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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女人女人不要哭泣(5000)

  “不是,我是對麵的道士。我又回來了…”


  張寶仁扯著嗓子大聲的回喊道。


  然後轉過頭無奈地看向了雷鳴春。


  雷鳴春的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又迅速隱沒,語氣依舊那麽嚴肅認真,“既然找不到任何異常之處,那就隻能從這位母親處著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線索。”


  言罷,兩人便朝著那間孤零零的房子,向著那種微弱卻又明亮的燭光之處走去。


  穿過大槐樹,幾步快走便來到了門前,兩人掀開兜帽,露出自己的模樣。張寶仁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拍向了木門,啪…


  猛然間就覺得手中一空,嘎吱…的一聲,大門竟被直接推開。


  “門沒鎖麽!”


  兩人心中一定,對視了一眼。


  在燭光的映照下勉強可以看見屋內的模樣。


  空蕩蕩的房間中隻擺著一個低矮的木桌,和幾個更小的板凳;凹凸不平的地麵上被踩得十分堅硬光亮,灶台也搭在了屋內,但是黑乎乎的看不清真切。


  和灶台緊挨著的是土炕,炕上躺著一個人,被藍色的破被子緊緊的裹著。


  炕頭燃著一盞燈,閃爍的燭光把空曠的屋子照的分外淒慘。


  家徒四壁!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家徒四壁。


  窮!每一個角落,每一寸空間都給人貧窮的感受。


  和這裏相比,張寶仁在那個破道觀絕對能夠算得上是豪宅了。


  感覺到了來人,炕上的那個人連忙撐起,朝著門口渴求的問道,“是我的兒回來了嗎?”


  借著燭光,這才看清屋中人的模樣。


  寬大髒破的衣服下是鬆垮黯淡的皮膚;花白的頭發因為長久不打理,已經黏成了一縷縷。


  和身上的幹蔫鬆垮相比,臉上的皮膚卻腫的繃緊,特別是雙眼,通紅發亮,就像兩個水泡似的。


  已經看不出眼睛的樣子,腫的隻留下了一條縫隙。


  張寶仁張了張嘴,卻是沒有再說什麽。


  兩人沉默的走進了屋內,待走到炕前,就覺得一陣惡臭襲來。


  可以清楚的看到王大娘的身上,被子上,都有著已經發亮的黑色汙垢。


  想著記憶中那個精明潑辣,收拾得幹淨利落的婦女,再對比現在的樣子。


  這還哪裏像個人,哪裏像個活人。


  “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張寶仁的心中忍不住歎息,然後強忍著刺鼻,臉上擠出笑容,說道,“我是…我…我來看看你…”


  “怎麽弄成了這副樣子?你家裏的東西呢?這裏…”


  說著朝緊挨著土炕的那處空曠的地方比劃著,“這裏的那個大紅櫃子呢?還有家裏的那些家當呢?”


  住得這麽近,張寶仁對其家裏自然也不會陌生,鄰裏之間互相幫點兒小忙也是常有的事,比如張寶仁剛過來時不會做飯,王大娘就多有幫襯。


  有時候她家有些活計一個女人做不來,張寶仁也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關係還挺親近的。


  最後因為一些風言風語和一些事情導致關係有些淡了,但到底還是認識的,還挺熟悉。


  這時候忽然見到她這個樣子,心中當然難以接受。


  但不論張寶仁怎麽說,怎麽問,這位王大娘都沒有絲毫的反應,好像什麽都聽不到似的,隻是默默的看著他。


  張寶仁被她盯得不知所措,不由的轉身看向雷鳴春,“現在怎麽辦?”


  這時已經檢查完屋裏的雷鳴春搖了搖頭道,“屋裏還是什麽都沒有。”


  “現在隻能看這位身上到底有沒有什麽線索。”


  說著便來到了張寶仁身邊,看著躺在炕上已經不成樣子的王大娘,“隻是看這位大娘的樣子,怕是有些不好辦啊!”


  以這位大娘的樣子,直截了當的問,估計是問不出什麽東西,怕是還得要動用一些非尋常手段才行。


  但就在雷鳴春思慮著到底該怎樣能夠不傷害到這位的同時,又能獲知自己需要知道在信息的時候。


  張寶仁卻忽然鄭重的說道,“我倒是可以試一試。”


  “你…”


  雷鳴春轉過頭看向了他。


  張寶仁嚴肅的點了點頭,“我的神通或許可以找到那隻‘鬼’。”


  張寶仁的斬三屍神通自從小成之後,除了可以禦使三屍對敵,自身恒定了清明之境之外。


  這段時間逐漸還發現了一個特質,那就是對於其他人的情緒有著強大的感知力。


  在無主觀意識的狀態下,對於普通人,可以清晰明確地感受地其的情緒。


  對於江鋒這類修行者,就很難感受到。


  而對於雷鳴春,宋通判,這三巨頭而言,卻是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普通人無時無刻不在產生著各種欲望,這些欲望都是因為遭遇刺激而造成的影響。


  某些特別深刻的欲望反應甚至會永遠的深埋在心中,會與記憶融為一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說的就是如此。蛇的形狀已經與恐懼這種情緒深深地交織在了一起。


  快樂的情緒必然引起快樂的記憶共鳴,哀傷同樣如此,就算有些當事人已經忘卻的記憶也會因情緒的變化,在心靈深處翻開。


  依這點來看,就算說記憶是由無數欲望與情緒堆砌而成的,也不無道理。


  因此他設想著,或許可以通過屍神對於對於情緒的操縱,在欲望的刺激下,讓王大娘本能地回憶起對她而言最難忘卻,影響最大的事件。


  然後再憑借著對於欲望的敏銳感知,感知她的欲望,通過窺探她的經曆看是否能夠找到那個“鬼”,以及那個孩子的線索。


  這並非是搜魂,兩者之間有著本質的差別。比如說搜魂是直接看到了某一個物體,那張寶仁此時的作為就是把這個物體按在泥沙之中,最後得到一個同樣形狀的輪廓。


  這個方法,或者說這個想法本來就隻是張寶仁無聊時的一個妄想罷了,就沒有考慮過其操作的可能性。


  畢竟以常人那繁多的思緒,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的心與欲,還有心靈被窺視下的反擊變化。胡亂施為之下,非但不會得償所願反而對於施術者和受術者都會造成傷害。


  但王大娘此時的狀態卻給了張寶仁這一設想提供了可能的條件,此時的王大娘給張寶仁的感受是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的情緒欲望。


  她就像一個死人一般,心靈沒有任何的波動,同時也沒有任何的防備,不像其他人對於屍神都有一種排斥力。


  如此狀態下的王大娘,再加上張寶仁三屍就後對於情欲的精細操縱與感知,如此才能夠讓妄想變成現實。


  在聽完張寶仁的訴說後,雷鳴春看著躺在炕上不知是瘋是醒的王大娘,沉默了一陣之後。


  轉身看著一臉嚴肅的張寶仁,鄭重的問道,“你真的確定要這麽做?”


  “嗯…”張寶仁認真的點了點頭,“已經這樣了,再壞又能壞到哪裏!”


  “既然你沒有辦法,那還不如讓我試一試。”


  雷鳴春就這麽沉默地看了張寶仁良久,最終歎道,“力量並非肆意妄為的依仗,而是需要承擔的責任,你必須要為你的行為負責。”


  “嗯…”


  看著眼前這個蒼老虛弱到不成人樣的女人,張寶仁心中默然,“正因為力量代表著責任,擁有力量的我也有著救助她的職責。


  畢竟我這一手段最強大的效果還是喚醒她過去的回憶。”


  小心地扶著王大娘躺下,然後一手按在她的額頭,在另一個視界之中,三顆形色各異的頭顱自張寶仁體內飛出,沒入王大娘的頭中。


  仔細的感受著其深藏在記憶之中的種種情欲,然後憑借自身對於欲望的掌控,細微地刺激著…


  心欲的共鳴讓記憶更加的清晰,更加的深入…


  張寶仁隻感覺到自己的一部分意識來到了一片死寂黑暗的世界之中,然後在他的刺激之下,黑暗好像逐漸活了過來,有無數的光斑朝他襲打而來……


  …


  “娃兒…想要活下去,非得是豁出去才行。”


  隨著一道虛弱而又溫柔的話語聲,張寶仁的心中逐漸浮現出畫麵。


  黑白色的世界中一個幹瘦的小丫頭正坐在地上嚎嚎大哭,她的前麵躺著一位看不清麵目的女人,周圍簡陋的房間內掛著白布。


  周圍人來人往也都麵俱哀榮…


  接著畫麵一閃。


  還是那個簡陋的,好似一陣風都能吹垮的房間內。


  一個小姑娘坐在水盆邊正在打扮著自己,水麵中的人影雖還未長開但已稍顯姿容。


  在她的旁邊站著一位蒼老駝背,卻霸道威嚴的男人對她說道,“去了就好好過日子,姓王的雖然瘸了一條腿,可也是一個有能耐的人。”


  “我沒有本事,娘家不爭氣,你以後要遇到了什麽事兒得自己扛…”


  本來威嚴的聲音說到最後竟也有些無力。


  小姑娘點了點頭,接過父親遞來的紅繩,黑白的世界中隻有那根紅繩是那麽的鮮豔,刺目。


  畫麵又是一變…


  一個長得好似一頭凶獸的男人,瘸著一隻腿,牽著一頭驢,馱著一個頭紮紅繩的少女,帶著一群人浩蕩而去。


  一頭豬換一個人。


  …


  …


  衣服被撕破露出潔白嬌嫩的肉身,粗糙的舌頭在臉上舔食,留下了一片腥臭…


  痛苦過後,看著身旁強壯霸道的男人,少女漸漸進入夢鄉…


  然後任由淚水浸濕枕頭。


  …


  …


  “啊……啊………”


  一個皺巴巴的小人被放在了一個渾身被汗水浸透的女人身旁。


  在小人的哭喊聲中,畫麵也多出了一些色澤。


  然後接下來的畫麵就在凶惡男人的打罵、女人的默默忍受、孩子的哭鬧中不斷閃現…


  最終停在了一張有些熟悉的畫麵中。


  冰冷的靈堂中白布在飄揚,在一陣或是虛假或是真情的哀嚎中,女人跪坐在地上,把正在嚎嚎大哭的孩子拉到身前,往他的手腕上係了一根有些破舊的紅繩。


  然後緊緊的摟住他。


  高大無比的父親倒下了,比父親還要強壯凶狠的男人也倒下了,但日子還要過,還得有人扛。


  隨著淚水緩緩流下…


  本來有些富餘的家裏逐漸變得空蕩,而本來溫柔的女人也慢慢變得潑辣難纏。


  …


  …


  一個有著幾分姿色的女人和一個瘦小的孩子跪在一間院子裏。


  一個穿著儒衫的瘦高老者站在台階上看著跪著的二人,緩緩的說道,“你再怎麽跪下去也是沒用,沒錢怎麽讀書,天下間就沒有這個道理。”


  “我要是收下你我還怎麽收別人的錢?要是任誰來都這麽一跪,我是收還是不收?”


  女人抬起頭溫和而又堅定地說道,“請先生先收下我家娃兒,我三天之內一定把錢送到。”


  “三天?”


  老書生雖然不信,但是看在她們已經跪了一天的份上,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要是到時候錢不到,你就把人領走吧。”


  女人重重地磕下一個頭,然後慢慢拾起身子,微微顫顫的離開了…


  …


  發絲有些淩亂的女人把一串錢恭敬的交給了老書生,可以看到她衣袖被抻開的胳膊處有一片一閃而逝的清淤。


  一個寡婦能怎麽可能一下拿出這麽多錢?


  看著女人遠去的背影,老書生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蕩婦!”


  然後趕忙把那串銅錢扔開,好像是那錢會髒了他的手似的。


  ……


  這世道,想要活下去,就得要豁出去才行。


  依循著這句話,女人在閑言碎語中艱難又堅韌的支撐著。


  在無窮的惡意之中,隻有寥寥無幾的幾處“善意”可以給女人的世界帶來了一絲溫暖。


  而張寶仁卻羞愧的發現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心裏很苦的人,隻要一絲甜就能填滿。哪怕得到一絲善意,也想要給予更多的回報。


  做了一桌子好菜,把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打算宴請貴客。


  可是等興衝衝上了門,卻是遭遇了忽之而來的疏離。


  “…實在是抱歉。我在真武大帝麵前立下誓言,要默念玄天上帝報恩經五百遍。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完呢。”


  小道士話說的正式,可眼底的距離與那一絲鄙夷卻是那麽的清晰,那麽的刺目。


  女人隻能尷尬的回道,“不幹事,不幹事…”


  然後就好像最後一點衣服也被扒光了一樣,羞憤地逃走。


  …


  飯桌上,雖然隻有兩人,但依舊溫馨。


  小孩扒拉著手中的飯,看著身邊溫柔地女人,小心的試探道,“娘,我…”


  “嗯,有什麽事情?是不是學堂又要添置什麽東西?

  不要擔心,給娘說。”


  “我…我不想去上學了。”小孩低著腦袋小聲說道。


  “你…你說什麽!”


  好似晴天霹靂一般,女人被氣得渾身發抖,一把拉過孩子,一巴掌重重地落在臉上,啪!

  清脆的聲音在屋中響起,細嫩的臉上瞬間浮起一道通紅的掌印。


  “你說,你還去不去。”


  麵對女人的喝問,小孩卻隻是小嘴咬住嘴唇,一言不發。


  見此,女人就要再打,可手剛剛揚起,卻又忽然止住了。


  然後在一陣沉默之後,女人顫抖的說道,“是不是…他們說些什麽了?”


  小孩依舊一言不發,隻是麵對女人的目光緩緩地低下了頭顱。


  “這…這……”


  女人忽然變得驚慌無比,雙手無處安放,“他們怎麽能這樣?他們怎麽能這樣…”


  最後,孩子的擁抱終於讓女人再也忍不住崩潰了,她緊緊的抱住自己的孩子嚎嚎大哭,“啊…啊……”


  “娘…我豁出去了,但還是活不下去!”


  “爹…我快撐不下去了!”


  “他們都欺負我。”


  “他們都欺負我……”


  “他們都看不起我。”


  “嗚………”


  大哭之後,母子二人相擁而眠。


  接著畫麵又是一轉…


  一覺醒來。


  孩子卻忽然不見了蹤影。


  女人瘋狂的尋找,求神拜佛,當掉所有家產,可卻依然找不到絲毫痕跡。


  被抽掉了最後一根支柱的女人終於瘋了。


  她整日裏在家裏自言自語著,“我的兒啊…”


  “都是我的錯,都怪我…”


  “咱不去學堂了。”


  “娘再也不逼你上學了。”


  “你到底在哪裏啊。”


  路上稍微有點動靜,她就要被驚醒,就要大喊著,“是我的兒不。”


  看到了這裏,張寶仁的心裏已經沉重無比。


  但是在平緩片刻之後,他還是繼續觀看了下去…


  女人,也就是王大娘,就在這樣瘋瘋癲癲的狀態下逐漸的消瘦,不見得不成人樣。


  突然有一天,外麵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的黑暗一片通紅。


  王大娘自然也感受到了,但是她卻沒有逃跑,也沒有喊人救火。


  反而像是發了癲一樣站在院子裏大喊,“我的兒啊……你在哪裏…”


  “你快回來吧。”


  “咳…咳……”


  “娘知道錯了…娘不該打你…”


  “咳咳……”


  她就這樣在瘋狂的喊叫中,直到被煙嗆的暈了過去。


  火焰還在瘋狂的燃燒,龐大的火焰被風吹拂著,瘋狂的朝著這邊舔食。


  但卻隻熏黑了牆壁,隻燒光了那一棵老槐樹。


  對於院子中昏睡的這個虛弱無比的女人沒有傷及分毫。


  現實中,王大娘浮腫發亮的眼泡勉強睜大了一點,透過浮腫的縫隙可以勉強地看到,她的眼睛中漸漸浮現出了一絲神采,好像是自責,愧疚…


  而張寶仁也在這時候睜開了通紅濕潤的雙眼。


  “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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