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曾見瑞雪兆豐年
送走了許太醫,顧宛央上前抱起慕詞放在腿上,“現在放心了?”
慕詞遲疑著,終還是搖搖頭,埋首進她懷裏,“妻主,我有些怕……”
不知為何,他又想到在江州落水的那天,他們站在溫府庭前,那個突然襲來的,真得如切切實實體會過一樣的夢魘。
離開江州後,他已許久不曾想到那個夢魘,今次,那夢魘竟又這麽不期然地浮現在腦海,讓他心底突地跳了一下。
顧宛央不會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安撫地吻吻他的唇角,“小詞,我不會再粗心大意讓你受傷,等再過些時間你的身子好起來,一切都沒事。”
他聽著她說,然後窩在她懷裏緩緩閉上了眼睛,一隻手卻緊緊地攥著她的衣角。
他不知道這股不安究竟從何而來,他也不知道這樣的感覺究竟能如何表述,他更不知道那夢魘中的一切會不會忽然一下子就發生在了明日。
可他知道他不想失去她,他貪戀她的溫柔也流連於她的風度,所以他想要攥緊她的衣袖,牢牢地把她守在身邊。
他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她抱著他輕柔地來到床邊,又小心翼翼地放他下去,然後拉來錦被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
掖好被角時,她的指尖劃過他淡粉色的雙唇。
不舍地在那唇畔輕輕摩挲,她眸底不由暖了暖,卻也有幾分難掩的無奈,“小詞,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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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月王朝,元和二十二年冬。
那一年,是慕府嫡幺子嫁給顧府嫡長女的第二年。
那一年的臘月寒冬裏,啟月王朝降了一場大雪,這場雪密如羊毛,紛紛揚揚下了三日不止。
顧府的未央院,主屋裏不時傳出陣陣壓抑的咳嗽聲。
“咳咳……咳……”
剛從前院回來正路過主屋的小童聽到聲響,忙推開門飛奔進來,果然見自家少君正伏在床邊,劇烈地喘著氣。
他風姿高華有度,即便是這麽狼狽地伏在床邊,也依然優雅端方,他眉目精致如畫,即便因著風寒蒼白了整張麵容,也依舊文若洗玉。
他是當年名動帝京的慕府嫡小公子,妻主是如今富甲天下的顧氏少主。
他曾經一張素顏明豔無雙,不經意的回眸一笑便能勾去多少人心魂。
他曾經十裏紅妝風光大嫁,一場喜宴盡顯世家貴氣豔羨了這個帝京。
他曾經心懷憧憬麵帶嬌羞地侍奉妻主。
他曾經在心底為不久的將來描繪美好願景。
而今,一切塵埃落定才知道,曾經所有的美好都是虛幻,遲早會有破碎的一天。
而今,他幾乎都要忘了,他曾憧憬過的一切,究竟是在什麽時候成了這般殘破不堪。
他隻記得,而今他病了,是入冬的時候染了風寒,纏綿病榻已一月之久,可他那羨煞世人的妻主,他一次也不曾見到她。
而且漸漸的,腦海裏連她的模樣也越來越模糊,這個人,仿若徹徹底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少君,請太醫來看看吧,再這樣下去,您身子會受不住的。”
這個焦急這跑到他床邊來的小童,是自小跟在他身邊的阿初,也是如今的顧府裏,唯一一個還記得他的人。
虛弱地朝著阿初露出一抹笑,他回身靠在床頭,開口道:“不用了,左右都是喝這點藥,一樣的。”
他說著又看了一眼阿初,“又去上前院了?”
阿初紅著眼眶點點頭,他想去試一試,哪怕是就此丟了他這條命,也想去見見那位大小姐。
可是他見不到,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次也見不到。
那些侍衛們似是得了什麽命令,隻要見著他就二話不說地攔下,他一個沒什麽力氣的男子,總也逃不出她們的看視。
可每次去,多多少少總能聽到些消息,然後他的心,就每聽到一條冷卻一分,至今,已是連那顆心都將近麻木,無論聽到關於那位大小姐的什麽,都不會再有波動。
想著,阿初倒上一杯水端到床邊,“少君,那人今日又納了一名小侍,聽說,是一雲姓公子。”
慕詞就著他的手微抿兩口,末了,帶著幾分諷意地笑笑,“雲姓公子?阿初,可還記得這是第幾次傳來這樣的消息嗎?”
阿初放回茶杯,搖著頭坐到床邊的椅子上,“太多次了,少君,何必這麽記著膈應自個兒呢?反正,奴會一直在這兒陪著您,等往後咱們老了,奴定要比您多活上一天,給您安排好後事,再自行了斷。”
慕詞聞言搖搖首,“阿初,你年紀還小,還未許人家,還有很多路可以選擇……”說著,他又蹙起眉,“終是我,誤了你。”
阿初聞言跪到地上,“少君,您要非這麽說,不如當下便賜奴一死,左右您不要奴了,奴活著也就沒什麽意思了。”
慕詞見狀一急,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阿初趕忙站起身輕拍他的後背,邊道:“少君,奴錯了,奴沒別的意思,隻是想這麽一直陪著您。您趕緊好起來,好起來吧……”
好半晌,慕詞才止了咳,這時候,窗外忽地傳來一聲輕響,阿初喝到:“什麽人!”
他說著推門去看,入目卻隻一片雪白,連個人影也不見。
他正想開口嘟囔些什麽,身後傳來慕詞的聲音:“哪還會有人過來,阿初回來罷,許是未還巢的鳥兒不小心碰了樹枝。”
房門於是被關上,院子中央卻翩翩然落下一個人影,她一襲綰色衣裳,外披雪狐白裘,鳳眸修眉,薄唇尖頜,端的是豐姿雋爽,俊雅無雙。
默默地望著主屋緊閉的門,她眸底痛了痛。
沒錯,她今日又納了一房小侍,納的還是蘇悅此生唯一動了心的男子。
雲意,那個總愛一襲紅衣會使長鞭的男子,她喜歡他,卻無關****,屢次出手相護,也不過為了蘇悅之托。
可今日,她納了他進門。
和納府上那十三四個小侍一樣,簡單的宴席,連拜堂都省去,隻悄悄從側門進一頂軟轎便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