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蘇建國的話還是給修丞謹造成了影響。


  這些年從來沒有人敢在他的麵前提起這件事,或者是這個名字,所有人都三緘其口,哪怕是明知道他神經兮兮的將已經死去的人當成還活著的人對待,甚至為了一個死人守身禁,欲,也沒有人敢說什麽。


  怕他發瘋,怕他受不了打擊,更害怕他會想起當年蘇綻被姐妹陶胭出賣,慘死在魏武搶下的事情。


  上一個這麽說的人是曲如眉。


  那也是在曲如眉隻剩下一口氣的時候,躺在醫院裏握著他的手希望他能走出來。


  那是蘇綻的親媽,修丞謹當著親媽一樣供著的存在,根本就是在交代遺言。


  修丞謹又怎麽會對她發脾氣,不過也是強忍著的,給人辦完葬禮,才徹底爆發,對於身邊的人來說,簡直是地獄一樣的日子,足足過了小一年的時間,才又恢複正常,從那之後,更沒有人敢提起這個話題來。


  哪怕是親近如陳飛邈等人,也不行。


  許久不見的孤寂向他襲來,哪怕是竭力的說服自己,身邊的位置還是空的,後座上沒有第二個人,餐桌上隻有他自己,伸出去的手沒有回應,洗手間裏,女士的洗漱用品隻是一件件沒用的擺設。


  諾大的床空出半邊,不管自己怎麽翻身,都感覺不出一點溫度。


  心都跟著一點一點的涼了下去。


  閑著的枕頭簡直就像是長了一張笑臉一樣,無情的嘲笑著他的神經兮兮。


  說出去的話是真的沒有回應。


  靈魂喜暗,他將燈關上,迫切的與空氣交流。


  依然沒有回應,諾大的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從來不知道這個房間太大,這個世界太大。


  大的四周都空蕩蕩的。


  仿佛天地之間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一樣。


  一個人啊。


  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那個他心裏想的,念的,愛的,戀的,求之不得的人,是被他害死的。


  他自以為聰明,自以為自己做得很好,給她鋪好了每一條道路,保證她平安一生。


  讓陶胭出現在她的身邊,讓那個女人陪著她,跟她一起打造屬於她們的事業。


  可他從來不知道,這個事情的本身就是一個局,一個為了網住他打擊他的局。


  陶胭並不像是她的背景所展現的那麽幹淨。


  她居然是三叔修清岷的人。


  她不光是三叔的一個普通手下,她還給三叔生了一個孩子,是兒子。那麽無欲無求的一個人,居然是野心勃勃的一個人。


  三嬸的家庭因為得知那個孩子的存在而毀滅。


  三叔給出的理由是他需要一個兒子,來做繼承人,他不愛陶胭,可是,他的妻子已經不能生育了。


  是啊,不能生育了,聽聽,多麽光明正大的大的理由,多麽冠冕堂皇的解釋,多麽讓人無話可說的苦衷。


  三嬸是怎麽不能生育的。


  是為了他,為了救他,當時正在懷/孕的三嬸意外流/產,給身體帶來了極大的傷害,因此才再也不能生育。


  說到底,一切都還是因為他。


  他當初是多麽的愚蠢,竟然就這樣將這顆威力巨大的定時炸,彈安排在了蘇綻的身邊。


  讓她一次又一次的出賣她,陷害她,甚至真的害死她。


  他恨。


  將她千刀萬剮仍然不解心頭的恨。


  他恨陶胭。


  恨三叔。


  可是,最恨的還是自己。


  如果沒有他,陶胭說不定不會和蘇綻相遇,不和蘇綻相遇,蘇綻又怎麽會死。


  如果他再謹慎一點,早點查出陶胭的底細,私生子的事情就不會讓剛剛才經曆了喪女之痛的三嬸那麽措手不及。


  也就不至於在那個時候留下病根,後半輩子一直在病榻上纏/綿。


  他才是造成這一切後果的罪魁禍首。


  所以啊,就算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靈魂的存在,蘇綻又怎麽會願意見他呢。


  恐怕蘇綻躲他恨他都來不及。


  可就算是這樣,又能怎麽樣呢?


  他沒打算放手啊。既已成為執念,又怎麽可能放手呢?

  如果能重活一次,他希望自己能搶在那個牧劍飛前麵與蘇綻相愛。


  一個星期之後,蘇建國去世。


  他已年屆舊事,的確算是高壽了。


  唯一的兒子蘇原匆匆在他病危前終於從國外趕回來。


  修丞謹給辦的葬禮,規模比照當初的曲如眉。


  畢竟他的心裏是將蘇建國真心當成嶽父的。


  站在墓碑前麵,修丞謹沉默以對,蘇原絮絮叨叨。


  修丞謹不明白,同樣的一個父親,生出來的一對兒女怎麽會相差這麽多。


  蘇綻就從來不會這麽絮叨。


  蘇綻是一個很幹脆的人。


  愛就是愛,恨就是很,有問題就是要說明白。


  蘇原絮絮叨叨的像是一個老太婆。一直說了很久還沒有說完,中間還夾雜著抽泣哽咽,天空中下著濛濛細雨。


  修丞謹抬起頭,眼皮上多了一絲濕/潤。


  他將蘇原扔下,向著更高一點的山上走去。


  修平儒要扶著他,陳飛邈要陪著他,都被他拒絕了。


  他來到山頂,那裏隻有一塊墓地,周圍的薔薇花正在盛開之際,墓碑的照片上是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露出燦爛的笑容,望著山上山下的美景。


  墓碑上刻著兩個人的名字,這裏麵卻隻埋葬了一個人,墓碑上也隻有一張照片。


  哪怕是在花叢中,也是孤零零的。


  他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輕聲道:“我是不是應該去找你了?”


  活著真的是越來越疲憊了,可是他不敢隨便死去啊,要是真的死了,一碗孟婆湯,一座奈何橋,他怕自己會把蘇綻給忘記了。


  照片上的人自然是不會說話的,回應他的隻有周圍輕細的風聲。


  他從山上下來,蘇原正在擦鼻涕,不過終於不在絮叨,也準備往回走了。


  一行人下了山,蘇原上車之前叫住了他:“姐夫,你應該放過自己。”


  他眯了眯眼睛,沒有像往常那樣,一味的固執己見,而是微不可覺的點了點頭。


  不管身邊的人因為他這一點頭有多激動,坐上車直接回了城市裏。


  接下來他的步驟迅速調快,每天花更多的時間留在公司裏,將修平儒拘在自己的身邊,教給他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私/密。


  帶著人去見修家那些暗中的勢力,甚至帶著侄子去見了傳說中的黑,道皇帝賀五爺。


  賀五已經退休了,自己所有的產業都交給了他的兩個兒子打理。


  他比修丞謹的年紀還要大一些,可是那雙眼睛依然精悍黑亮。


  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奔跑在叢林中的豹子。


  如果說賀五像是豹子的話,陳飛邈就像狐狸,而自己的叔叔,修平儒想,他大概就是獅王。


  真正的叢林之王。


  不管是勇猛的豹子,還是狡猾的狐狸,都要遵從著叢林之王的命令。


  賀五叫他小少爺,言辭之中沒有調侃或者輕視的語氣,反而發自內心的尊重。


  修平儒不笨,瞬間就明白了怎麽回事,接下來他也見到了賀五的兩個兒子。


  聊了現在的形式,說了很多關於以後未來的發展,最後吃了一頓飯。


  幾個晚輩都明白了家中老人的用意。


  自然是相談甚歡。甚至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雖然出身黑色勢力,可是賀家的兩個兒子也都是名校畢業,拿的是貨真價實的文憑,自然是相談甚歡。甚至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走的時候甚至約好了下次一起過周末。


  從賀家離開,修平儒有些忐忑的看向自己的叔叔,擔心自己和賀家的兩個兒子走得太近,叔叔會不高興。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賀五的確是靠著你太爺爺的勢力才發跡的,可是這些年他為修家做了許多事情,該還的情早就還上了,這是交情,沒有誰高誰低,隻是互相扶持而已。”


  他是在告訴修平儒不要拿大,修平儒受教點頭,怪不得賀家會對三叔這麽尊重,原來是這樣。


  現在這個社會,論交情比挾恩已報的確更容易讓人接受。


  給人足夠尊重,人家才能尊重你。


  修丞謹帶著他去見自己的其他老朋友,賀五隻是其中一個。


  大權正式移交,已經是三個月以後的事情。


  寫了一份十分清晰明了的遺囑,由律師見證過之後,鎖在了抽屜裏。


  修丞謹回到臥房,洗漱一新,又換了一身新衣服,躺在了床/上,懷中摟著的是蘇綻的照片,看著懷中女孩的燦爛的笑容,修丞謹覺得好像是回到了那一年的秋天,第一次見到蘇綻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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