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相（下）
“釋空前輩的圓寂，是油盡燈枯，所以才謀算磨滅情魔意識麽？”蘇明心裏疑惑著，隨即問出了此行最大的目的之一：
“情魔前輩，你可知道門或佛家是否有時空之力？”
知道了釋空與情魔的默契是意外收獲，但蘇明更是想知道，情魔和他們穿越的事情是否相關。
“釋空？時空？何謂時空？”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這裏的‘宇’和‘宙’就是空間和時間的概念。”蘇明解釋道，心裏有些遺憾，看情魔的回答，情魔並不知道穿越時空的事情。
“原來如此，可惜我並不知曉。”情魔回答，隨即說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就離開吧，不要打擾本座休息。”
你有這麽好心……蘇明可不信情魔這麽輕易就告知了蘇明道佛的秘密，沒有其他目的。
不止是被蘇明用補全陣法封印恐嚇了那麽簡單。
自稱本座了，看來情魔想以氣勢壓我……蘇明淡淡笑道：“情魔前輩，你就沒有其他想和我說的？不怕我現在回去了研修陣法，回頭繼續補全了封印的破綻。”
“所以，我們可以做一筆交易？”黑霧湧動，說道。
露出真實目的了……蘇明心中冷笑一聲，說道：“如果是繼續和釋空前輩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誤入山林的凡人成為你的食糧。
那麽對不起，我拒絕。
釋空前輩覬覦你的控製七情之法，但我不需要。
即便我沒有掌握，也絕不會為了一門法術神通，而違背我的良知！”
“嗬嗬嗬，你並沒有殺他們，他們成為我的血肉，隻能怪他們不聽勸告，擅闖進來而已。”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有阻止他們送死的辦法，如果棄之不用，那麽他們的死就是我造成的！”蘇明冷冷回應。
“沒想到，你比修佛的釋空還會慈悲。他的是假慈悲，你的會是真慈悲嗎？”情魔繼續說道。
“這並非慈悲，而是人性！情魔前輩，你是人之七情所化，卻入了魔，不懂人性！”蘇明冷聲道。
“釋空呢？釋空也不懂人性嗎？還是他已經泯滅了人性？”情魔譏笑道。
蘇明沉默了一會，才緩緩說道：“也是人性……善惡二念由心而發，皆是人性。
但是不助紂為虐，不濫殺無辜，秉承善念，守護無辜，就是我的人性！”
“哼。”情魔哼了聲，不知是對蘇明的不屑還是嘲諷。
蘇明說道：“情魔前輩，我知道你揭露釋空前輩與你的默契約定，是想動搖我心智，讓我看到，這世間並不良善的那一麵。但這影響不到我，別人會做的事情，我不會做。”
“你已經掌握了控情之法，自然不會像釋空那般，再有貪念。”情魔淡定笑著，並不失望。
“還有，釋空前輩即便坐視了凡人入林，淪為你的血食，但至少他在圓寂前大徹大悟，以自身意識為代價，想要磨滅你！
雖然沒有成功，但至少這一點我很佩服。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最後關頭釋空前輩回了頭，便是好的，為他犯下的錯做了救贖。”
“你倒是會為釋空說話。”
蘇明笑道：“我並非為釋空前輩辯駁，功過不能相抵，我依舊不恥釋空前輩與你的勾當！”
“很好很好！本座也沒指望能以此說服你。”情魔微微一笑，說道：“你走進林中，難道沒有發現其他不一樣嘛？”
蘇明瞳孔微縮，說道：“果然是你動的手腳，騎兵們靈體寄居的靈獸們呢？”
“當然在這了。”情魔說道，洞壁上黑霧分散，浮現一幅景象：
四周虛無的空間裏，三千靈獸嘶吼著相互廝殺，斷肢殘身遍地。
死去的靈獸，一次次血肉重組回原形，繼續陷入了無止境的戰鬥裏。
“你想怎麽樣？”蘇明問道，探尋靈獸沉寂無蹤之謎也是蘇明入林的目的。
“現在本座才覺得，你更像個人，複雜，難以琢磨。明明有自己的堅持，卻不得不為了其他理由，與堅持相悖。”情魔嗬嗬說道，黑霧重新覆蓋住洞壁內的景象。
“我不想多做口舌之爭，浪費口水。”蘇明沉聲道。
情魔樂嗬嗬道：“但我喜歡，你不知道，我好久沒有說過話了呢！你的同伴重建了釋家村，約束了其他人不能入林，那次他來後，你是我看到的第一個生人。
所以，我要多和你說些話，多耗費些時間也好，反正你也無事對麽？”
是因為七情大叔重新融合，情魔成為整體，所以才沉穩成如今這樣了麽……蘇明說道：“哦，你說吧，我聽著。”
“兩個人就要說話有來有回才有意思。”情魔笑嗬嗬著，繼續道：“我繼續說，你一定要附和我幾句，這樣才有談判的味道。”
“我不會當你的捧哏！如果不說，我就離開了，我有的是時間！”蘇明作勢就要離開。
“別別別！”山洞地下湧出一道黑霧，凝聚成人影擋在蘇明麵前。
果然沒有被封印得嚴實，整座林子內能動用一部分力量。
正是這部分力量，將靈獸們抓入了洞壁的核心封印裏。
蘇明麵色不變，伸手抓向黑霧人影，一股吸力生出，將黑霧吸附向掌心。
“你想幹什麽？”黑霧人影說道。
“站累了，想坐一會。”蘇明淡淡說道，雙手齊動，將黑霧抓在雙掌之間，揉捏折騰著，將黑霧捏成一個板凳模樣。
“凝！”蘇明將黑霧板凳放在地上，一指點出，淡淡金色覆蓋在黑霧板凳上，阻止了黑霧蠕動分散。
“放肆！”黑霧板凳大喊，掙紮蠕動，卻被蘇明的靈力絲絲克製住。
“這隻是你的一縷意識與軀體而已，若是情魔前輩本體，我斷然控製不住。”蘇明笑著，一屁股坐在了黑霧板凳上，麵朝洞壁，繼續說道：“現在我可以慢慢聽你講了。”
“哼！”黑霧板凳停止了掙紮，洞壁內情魔繼續說道：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再給你製造幾個板凳！可惜沒有酒，不然還可以請你開懷暢飲。”
又是幾縷黑霧從地下蔓延而出，自動凝結成了桌椅的模樣。
“大可不必，我道家神通掌握還不熟練，不然一定施展淨天地神咒，好好請喝一壺！”蘇明淡淡說道。
情魔想要玩，那蘇明就奉陪到底。
如今的蘇明有這個底氣，剛才所言便是表示，自己有道家傳承，除了修複法陣外，還有其他手段可以讓情魔不好受。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們就進入正題吧！釋七為了留住他們的靈體，施法令靈體暫居靈獸體內，借封印林力量維係生命。
可惜，他算漏了一點。
靈獸本是依托於封印林所生，暗合封印大陣。他以為我拿它們沒有辦法，隻能任其在林中活下去？
嗬嗬，殊不知，在封印林本座才是主宰！
釋七想要讓靈獸活在林中，同時保證陣法運轉，同時驅逐入林凡人，本座豈可坐視不管？”
蘇明說道：“所以你把靈獸們全部帶進了封印中！”
“不錯！隻要它們在封印裏，就會不斷被腐蝕心智，淪為真正的獸類，隻知道弱肉強食，無休止的廝殺！”情魔侃侃而談，說道：“如果你與我方便，放一些凡人進來，我便將靈獸們釋放，如何？”
原來他們最終是因為情魔將其納入核心封印，加以影響才完全失去人性的……
七情大叔留住他們靈體，期待有一天他們能夠複活，可惜天不遂人願。
蘇明搖搖頭：“既然他們已經成為了靈體，那我何必再去救他們?”
“你要坐視不管嗎？這就是你說的人性？你之前不是說，不會坐視無辜者被害嗎？”情魔說道。
“如果要以其他無辜者，換他們的人性，那我還是劊子手。”蘇明緩緩說道，“更何況，他們並非無辜者，他們手上，還沾滿了釋家村村民的鮮血！”
“他們是受本座控製的！不是他們本來的念頭！三千無辜的士兵，你任其淪為禽獸，你的善念允許你這麽做嗎？
如果你棄之不顧，和獸類又有什麽區別？”情魔忙道，語氣裏多了一分急切。
蘇明哈哈大笑，說道：“情魔前輩，你終究不是人，若是在人間多讀幾年書，學一點談判手段，或許還可以和我掰扯掰扯。但是你的言語，並不能說服我，放棄我的本性。”
隨即蘇明嗬嗬一笑，說道：“是我高估情魔前輩你了，若你真的聰明，豈會三年前被釋空前輩算計，被七情大……將軍趁機奪得控製權，重新被封印。
現在看來，情魔前輩你的聰明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的聰明！
若你拿不出其他讓我信服的理由，我就要回去了，下一次見麵，就是徹底封印你之時！”
“嗬嗬，這隻不過是你一麵之詞！”情魔氣極而笑，說道：
“本座絕頂聰明，怎麽會上你的當！”
蘇明微笑：“情魔前輩的確聰明，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要離開了。
三千騎兵的靈體，與其他普通人的性命相比，孰輕孰重，晚輩還是清楚的。”
蘇明心道：“情魔被封印，而我卻掌握了可以製衡他的辦法。是情魔有求於我，言語的交鋒，我本就在不敗之地！”
“等等！”
“怎麽？”蘇明淡淡問道。
“你就不怕，我讓他們連禽獸都做不了了嗎？”情魔冷聲道。
情魔的確不蠢……蘇明麵不改色，說道：“你要抹殺他們？”
“不錯！留著他們也是無用！如果不能為本座所用，自然是抹殺掉！”情魔說道。
“情魔前輩威脅我。”蘇明笑道。
“我們這是交易。”情魔說道。
蘇明笑意更加明顯，說道：“謝謝情魔前輩提醒，我都忘了，最開始時，是我在威脅你！”
情魔：“……”
“放了靈體寄居的靈獸們，否則我就補全封印法陣！”蘇明說道。
“本周放了，你就不補全了？”情魔冷笑。
“好……你個大頭鬼……”蘇明心有餘悸，差點就落入情魔語言陷阱，答應了下來。
蘇明繼續說道：“看來是沒得談了，他們被抹殺就被抹殺吧，反正他們手上沾了血，以死贖罪是應該的！”
情魔說道：“三千騎兵是釋七的麾下，也是他的戰友。三年前他犧牲自己封印本座，救了你們，可就是想要留住他們靈體，留出一線生機。
某種程度來說，這些靈體就是你們的恩人！
我可以降低下要求，你放任三百個人類進林，我就放過三千靈體如何？”
蘇明心裏有些恍惚起來：“我曾經在書上看到一個電車難題。
我站在天橋上，看到有一台刹車損壞的電車
在軌道前方，有五個正在工作的人，他們不知道電車向他們衝來。
一個身形龐大的路人，他的巨大體形與重量，正好可以擋住電車，讓電車出軌，不致於撞上那五個工人。
我是否應該動手，把這個很胖的路人從天橋上推落，以拯救那五個工人，還是應該坐視電車撞上那五個工人？
現在我遇到的就是類似的難題啊！
三千靈體是五個工作人員。而三百人類是那個胖路人。
我放棄修複法陣，讓誤入山林的人成為情魔血食，就是推動胖路人到天橋下。
三千和自己相關的靈體得救，隻需犧牲三百與我毫不相關的人。”
蘇明搖搖頭，想要甩去腦袋的紛亂思緒，但還是忍不住繼續想。
情魔在洞壁上，滿懷期待看著蘇明，等待著蘇明做出最後的決定。
蘇明心中複雜：“我不是功利主義者，我不認為大部分道德決策都需要根據‘為最多的人提供最大的利益’的原則。
可三千騎兵的靈體的確如情魔所言，與我相關。但其他人更是無辜的！
所以，其實我怎麽做都不妥。”
嗬！
終於，蘇明想明白了，笑了笑說道：“情魔前輩，我放棄做出選擇。或者說，我選擇了，順其自然，清靜無為。”
“你知道你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麽？三千靈體會被抹殺！他們都是因你而亡！”情魔冷聲道。
蘇明笑了笑，說道：“我曾看過一段話，在這裏送給情魔前輩你——
人不能扮演老天，哪怕是以救命為目的，那種淩駕於其他種族之上，影響乃至決定其他種族命運的事，也是最不人道的。因為這不止是對生命的不尊重，也超越了人類的承擔能力。
所以，我沒有那個資格去決定三千靈體或三百人類的命運。”
說完，蘇明走向山洞外，毫不遲疑。
情魔沒有阻攔，黑霧重歸於寂靜，洞壁上重新浮現壁畫。
蘇明走出山洞外，明亮的光芒照進視線，習慣了山洞昏暗環境的蘇明，感覺光芒有些刺眼。
蘇明笑了笑，等眼睛習慣光線後，張開雙手，隻覺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