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光明撫頂
就這樣一老一小在小廟中過了很多天,衛光明看芊芊的眼神漸漸地多了幾分慈祥和寵溺。隻是衛光明的身體好像越來越不好,總是咳嗽。芊芊這兩天也是早早就起來進山,在山裏忙活一天累的氣喘籲籲,帶回來的食物也比以前多了一些。
這天,外麵下起了大雨。芊芊坐在破廟的門檻上看著外麵的大雨有些發愁,這樣的天氣自己就沒辦法進山了。以往自己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可那時候廟裏隻有自己一人,餓一頓也就餓一頓了。但是現在這小廟裏還有一位老人,而且這兩天芊芊看老人家的氣色越來越不好,就想著進山多弄點東邪,多換點兒吃的。可是今天下了大雨,自己餓一頓沒關係,那位老人家餓上一頓可不好啊。
芊芊幾次嚐試冒雨進山,可是剛一出小廟的大門,就被外麵的狂風暴雨給攆了回來,小姑娘隻能做在門檻上望雨興歎。
芊芊身後的衛光明,眼睛一直盯著坐在門檻上的小姑娘,眼神中透漏出無盡的欣慰。
在芊芊再一次發出沉重的歎息的時候,看到有兩人冒雨向小廟走過來。等到走近了芊芊才看清楚,是一男一女。
這一男一女就是自柘城一路北上的張戍和趙筱嵐。這裏距離陽已經不遠了,按照原本的路程兩人今天已經可以進入離陽了。但是,趙筱嵐的身體月靠近離陽越差,在加上今天的大雨,耽誤了不少路程。
途徑這裏的時候雨下得更大了,路也不好走,在加上趙筱嵐的身體更加虛弱。碰巧看到了這風雨中的一間小廟,張戍就打算帶著趙筱嵐到這小廟裏麵休息休息。剛進入小廟,就看到廟門口坐著一個瘦小的身影。兩人走近,看到了坐在門檻上的芊芊,“小姑娘,我們想在這間小廟裏避避雨,可以麽?”
芊芊看著這陌生的一男一女,輕輕點了點小腦瓜。
張戍扶著趙筱嵐走到小廟裏麵才發現,裏麵還坐著一個白袍老人。見老人的目光投向自己,張戍禮貌地向老人點了點頭,然後找了個地方扶著趙筱嵐坐了下來。
“要不,再~”張戍看著虛弱的趙筱嵐,想讓趙筱嵐再喝點兒自己的血來緩解緩解。
趙筱嵐輕輕搖了搖頭,聲音有些虛弱地說道:“快到了。”快到了就是快到離陽了。
張戍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從包裏掏出一些麵包、肉幹、水之類的吃食,遞給趙筱嵐一些,自己拿了一些,吃了起來。
麵包、肉幹的香味從屋裏飄到了門口,飄到了芊芊的鼻子裏。芊芊嗅了嗅鼻子,順著香味扭過身,看到了正在吃東西的張戍和趙筱嵐。芊芊輕輕淹了口唾沫,眼巴巴地看著張戍和趙筱嵐,不對,是張戍和趙筱嵐手中的麵包和肉幹。
正在吃麵包的趙筱嵐注意到了門口小姑娘投來的目光,感受著那眼神中的渴望。趙筱嵐輕輕用手肘碰碰正在吃東西的張戍,張戍順著趙筱嵐的目光看到了坐在門檻上眼巴巴看著自己兩人的小姑娘。看著小姑娘瘦弱的身體和發黃的皮膚,淩亂的頭發和襤褸的衣衫,在看看小姑娘那極度渴望的眼神。張戍又從包裏掏出一塊麵包一塊肉幹還有一瓶水,站起身朝芊芊走去。
一直被麵包和肉幹吸引的芊芊,忽然看到對方朝自己這裏走了過來,芊芊趕緊轉過身不敢再看下去。剛剛轉過身,就看到一隻手伸到自己麵前,那隻手裏還拿著一塊麵包和一塊肉幹。“小姑娘”一道溫和的聲音傳到了芊芊的耳朵裏。
芊芊側著身體抬頭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張戍,這位陌生男人微笑地看著自己,晃了晃手中的東西:“如果不介意,可以先吃點兒。”
芊芊看著張戍手中的麵包狠狠淹了口唾沫,又抬頭看向張戍,看著他笑著朝自己輕輕點頭。芊芊終於還是咬咬牙雙手抱住了張戍手中的東西,然後站起身來朝張戍輕輕彎腰行李:“謝謝!”
說完之後,就抱著東西跑向廟裏麵,走到了衛光明身前。把麵包和肉幹遞向衛光明:“爺爺,您吃這個。”
張戍原本就打算給小姑娘一些吃的,再給那位白袍老人一些的。隻是還沒等自己這麽做呢,小姑娘就跑到了老人身邊,要把東西全都讓給老人。而且聽稱呼,兩人好像是爺孫關係。
張戍回到了趙筱嵐身邊,兩人看著小姑娘和老人。隻是接下來的一幕,有些讓兩人沒想到。隻見那位一直端坐在那裏的老人,欣然接過了小姑娘遞過來的麵包和肉幹,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吃得和開心、很高興,好像那是時間上最鮮美可口的美味。在張戍和趙筱嵐看來,老人慈眉善目的,怎麽也得讓小姑娘先吃,最不濟也得分給小姑娘一些。那裏能想到老人吃的這麽心安理得,一點也不在乎麵前的小姑娘一樣。
老人吃得很慢,嚼得很慢,似乎不願意放過任何一粒麵包屑、肉幹末。小姑娘看著老人吃東西,並沒有露出一點饞嘴的樣子,反而是一臉高興。終於咽下了口中的最後一口食物,老人低頭看向身前的小姑娘。“芊芊,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在這裏住了很多天,衛光明問過芊芊的名字,可是芊芊卻從來沒有問過老人的名字。
芊芊眼神有些迷糊地點了點頭,眼前這個讓自己倍感親切的老人,自己確實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這些對自己並不重要。
“我叫衛光明。”
兩人的對話讓張戍和趙筱嵐有些摸不著頭腦,原來這兩人並不是爺孫關係。可是,這小姑娘為什麽會這麽孝順這老人呢?而且這老人好像還非常欣然地接受這小姑娘的孝順,這有點兒讓人費解。
“衛爺爺。”小姑娘蹲在衛光明麵前,笑嗬嗬地看著衛光明。
衛光明伸出一隻手,撫摸著麵前姑娘有些淩亂的頭發。小姑娘淩亂的頭發在衛光明的輕撫之下變得柔順了很多、幹淨了很多。“芊芊,我想收你做我的徒弟,你願意麽?”
如果在其他地方,說新教的光明大主教要收徒弟,那肯定是數不清的人擠破腦袋希望能拜入這位光明主教的門下。隻是在這個偏僻的地方,在這個唄暴雨阻隔的小廟中,除了衛光明之外的三個人都不知道衛光明就是新教的光明大主教。
張戍和趙筱嵐看著老人有些不可思議,不知道這位老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要在這破廟裏收徒。
“我~我願意。”芊芊迷迷糊糊地說道,她隱約停過那些村莊、城鎮的人們說過師徒,說師父會交給徒弟一份吃飯的手藝。芊芊不知道眼前的老人有什麽手藝,因為自從他來到這廟裏之後就一直喝自己上山采果子,從沒展示過什麽手藝。但是,芊芊覺得給老人當徒弟也沒什麽不好的,雖然不一定能學到什麽生存的手藝,但是以後自己有個說話的人也是很好的。
衛光明看向不遠處的張戍和趙筱嵐:“公子、姑娘,能不能為老頭子做個見證?”
張戍和趙筱嵐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朝衛光明點點頭,站起來走到了衛光明和芊芊的身邊。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大雨天,在人跡罕至的荒郊古廟中,落難孤兒芊芊跪在新教光明大主教衛光明麵前鄭重其事地磕了一個頭。衛光明的看著跪在地上磕頭的芊芊,臉上、眼中說不盡的欣慰,似乎是完成了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麵包、肉幹才是最好吃的東西!”衛光明喃喃地說道。
張戍和趙筱嵐這才明白,那麵包和肉幹就是拜師禮。
“姑娘,你應該是中毒了吧。”衛光明看向臉色蒼白的趙筱嵐。
張戍和趙筱嵐沒想到這位衛光明一眼就看出了趙筱嵐的身體狀況,兩人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我不能幫姑娘解毒,但是可以幫助姑娘暫時壓製體內的毒,不知道兩位信不信得過。”衛光明輕聲說道。
雖然張戍並不覺得眼前這位叫衛光明的老人有什麽壞心思,但是他依然不願意讓趙筱嵐去試,這裏距離陽已經不遠了,而且自己的血同樣可以壓製體內的毒。
沒等張戍拒絕呢,趙筱嵐已經笑著點了點頭:“那就多謝老先生了。”
衛光明示意趙筱嵐伸出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指尖上泛起了一團光芒。衛光明將指尖點在了趙筱嵐的手腕上,不多時光芒斂去,衛光明收回了手。
瞬間,趙筱嵐感覺自己好了很多,好像不再畏懼外麵的風雨嚴寒,臉上也多了幾分紅潤之色。
“公子、姑娘,有件事希望能麻煩兩位。”
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張戍之前不願意讓衛光明出手幫助就是怕欠下人情不好還。現在有事緊鄰離陽城,張戍不想在被什麽事情所耽誤了。但是現在看來,終究是躲不過了的。
“老先生你盡管說,我們一定盡力辦到。”身體變好的趙筱嵐笑著說道。
衛光明看著麵前的芊芊說道:“希望兩位能夠幫著照顧一下我這徒弟,她叫芊芊,是一名被拋棄的孩子無家可歸。希望兩位能幫著照顧她長大,萬望兩位能夠答應!”
張戍和趙筱嵐沒想到衛光明提出的會是這樣一件事,這才剛剛拜師,就像是在安排身後事一樣。“可以。”趙筱嵐肯定地說道。不光是為了衛光明剛才的出手相助,也是趙筱嵐覺得這個叫芊芊的小姑娘很合自己的眼緣。
衛光明輕輕地緩了一口氣,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玉牌。“當師父的沒有什麽禮物送給你,這個玉牌就當作紀念吧。”衛光明把手中的玉牌遞向了芊芊。
看到這塊玉牌的時候,一旁的張戍和趙筱嵐眼神瞬間變了。這塊玉牌的品相確實不錯,但是讓張戍和趙筱嵐感到不可思議的不是這玉的品相,是因為這玉的款式和上麵的字。張戍曾經在岐山上見過盒這塊玉牌款式一樣的玉牌,那是新教的聖諭主教隨身佩戴的玉牌,一麵刻著“新教”,另一麵刻著“聖諭”。
今天看到了同樣款式的玉牌,一麵同樣刻著“新教”兩字,而另一麵則刻著兩個字——光明。“聖諭”代表著新教的聖諭大主教,那這“光明”應該就是代表著新教的光明大主教。張戍和趙筱嵐不敢相信,在這風雨中的小破廟裏,居然是新教的光明大主教。更讓兩人沒想到的是,備受尊崇的光明大主教,就在這小破廟中草草地收了一名衣衫襤褸的落難孤兒為徒。
衛光明伸手撫向芊芊頭頂,有淡淡的光芒在手掌和頭頂處閃動。
許久之後,衛光明收回了手掌,笑著看向門外的大雨喃喃自語:“一輩子追尋光明,原來光明就在人間,這就是我的光明~我的光明~”衛光明的聲音越來越弱,漸漸地沒有了聲音。
張戍、趙筱嵐靜靜地看著衛光明,當衛光明的聲音徹底消失,兩人臉上深色變得凝重。張戍伸出手探了探衛光明的鼻息,已經徹底沒有了氣息。“老先生~走了~”張戍歎了口氣說道。
聽了張戍的話,芊芊抱著衛光明哭了起來,哭的很傷心。她是被父母遺棄的人,這麽多年都是自己一個人艱苦度日。終於遇見了一個和自己說話又讓自己感到親切的人,那些天她那麽努力地去山上采果子、弄東西,就是想讓他多陪自己一些日子,等對方走了之後就會又變成了自己一個人。終於拜了對方為師,她不在乎拜師之後能不能讓自己的日子更好一些,隻要有一個人讓自己感到溫暖,有一個人願意和自己說話她就很開心就好。隻是,自己還沒來得及開心,人就走了。
這時,外麵的磅礴大雨突然聽了,雨過天晴,一道道陽光從外麵直直地射進小廟之中,照射在衛光明的身上,衛光明,很光明。
西陵山,光明神殿內響起了鍾聲,鍾聲響徹整個西陵山。西陵山上的所有新教教徒全都出來了,麵向光明神殿的方向一揖到地。聖殿裏的幔賬之後的教宗站了起來,手握權杖朗聲說道:“恭送光明師兄奔赴光明!”光明神殿內,莫伊奇伏地而泣,岐山之行竟成了永別。
東神山上,道門掌教麵朝北方微微點頭;賀靈山上,講經首座盤坐蒲團念起了妙法蓮華經;離陽城內,黑袍盯著南方那片雨中的光明沉默不語。
當日在離陽城中,黑袍看出來衛光明大限將至,衛光明自然也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衛光明走進小廟的那天,就是衛光明的大限之期。隻是在看到了小廟中的小姑娘之後,衛光明為自己強行留了幾日生命,那個姑娘讓他很喜歡,讓他想多活幾天。
隻是終究人力不可勝天,強行續命已經是逆天而行,在自己的生命最後時刻能收下這麽一位徒弟,衛光明這才含笑離開。
芊芊抱著衛光明哭了很久,把體內的淚水都哭幹了。在張戍和趙筱嵐的幫助下,芊芊把自己的師父葬在了自己住了很多年的小廟旁邊,在師父的墳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