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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心疼這批人

  寶來叔年輕時,身強力壯,是村裏有名的一把勞動好手。當年建水庫時,他一個人頂兩個人,一次挑兩擔的土。一擔的土少說有一百來斤,挑著三百來斤的土還走上坡的路,一天百幾十擔的挑。他的表現得到了建設指揮部的表彰。上水庫工地不久,就成了突擊隊的隊長。回到村裏後,被選為生產隊的隊長。他帶領全隊,上山開墾,下田種地,下溪挖於泥當肥料。年年帶領全生產隊超額完成公、購糧任務,還保證隊裏的社員能吃得飽穿得曖。


  有一年,西溪上遊發大水,把下樟村段的溪堤衝沒了。還把堤圍邊幾十畝地也衝沒了。正好這些地大部分是寶來叔他們生產隊的地。大水過後,寶來叔一不向上級哭,二不向別人伸手。咬咬牙,帶著全生產隊不分晝夜的幹,硬生生的把被衝沒的田地填起來,種起來。當年糧食保持不減產的同時,還把被衝垮的三百來米大堤給修複如初。此事得到當年縣委縣政府的大力宣傳和表彰,寶來叔被樹為全縣的標兵。


  到了分田到戶時,寶來叔已是五十來歲的人了。因從來沒出過門,不知道也不敢到外麵去闖。隻有把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種好。但是在那樣的經濟大潮中,這種類似古董式的小農經濟,隻能日暫衰微,以至近乎難以繼日的地步。難道寶來叔就沒有成家?沒有子女去做經濟大潮的“弄潮兒”麽?獨孤蘭把低著作記錄的頭抬起,輕輕的問了一聲。沒想到這一問,寶來叔竟然放聲大哭。在建華和獨孤蘭的努力安慰下,寶來叔終於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回答了獨孤蘭提出的疑問。


  當年寶來叔到了成婚年齡,四裏八鄉上門提親的絡繹不絕。幾翻折騰後,終於找到心上人。婚後生活美滿,但在生育上兩人還是出現了分支。當時開始提倡節育工作了,作為生產隊長,寶來叔要求寶來嬸要帶頭,不能作落後分子。在嬸生下一男一女後,寶來叔自己去作了絕育手術。為此寶來嬸還與他吵過架。但小家庭過得還是紅紅火火,一對孩子很順利的成長,女孩子出落得水靈靈的。很快就定了親,出嫁到山後滿籬村去。男孩子就在分田到戶的那年夏天,為了增加家裏收入,下溪裏去撈石螺時,手被夾在水裏的石縫中,再也遊不上來。等找到他時,已是第二天晚上了,整個人已經泡蓬鬆了。寶來嬸在極度的悲傷中,也撤手而去。老來失子,人生之至痛至苦。寶來叔用堅強的意誌堅持著生活。直到幾年前,寶來叔在自己的地裏勞動時,突然倒下了,送醫院確診為老年腦梗。這頭優秀的“寶牛”再也無法站起來,自此一直臥病在床。由於家裏沒人照顧,所以老人生活得太難。女兒家景也很一般,離得也較遠,沒法天天跑來照顧老人。村裏的善心人擠時間來幫助解決一些問題,就這樣艱難的度日。


  寶來叔、寶山叔這些人,或許在某些沒有感恩之心者看來,隻有“傻”字的評價。但獨孤蘭除了細心的記錄著,不知不覺中,兩腮已是掛滿熱淚。腦海中浮現很多詞句,這是受人崇敬的一代人,這是英雄的一代人,這是無私的一代人,這是楷模的一代人,這是受苦受累的一代人,這是……。


  獨孤蘭環視寶來叔的屋裏,放下筆記本,把那大半桶的屎尿提出屋外倒了。當獨孤蘭提著空木桶回來時,建華正在為寶來叔擦臉。獨孤蘭放下木桶,抓起掃把,打掃起屋子。建華則接著在屋簷下生火煮起了稀飯。獨孤蘭走近簡易爐灶時,發現那老舊的鋁鍋裏竟然下了不少的米,看樣子可以供三四個人吃的量。提醒建華是不是下錯米了。建華道,都隻能這樣子的煮。沒辦法每一頓來幫忙做飯的,隻好一次做夠一天的量,然後每一頓有人來了,就幫助熱一熱,然後打起來給寶來叔吃。


  走出寶來叔家,獨孤蘭心情特別沉重。本來大太陽的天空卻覺得那是灰蒙蒙的陰天。好在剛才能為寶來叔出一丁點力,心情才悄悄舒服點。


  上了摩托車,建華道,這個時點去見另一個貧困戶會不會來不及呢?但是這一戶隻能正午這個時點才能找到的。獨孤蘭看看手機裏時間,已是上午十一點五十分了,但是聽建華這麽說,還是決定趕去這一家貧困戶開展調查。


  出了夾縫般的小巷,繞著堤圍走了一段路,離開堤圍下的村道,發現又來到下樟村的村口處。摩托車到了一座半老不新的連排房子前,在第一間停下。獨孤蘭抬頭一看,知道這些房子是二、三十年前建成的,當時流行這種“曬坪式”的建築。就是房子連排建,房子後半部分還是老式的泥瓦木結構,而房子的前半部分則采用了兩層水泥板樓結構。要調查的這家,外牆裝修得好醒眼,都貼上新式的外牆磁磚。走進家門一看,獨孤蘭內心不禁發出“哇!好豪華啊”的感歎。隻見天花板上用鋁塑板作了吊頂。一隻在這裏獨一無二的千珠吊式吸頂燈,正發出耀眼的光。貼在四周牆上的磁磚反射著燈光,點點閃閃如繁星,房子內的光線變得五彩繽紛。一副大皮沙發就放在燈下。一位胖得很難看的年青人正呆坐在沙發上。見獨孤他們進了門,一動不動的看著。建華提高嗓門喚了一聲“肥弟”。隻見那個年青人朝建華笑了笑。正扭動著鯨魚般的身軀要起身,裏屋走出一老年男子和一位少婦。老年男子快步走到建華麵前,遞上一支香煙。建華在接煙的同時,向他快速的介紹了獨孤蘭。那老年男子遞煙的手馬上改伸到了獨孤蘭麵前。看這男子皮膚烏黑得發亮,兩隻鑲在黑皮臉上的眼睛,白珠特別耀眼。一頭烏黑發亮的卷發在燈下一閃一閃的。看年齡估計五十多歲。但了解後才知道,其實該男子今年已經是六十五歲了。他是肥弟的父親,在市集裏賣燒鴨。他後麵跟著的青年婦女就是肥弟的老婆。老年男子熱情招呼獨孤蘭他們坐下喝茶。獨孤蘭抓緊時間對他們家進行了解。


  這老年男子名字叫柯印章。生育兩男孩,大的健康正常,十來年前在省城上大學後,就在省城做起了生意,日子過得不錯。早已在省城購房子成家立業了。二兒子就是眼前的肥弟,是個聾子,肥弟是孩提時得了高燒造成的。長大後經媒婆的努力,到山裏鄉村介紹來了這位媳婦。看相貌長得至少八、九十分,身材也修長好看,隻是美中不足,這女人是個啞吧。這一對三十歲的殘疾夫妻,婚後順利的產下了一男一女兩小孩。現在小孩都到了上幼兒園的時段。肥弟夫婦每天就幫著殺鴨子和烤製等工作。柯印章主要負責到集市出售。每天出售的鴨子不多,平時大約三隻左右,過年過節時可達到十多幾十隻不等。


  正在與柯印章他們交談時,獨孤蘭的手機“叮”的一聲響起。趕緊打開瞟了一眼,原來是芹山鎮扶貧群發出通知,要求下午各駐村第一書記、各村扶貧隊長到鎮大會議室集中開會和培訓。時間就在今天下午三點正。放下手機繼續眼前工作。


  望著看起來比別人豪華的房子,柯印章是這樣解釋的,主要是在省城的大兒子幫裝修起來的。因為每年回村看望父親、弟弟他們時,有個舒適的落腳點。這房子樓上樓下算起來大約一百多平方,平常就住柯印章老小五口人。


  獨孤蘭心中暗暗用貧困評定條件,把這一家子對一對。突然想起一個不能入選貧困家庭的條件。趕緊問道,印章叔,你的燒鴨生意在集市裏,有沒有工商稅務營業執照之類的登記?柯印章趕緊應答連連道,有的有的,全部辦齊全,衛生證也辦齊的,不然集市裏的管理不給營業的。


  獨孤蘭默默的記錄下這些事。然後辭別柯印章一家,趕回林樟村詹英腸粉店吃午飯去。一路上在想鎮裏的第一書記羅書記,到底是大芹市裏那一位被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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