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真相（中）
“情魔前輩，好久不見。”蘇明收斂住情緒，淡然道。
“你知道我的來曆？”洞壁上湧現出的黑霧凝結出一張神似七情的臉。
“是了，你已經擁有了我的傳承，從中窺得我的身份很正常。”
蘇明直麵情魔的化身，淡淡道：
“人有二念三毒七情六欲。
善惡二念；
三毒佛家稱為貪嗔癡，道門為求死之識、貪吃之腹和淫之外根，也稱三屍。
七情者，喜、怒、哀、懼、愛、惡、欲；
六欲者，眼、耳、鼻、舌、身、意。
七情中誕生了情魔，被封印於此，善惡並存。
我在想，那麽欲魔又被封印在天地間的某處？”
“你猜？”情魔笑道。
“嗬嗬，其實我不想知道其他存在，來到這裏，隻是心中好奇，所以前來想問個明白。”蘇明麵不改色，說道：
“釋家村釋空前輩，為何要封印你？”
“除魔衛道？”情魔語氣有幾分嘲諷。
蘇明搖搖頭，說道：“既然封印了你，為何還要留出一線破綻？放得凡人入林，令你得以休養，並暗中積蓄力量。”
“人類不是有一句叫，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麽？”情魔笑嗬嗬道，被重新封印三年後，性子沉穩了許多。
“萬事留一線不對魔有用。佛家講究慈悲為懷，怎麽會放任凡人入林，被你吞噬血肉與情緒？
必然有其他原因影響了釋空前輩，否則他斷然不會給你留下如此淺顯的破綻。”蘇明說道，這個問題困擾著他，不能解惑，恐怕日後再施展佛家相關絕技或是經文時，就會受阻，無法動用。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如果你想知道，不如打開封印，讓我出來，破封後我有的是時間和你好好說。”情魔說道。
蘇明眉頭微挑，說道：“現在你安分了不少，不會動輒大怒或者恐嚇，是七情重新與你融合的緣故吧。”
情魔說道：“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現在脾氣控製的很好。不喜不喜不悲不懼，也無愛惡欲。”
“是隱藏得很好吧。”蘇明雙眼浮現月形，亮如月華，照在洞壁上的黑霧中。
情魔由人之七情而生，怎麽會無情？
情魔笑道：“不愧是我的傳承者，一眼便能看穿我的所有。你天賦異稟，身具佛道兩派傳承，你我若能聯手，即便佛家道門合力，都奈何不得我們。”
蘇明念頭微動，難道佛道沉寂是與情魔有關？
蘇明不動聲色，說道：“我兼修佛與道是不錯，但我是人類，豈會與魔聯手。”
“你心中若沒有和我合作的念頭，又豈會來到這裏？”情魔說道。
“不必動搖我心智，我來此的目的我清楚得很，隻不過想探尋答案罷了，若是發現無用，自然會離去。”蘇明冷笑連連，說道：
“如今我不是釋空前輩，林外也不再是釋家村，我會精修佛道兩派陣法，重築封印法陣，補上原先的破綻。
屆時，封印法陣將與你共同沉於地下，被金甲神像，永世鎮壓！”
“你有這個本事？你還太弱了！”情魔冷聲問道。
蘇明笑：“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
我雖弱，但我還年輕，有足夠的時間進步！我的智慧我的天賦還沒發揮到極致，待到那一天，便是你永世不得破封之時！”
“你當真要封印我？”情魔忽然變了語氣，委屈，失望，和傷心。
蘇明仿佛聽到了七情在親口說這句話。
看來，我的恐嚇有點用……蘇明表麵仍然淡定：“除魔衛道，人人有責。”
“既然如此，我不妨告訴你我的來曆，告訴你後，或許你會明白為何釋空要留下一線破綻給我。”情魔緩緩說道。
蘇明神情不變，說道：“洗耳恭聽。”
“數萬載以前，佛與道初生，是為一體，共同繁榮，統稱為道。
後來道門大能接引道人與準提道人創立西方教，自道門分裂而出，接引為阿彌陀佛，是為萬佛之源。”
“佛本是道……”蘇明心驚，情魔所說與蘇明在二十一世紀了解的佛家曆史並不一致。
原來佛與道的曆史已經這麽久了麽，自上古年間就誕生……
“釋迦呢？”蘇明問道，釋家村的釋，既然是佛家的釋，那就是代表釋迦的確存在。
佛家記載裏，釋迦才是佛祖。
“據我所知，釋迦為接引及準提弟子，於菩提樹下證得如來之境，成為佛祖。
釋迦成為佛祖後，西方教繼續擴張，與道門並列，正式稱為佛門。”
說這麽多還沒到正題……蘇明心裏吐槽一句，不過聽這些傳聞也是滿意的，隻是不知道情魔所言是否為真。
若真如情魔所說，佛道之間的紛爭，也就有了解釋了。
道門覺得，你們佛家就是從我們這裏分離出去的，還想和我們並列？佛家覺得，我們青出於藍勝於藍，你們那套理念已經過時了，還是棄道修佛吧！
當然，這些隻是蘇明自己的腦補。
蘇明說道：“佛家和道門的矛盾就是因此而起嗎？”
“佛道起初隻是理念不合，道門講究清靜無為知足寡欲，佛家講究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磐寂靜。起初，除了招納門徒外，兩派衝突還比較小。直到……”情魔緩緩說道，然後停頓了下來。
蘇明忙道：“直到什麽？”
情魔黑霧裏的眼睛看了蘇明一眼，說道：“佛道不斷進步，完善理念，但大道殊途同歸。
一萬年前，他們幾乎同一時間遇到了修行進境的阻礙，開始鑽研突破之道。”
蘇明心中掀動驚濤，駭然道：“莫非二念三毒六欲七情？”
“不錯！道門和佛家同時想到了從人之本性著手，心境至純，方得至高。”情魔蠕動著黑霧，繼續說道：
“除善惡二念難左右外，道門和佛家找到了突破修行的方法。佛家戒三毒，道門斬三屍。”
蘇明若有所思，說道：“佛家說法的三毒，道門說法的三屍，有區別。但六欲七情卻是一致的！”
“的確如此，因為道門道主與佛門佛祖達成了共識，共悟控製七情六欲之法！”
蘇明眉頭微皺，說道：“控製？”
所以，控情之法是來自於此？
“桀桀桀，因為七情六欲亦是人之根本，可平不可淨！所以才需要找到控製之法！”
蘇明苦笑：“當七情六欲都能控製，可沒有也沒多大區別。”
“你很聰明，道主和佛祖都是這麽想的。”情魔說道。
蘇明有些覺得不對勁，但說不上來，隻好接著情魔的話繼續往下問道:“情魔前輩，你便是由此誕生？”
“我有點喜歡你的腦子了，一點就通。本魔與六欲之魔便是在道門與佛家的共同手段下誕生。”
蘇明心中波瀾越來越洶湧，道門佛家上古時的隱秘，馬上就要在情魔之口揭曉了。
“他們想要完美掌握控製七情六欲之法，商議各控一法，道門掌七情，佛家執六欲。無意間卻催生出了我與欲魔。”情魔淡淡說道。
“道門掌七情，佛家執六欲！”蘇明終於發現自己為什麽覺得不對勁了，道門掌握七情之法，為何情魔卻是被佛家代表的釋家村封印並看守？
“哼！隻怪道門和佛家作繭自縛！”情魔冷笑一聲，說道：“一萬年前，我與欲魔由道主和佛祖的七情六欲而誕生，然而道主和佛祖拿我們沒有任何辦法！於是我和欲魔在人間掀起了一點小波濤。”
蘇明神情凝重，情魔所說的小波濤，對於人間卻是真正的大浩劫，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七情之魔、六欲之魔能被排入上古十大魔頭之列，不是因為他們實力強大，而是因為他們給人間造成的災難無比慘重！
在星族入侵以前，人類遭遇的最大危機，就是由上古十魔引起的浩劫。
多災多難的人族，自上古年間到近古到現在，就沒有長久的得到和平過。
“情魔衰弱，千年前被封印於此，恐怕實力仍然不足上古時。”蘇明心裏嘀咕，然後繼續說道：
“但最後你們還是被封印了。”
“哼！若非……我們怎麽會如此輕易受到重創，最後得此下場！”情魔冷哼一聲。
蘇明聽出了兩個信息：一，上古時有某個意外因素的存在，才平息了情魔和欲魔的災難。
二，欲魔也應該被封印了。
蘇明小聲說道：“情魔前輩，冒昧問一句，千年前你是第一次被封印嗎？”
“哼！放肆！”黑霧湧動，在洞壁內沸騰，顯然是想衝出來撕裂蘇明。
蘇明的話，觸怒了情魔！
“是晚輩冒昧了，若是上古時前輩就被封印，就不會出現千年前被封印的事情了。”蘇明笑了笑，絲毫不在意會激發情魔更大的憤怒。
情魔冷笑一聲，平息了怒火，說道：“你激怒我沒什麽用，若我不願，你根本無法影響到我。”
蘇明沒有說話，情魔沒說錯。
作為七情之魔，情魔隻需稍稍控製，便可穩定情緒。
除非，是他刻意釋放某種情緒，以控製自己的狀態。每一情占據主導，情魔的能力都會有一些區別。
比如，怒時，戰鬥力最盛。
隻是現在，情魔在封印裏，什麽也幹不了，情緒再濃烈也沒有多大作用。
“萬年前，我雖然遭受了重創，但也不至於被封印。”情魔緩緩說道。
“所以前輩偷偷養傷，直到千年前被釋空前輩發現，於是被封印於此。”蘇明摸著下巴猜測道，隨即又搖搖頭，否定想法：
“近萬年時間養傷，不至於這麽輕易就被封印才是。”
情魔冷哼一聲。
蘇明繼續自顧自說道：“除非是，這一段時間內，你雖然沒有被封印，但也處於某種特別的狀態。”
蘇明看了一眼情魔，情魔沒有說話。
蘇明繼續道：“比如沉睡，比如被人囚禁了，雖然不是封印，但也差不多。”
情魔冷笑一聲，說道：“是佛祖困住了我，想要獲得七情之法。”
“那麽，欲魔是落在道門手裏了！”蘇明微眯著眼。
情魔說道：“是的，道門與佛家相互鉗製，都想從中獲知對方的法門，從而一家獨大。”
“本以為佛家道門超然物外，沒想到也那麽多算計！”蘇明笑道。
情魔譏諷道：“人心難測，你以為道士和尚真的能像做到他們理念那般麽？隻不過是一批牛鼻子、賊禿驢！”
“七情大叔是道門弟子……賊禿大叔，會是佛家的人麽？”蘇明突然想起小明精神病院的賊禿來。
七情是情魔善念所化，已經確鑿無誤了。
那麽同樣與小明精神病院有神秘聯係的賊禿，會不會也在其中？
蘇明繼續問道：“情魔前輩，千年前你是如何離開的？”
情魔沉默了半晌，說道：“佛祖圓寂，佛家內部開始分崩離析，我趁機離開了。逍遙了兩年，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了釋空……”
“所以現在佛家在千年前就已經開始沉寂了麽……”蘇明心中震驚不已，隨即繼續道：
“所以，釋空前輩之所以在封印法陣留了一線生機，是想從情魔前輩你身上，獲得道門的七情之法！”
“你猜對了，釋空留出一絲破綻，讓凡人得以能夠進村。我獲得血肉和情緒，而釋空旁觀著以窺探我的法門。
我知道他的想法，但我沒有戳穿他！他知道我知道，也沒有在意，至少這件事上，我們達成了默契，各取所需。”情魔說道。
“不可能不可能！”得到情魔確認，蘇明卻不願意相信了。
“這有什麽不可能？你真以為佛家的人都慈悲為懷嗎？”情魔冷笑，譏諷意味更濃，說道：
“更何況，釋空根本就不是和尚，隻是一個修佛者罷了！”
蘇明沉默，在佛家的認知裏，人人可以修佛，人人可以成佛，但隻有剃度出家的和尚，才需要遵守所有清規戒律，五蘊皆空。俗家弟子，帶發修佛者，往往沒有那麽嚴格。
村長釋空，的確不是和尚。釋家村的人，也都不是和尚。
他們隻是一群修佛的人，會偷偷喝酒吃肉娶妻生子，會潑婦罵街，有著凡夫俗子的一切行為。
不是所有和尚能做到不違背清規戒律，更何況，是並未剃度的釋空？
所以情魔的話，沒有錯。
三年前掩蓋住的謎題已經被揭開出了部分真相。
蘇明看著情魔，眼睛透過黑霧，仿佛看到了裏麵的七情。
知道真相的七情，一定很難過吧……
蘇明沉默著，心中泛起的，除了感慨外卻是新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