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年，春不複回

  劉青眼眶已經凝結出了淚水，曾經說沒有國何來家的他，現在心中有著無盡的酸楚。


  他這一世，唯獨虧欠施茵。


  “當年從閆雲關回來，我曾回過洛州，也去找過施茵，但她的家人告訴我，施茵等我許久，但未見我回來，又不願嫁與他人，久而久之憂思成疾，急病死去。”


  “我原來不信，後來過了幾年又回來了一次，卻發現施家已經家破人亡，離開了洛州。”


  “逢人打聽，人人都說施茵本來是要風光大嫁的，可惜還未等嫁出去就消香玉隕了……我這才知道，是我害死了施茵，心灰意冷之下，我離開了洛州，決定把剩下的時間來查詢當年戰役的真相。”


  劉青說完，痛哭流涕。


  周瑾道：“施婆婆真的還活著。”


  施婆婆等了他五十年，而他卻以為施婆婆已經死了。


  這兩人，錯過了。


  雖然不知道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這個錯過，卻直接錯過了五十年。


  周瑾把施婆婆的書信遞了過去：“這是施婆婆托我轉交給你的，你看了，應該就什麽都明白了。”


  劉青難以置信的看著信封，顫抖著將其打開。


  青郎：


  我不知道這封信，你還看不看得到。


  你離開的第三年，家裏逼我嫁給一戶權貴，我自毀容貌，誓死不從。


  婚事隻得作罷，爹娘擔心得罪權貴，就對外說我已經病故，實際上，我離開了洛州，到了成郊的王家寨。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權貴還是知道了這件事，想要報複施家，爹娘他們隻得燒毀了院落，到別州逃難去了。


  我不願意走，我還是想等你。


  這封信，施婆婆剛到王家寨時便已經寫好，隻是無論如何也寄不出王家寨。


  劉青看著信，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哭出了聲。


  “原來……原來是我錯過了她一生！誤了她一生……”


  “茵兒……茵兒！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這些年你受了多少苦，造了多少罪，我竟然，竟然一無所知……”


  “小兄弟，帶我去……帶我去見茵兒！”


  “嗯，我這就帶你回洛州！”周瑾急忙帶著劉青到了馬車旁，然而劉青卻並不能觸發傳送。


  這就……難受了。


  周瑾因為以玩家身份穿越進來，雖然是npc身份，但有玩家模板，所以可以觸發玩家相關的功能。


  但劉青這種土著npc，隻能遵循這個天涯世界的行事法則。


  和馬夫說了半天好話，馬夫也不肯通融，周瑾隻好作罷。


  身上還有十幾張瞬移符，能位移兩百多裏地。


  但是杭州距洛州足有千裏，這兩百多裏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若是給劉青安排一輛馬車，按照遊戲時間，從杭州到洛州，至少需要兩天的時間。


  周瑾看著已經逐漸昏暗的天色，陷入了沉思。


  距離遊戲開服，倒計時：17：29：55

  明天中午，遊戲開服，玩家就會出現在天涯世界。


  他肯定不可能把時間浪費在趕路上。


  考慮了一下，周瑾道：“這樣吧，我先趕回去，把你要回來的好消息先告訴施婆婆，你坐著馬車隨後到王家寨就好。”


  劉青點點頭：“這樣也好，先給施茵說一下，免得她等得久了，麻煩你了小兄弟。”


  “麻煩老爺子把什麽信物交給我，我好帶給婆婆。”


  劉青看了一下自己，渾身上下衣衫襤褸，儼然一個乞丐模樣，那裏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想了半天，他在旁邊的桃樹上，折下來了一枝桃花。


  “當年離開的時候，我告訴他，渭州的桃樹在九州是第一批開花的，如果我回來就給她帶今春第一枝桃花。你把這桃花帶給她，她應該會知道的。”


  周瑾接過桃花，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


  接著，把劉青帶到驛站，托人把他送回洛州。


  一切處理好了之後，周瑾就到了馬夫旁，傳送回了王家寨。


  這一趟前前後後花費了大半天的時間。


  到了王家寨，急忙就向西南角的院落跑去。


  施婆婆心事重重的坐在院子裏，子諾在一旁陪著。


  見到周瑾回來，施婆婆急忙站了起來：“小郎君，你回來了？”


  周瑾點了點頭，從背後把桃花拿了出來。


  子諾小臉通紅：“柳三哥哥，你在哪兒摘的桃花呀？”


  “這是劉青老爺子送給施婆婆的。”


  “劉青？”施婆婆手上的茶杯跌落，顫抖著身子，接過了那一支桃花。


  仿佛回到了五十年前。


  她二八年華，是洛州第一名媛。


  他意氣風發，一襲白衣，正是英才。


  那日洛水河畔相送，那個白衣飄飄負劍而立的少年在船上大喊：“渭州的桃花是九州第一批開花的，等打退了異族，我帶今春第一支桃花回來找你。”


  那日，她鳳冠霞帔，一身紅裝，本是為他穿一次嫁衣，希望良人早日歸來，卻沒想到，那是她唯一的一次。


  等婆婆再回過神來，全然不知自己已經淚眼婆娑。


  “他……他還活著？”


  “他如果活著，為什麽五十多年了都不曾來找我？”


  “小郎君，你一定是在安慰我，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周瑾搖頭：“婆婆，劉青還活著，他曾經回過洛州，但聽洛州的人說，你已經死了，他心灰意冷，去了杭州，在西湖旁乞討為生。”


  施婆婆滿是枯皮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那朵桃花。


  “他回來找過……他回來過。”


  施婆婆已然心滿意足。


  來到王家寨之後，她為了避免權貴的報複，五十年未曾踏出過一步。


  若是她在洛州，這場曠日持久，足足五十年的錯過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可這一輩子已經過去，誰又能重來呢？

  周瑾安慰道：“婆婆，劉青老爺子現在正在往這邊趕，應該後天就能到了，你們兩個終於可以相見了。”


  婆婆沉默了許久，起身，離開了院子。


  去了寨子洗頭的老柳樹下聽書去了。


  桃花捏在手裏不曾鬆開，可五十年豈是說書人口中的眨眼之間。


  雖然陽光更明媚，洛水也更清澈，萬綠山脈比以前多了很多生機，洛州城比曾經也熱鬧了許多。


  可那年春，終究是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