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雲想
容玉不得不被這個雲想的言辭所動容,但她卻歎了口氣,這個女子隻想到不被賣身去當丫頭,卻忘記了當鋪裏被當了的東西都成了主人家的私物,你既然都成了私物又怎麽可能去掙錢還銀子呢,如果你父親但凡有一點能力,也不會讓自己女兒主動出賣自己的呀!
容玉原本還想說出這些,可想了想,終究歎了口氣。
“你壓低自己幾日?
“回夫人話,抵押七日,那女子沒有開口,接話的正是她的父親。
“既然這在抵押範圍之內就按照規矩來吧,容玉對著巫知非說道,“你去領他父親畫押取銀子去吧。
那父親一聽,立刻抹著眼淚看向自己女兒,按了按她的肩膀說道,“大妮,你且等著,爹掙了銀子就來贖你。
見巫知非應了一聲便領著那感恩戴德的父親走了,可回頭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女子,容玉便道,“你是叫雲想吧,你起來說話。
雲想應了一聲,然後就要站起來,春曉一見馬上過去將她扶起,並衝著她嘻嘻一笑,介紹道,“你叫我春曉就是,我是我家小姐的貼身丫鬟。
“謝謝,雲想對春曉的熱情顯然有些不太適應,隻謝了一聲便有些手足無措。
春曉便道,“你不要害怕,我家小姐人很好的,我方才聽你快十七歲了吧,我不到十五,我可以叫你做姐姐吧。
被夫人身邊的丫鬟這樣熱情,雲想有些尷尬又有些感動,可更多的是無地自容和不安難堪,她知道自己是個為了銀子而願意出賣身體的人,也許在她們心裏他們會覺得自己是個自甘墮落的女人,她害怕看到那種嘲諷的目光。
春曉不懂雲想為何有些尷尬,可容玉卻理解那種小女兒的謹慎心態,便道,“你父親既然將你抵押在了這裏,你便暫且安歇下來,你放心,既然有七日的存貨時間,我們自然會守著規矩。
“是呀是呀,春曉也笑著應道,“你就安心住著,你父親過幾日肯定會將你贖回去的,你放心,這七日內是不需要利息的。
雲想沉默了片刻後點了點頭,想來也是沒了法子。
春曉出去取了茶來,給容玉和雲想各斟了一杯,然後便問道,“聽你父親說你們不是本地人,那是哪裏的?
雲想捧著茶杯低聲道,“我們原是臨安人,可去年鬧了天災,地裏顆粒無收,我們沒有法子便想著過來新安城投奔親戚,可誰知道親戚一家早不知搬去了何處,我們身上的銀子又耗盡了,便隻能一路乞討,可到了這裏討飯實在艱難,所以沒了法子。
一聽天災,容玉心裏一動,立刻問道,“臨安?可是那個臨江之城的臨安,那裏不是盛產臨江錦鯉嗎?
雲想點了點頭,“是那個臨安,可早幾年那江裏就沒了水,又哪來的錦鯉,這臨江的錦鯉早成了坊間的傳說。
聽到這話,容玉立刻覺得十分可惜,她以前常聽父親說他年輕時候常去臨江,同好友品過那裏的錦鯉,實在是肥美新鮮,而那錦鯉隻需清蒸,待出鍋隻需撒上一抹香蔥和一小撮芫荽,再倒點醬油,那味道簡直比皇宮裏的珍饈還要美味。
一直執著的美味還沒有品嚐就成了泡影,而品過美味的父親卻已經天各一方,容玉不自覺的有些感慨,對著雲想,便又有了一層憐惜。
不過聽她說起天災,容玉卻不由想起來父親當年上折子要搬倒的那人,似乎罪名就是玩忽職守,隱瞞災情,不曉得和雲想說的是不是一個地方。
她眼皮跳了跳便試探著問道,“是隻去年鬧災了嗎?
雲想想了想,立刻搖了搖頭,“不是的,這鬧災鬧了好幾年了,隻是開始幾年地裏還能打些糧食,除了交賦稅的,剩下的糧食再加上從河裏打的魚也勉強夠一家人的口糧,可後來就不夠了,災情越發嚴重,地裏顆粒無收,河水日漸幹涸,到後來喝水都成了問題,有河婆說這是上天要懲罰那些罪人,所以將旨要懲罰我們這裏,於是我們都開始往外出逃。
聽到這裏,容玉覺得心髒似乎快要跳了出來,她按下心情,又問道,“那既然出了這麽多年的災情,朝廷都沒人過問嗎?
“有人來看過,但都不了了之,雲想苦笑一聲,神色淒淒,“有人要封口,據說還是上麵的人,誰敢查,不是被嚇到了就是被封了口。
容玉冷笑一聲,心中的憤懣幾乎達到了頂點,暗道,“果然如此。
她早該知曉的,父親當年同她無意間提過,似乎是某位貴人也有所牽扯,若非如此,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員哪裏又有遮天的本事。
“來此的逃荒者大該有多少?
“這個雲想不太清楚,但是這一路過來光是遇見的總該有成百上千了吧。
容玉點了點頭,便讓春曉帶雲想下去休息並換身衣服,但這當鋪裏都是一水的男子,哪裏來的女子衣裳,何況晚上休息也不方便,容玉想了想,便讓她晚上一塊跟著回去徐府。
徐府裏的丫頭挺多,但春曉卻從來都和她們走的不近,這會子來了個身份不明的典當自己的女子,春曉卻覺得有說不完的話一樣。
容玉捧著茶杯聽著春曉嘰嘰喳喳,分外煩人,但那女子卻始終神色淡淡,既不表露厭煩也沒有同她一樣沒心沒肺,隻安安靜靜聽著偶爾點點頭。
容玉知道春曉是對徐府裏的人還有戒心,總怕她們是徐顧的人或者是旁的人安插進來的,所以同她們說起話來總是端著,刻意隔開距離。
但這女子同她沒有任何瓜葛,又隻待幾日,便覺得往日憋在心裏的閑話此刻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出來。
但她曉得分寸,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她心裏分外有數。
容玉不自覺的笑了起來,別看這丫頭平日裏笨手笨腳,但該聰明的時候那機靈勁任誰都趕不上呢。
不過片刻,巫知非便領著那老父親來告別,也許是得了銀子,那老父親的神色比之之前看上去要精神許多,容玉卻懶得理會,隻揮手讓他同雲想告別。
雲想隻看了父親一眼,沒有多說,臨走時卻交代著回去給阿花帶上一份她最喜歡的饅頭,便又是沉默不語。
容玉不知雲想嘴裏這個阿花是誰,但猜猜必定是她的弟弟或者妹妹。
送走了老父親,雲想神色更加沉默,春曉許是怕她有些想不開,便請了容玉的準要帶她去外麵走走,但考慮到雲想剛被典當給當鋪,又加上她父親剛剛離去,這會帶她出去恐生變化,是以容玉有些猶豫。
一旁的巫知看在眼裏立刻站出來提醒,春曉聽了翻了翻白眼不以為意,但雲想卻自動推拒了這個請求,直說在院子裏坐坐就好。
既然雲想自己懂事,容玉便不再猶豫,就讓春曉陪著她去院子裏轉轉,也順便讓她熟悉熟悉環境。
見春曉帶著雲想出去,巫知非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個本子遞到容玉麵前,容玉一看正是收貨的賬簿。
她隨手翻了翻,看到最後倒數第三個上麵寫著細口青梅花瓶一個一兩三錢,便指著這個問道,“這細口的梅瓶我記得是產自景鎮,我方才進來時見著那客戶在門口正討價還價,怎麽會收的這麽便宜?
巫知非伸過頭來看了一眼回道,“那細口的青梅瓶質地細膩,確實是個好貨,也是產自景鎮,但卻是個仿製品。
“仿製品?容玉咦了一聲,不過她卻點了點頭,“是我看岔了,我還以為真個珍品,若是真品最怕也要五十量銀子了。
巫知非點了點頭,道,“少夫人看走眼也是正常,那瓶子做工細膩,就連花紋都幾乎仿的一模一樣,隻看外表難免被騙,但瓶子內部的做工就稍差一些,這做工的顯然還是個隻看外表的家夥。
萬萬沒料到這巫知非還有這幽默的一麵,容玉聽了掩嘴一笑,翻著冊子問道,“我看今日生意寥寥,可是什麽原因?
巫知非卻笑了起來,“少夫人,其實這都算好的了,我剛問過之前一直做過典當生意的王生,他說找這種程度已經算是生意比較紅火了。
“哦,他真是這麽說的?容玉有些不信,但她畢竟隻是初初接觸這些,所以心裏還是有著幾分虛心。
“是的,當鋪這聲音您也知道肯定不同於米店布店那些,就今日來的這幾個已算是不錯得了,我粗粗算了下,如果出去跑開人工和其他成本,今日已經賺了足足十五兩銀子啦!
巫知非還沉浸在賺了十五兩銀子的喜悅中,容玉越沉默了下來,並不是她不開心,而是如果每天隻得這十幾兩銀子的話,對她來說簡直太不夠看了,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不過她也理解,這隻是開始,心急出不了熱豆腐,就算要生意真的紅火卻也要用時間來打磨,而非一日之功。
想通這一點,便鬆了口氣,她看著笑嘻嘻的巫知非,說道,“你覺得得了十五兩就很開心了?
巫知非一愣,然後有些尷尬的收斂了笑容,低聲回道,“這才是過了一半時間,下午興許還有生意上門呢,三十兩估計沒跑了。
三十兩?
容玉冷笑一聲,這家夥也就這點追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