裏麵的那一圈,那個仿佛鳥巢一般的筒子樓前,兩人身前的擁擠的人流忽然分開了一道小縫。
漏出了一個年輕的漢子。
這人穿著和旁人一般的黑色衣袍隻是明顯的幹淨整齊,同時臉色紅潤有神,身上可以看出鍛煉過的痕跡的。
他擋住了張寶仁二人的去路,而周圍的那些信眾絲毫不覺得繼續前行著,讓其內的三人仿佛定住被靜止了一般。
這個黑衣武者死死的盯著張寶仁,“閣下想要做什麽。”
張寶仁抬起手中燃燒著的線香,“當然是進廟拜神了。”
對於他的說辭黑衣武人顯然沒信,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冷冷的道:“想要拜神就要先找準廟門,不要走錯了地方。”
“那不知大門在哪裏?”
“你們跟我來吧。”
說著黑衣武人便轉身朝一旁走去,奇特的是濃稠的人群在他到來之際,總是會恰巧的,提前分出一條道來。
張寶仁二人便跟在他身後,順著移動的人道,拐彎抹角的走了一陣子。
當人流稀薄之時,三人便來到了環形鳥巢的某一側,一個相比於旁處建築更加的工整結實的地方。
此地最核心處是一個看著便有莊嚴肅穆之感的黑色雕花大門。
門口站著三個和黑衣武人打扮氣質相同的黑衣人。
到這裏之後黑衣武人便朝著張寶仁指引道,“大長老正在裏麵等著你呢。”
說完便歸於單人的那一側,成雙成對,看得出來他本來就在這裏。
就在張寶仁二人要進門的時候知秋又被剛那人攔住。
“大長老隻要見翻天手一人,你不能進去。”
“啊…實在是抱歉,我下意識的就跟著了。”知秋連忙臉紅鞠躬道,然後朝張寶仁說道:“那我就在外麵等著老爺您吧。”
張寶仁點了點頭,“也行,你就待在這裏別亂跑我等會兒就好了。”
然後對著兩旁的侍衛笑了笑,背著麻袋大步踏入黑門中。
門內沒有絲毫的光,一片黑暗的房間當間掛著一片漆黑的布,這塊布的中間有一個芝麻大小的白點。
已經做好功課的張寶仁明白這是天元神教的標誌。
黑布之下背對著門口盤坐著一個穿的漆黑,渾身也被塗得漆黑的人。
張寶仁進來之後便有蒼老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
“閣下來此到底想做些什麽?”
“聽說這裏的神靈非常靈異,所以特來燒香請願。”
“真的隻是這樣嗎?”
“不然呢?”
“比如借著神靈打盹的功夫,來刺探虛實。”
“我的經曆閣下應該有所耳聞才對,我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也有可能一切都是演的,武士會的算計,武宗的謀劃!”
天元神教大長老的聲音忽然變得凝重,蘊含著一股森寒殺氣。
張寶仁卻依然語氣如常,“我剛說的是為什麽我要這麽做?意思並非是以之前的經曆為前提。
而是他武宗算個什麽東西?他也配支使我?”
“那要是西邊呢?”
“西邊?你是說那幫怪物嗎?”
張寶仁笑道,“作為和那邊對抗許久的存在,別人不懂難道閣下還不明白那些家夥的邪惡嗎?”
“有些東西隻要沾上了就擺脫不掉了,我現在潛力還未盡,還不至於自尋死路。”
“你要是懷疑我是聖城‘人妖’偷偷偽裝潛伏而來的,恐怕還能更有說服力。”
接著便是一陣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以閣下的實力加入神教成為護法神將是綽綽有餘的。
但你應該也明白我們這裏看中的並不隻是實力,想要成為神將最重要的是需要神靈首肯。”
作為神賜之地的一大勢力,這些年來也不乏有張寶仁這般的外界高手因為種種原因前來皈依加入。
神教們一般都是來者不拒,因為這些教派和旁的勢力不同,它們是以神靈為核心存在的。
不管是誰,想要加入其中,都必須要誠心信仰神靈。
騙人容易,騙自己可不容易,而這個信仰可並非隻是隻是騙自己那麽簡單。
自己的精神內核完全以另一個存在為主,事事祂先,這是任何強者都難以接受的。
而要是能做到這點,不管是誰那都是一家人了。
這也是各個邪教的一種特別而又準確的檢測機製,根本不怕任何的滲透,來多少要多少。
可現在的問題是神靈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陷入到了沉眠,無法進行有效的回應,原本的檢測機製出現了本不該有的漏洞。
武士會所謀劃的前提就是這…憑借著無法檢測的空隙,再加上其對於高手的迫切需求,最後再以那場大戲為理由,以此而混入其中。
不過張寶仁並沒有依循旁人特別是那些不懷好意之人的計劃而行動的習慣與理由。
他有著自己的算計。
武士會那邊他隻是想撈一把好處,白有的助力不借白不借。
張寶仁朝著大長老點頭道:“規矩我自然是明白,當然也不會要求特別對待。”
“我願意加入,同時神靈首肯之前我不會做什麽要求。”
“是嗎?”
“絕不敢胡言。”
大長老轉過身來,滄桑而又銳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張寶仁一會兒。
無論怎樣都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便隻能開口道:“既然閣下願意歸於正道,那就進去燒香拜神吧。”
張寶仁點了點頭,然後越過大長老所麵對的黑色神幕,從一旁向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