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萱之死

  彎彎曲曲的臉上,爬滿了青筋,半邊臉,猶如鬼魅,凹凸不平,似乎是被什麽咬過似的。總之,看起來可怕的很。


  她卻說,還好?


  行塹不確定她的神經似乎屬於清醒狀態,剛要給她探脈,便被她拉住了,“大,大哥哥,以後,沒有我在你身邊,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活著,知道嗎?”


  “不要怨恨,不要生氣,我隻是,隻是在天上看著你,看著你幸福的活著。以後,不要這麽沉默寡言,女人都喜歡風趣的人,那會有安全感。有些話,勢必是要說出口的,如果你不說,對方怎麽會知道?知道嗎?你太過沉悶,這樣的你,我若是離開了,豈不是會很悶?這樣想著,突然覺得很舍不得你!”


  “既然舍不得,那就不要走。”


  他的聲音裏顯而易見的脆弱。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心中產生了害怕的感覺,害怕她如花的笑靨自此不再出現,害怕他黑暗的人生裏再沒了光亮……


  “萱兒,你知道的,你駐在我心中時日已久。縱然歲月磨礪了我們的容貌,變得有些蒼老,可我的心不變。”


  “知道嗎?在我最最難熬的時刻,是你支撐我度了過去……”


  “有時候我總在想,那年我是不是不該離開?如果我遺忘了那段過往,忘了那段滅門慘案,是不是如今的我們都是幸福的?可我不敢去想那樣的如果,每每想起,總想有一種將自己千刀萬剮的心!”


  “不,不要這樣!”


  子萱用著最後的力氣握住他的手,顫顫巍巍的說著,“這便是宿命。你我都難逃的宿命!”


  “不過,至少我現在是幸福的,因為快要離開了心裏反而變得清澈平靜了。有些平日裏不敢說的話,現在也都有了說出來的衝動。因為我怕一旦閉了眼,那些話就隨著我埋葬在地下了!”


  扭過頭,她看向一邊神情複雜的喬書劍,“公子,你,你能過來嗎?”


  慢慢的踱步過去,他的心情是複雜的。


  剛剛他們的對話,他都聽在耳裏。從未想過,毒王居然另有其人,他鍾情的女子居然就是子萱?喬書劍無力的扯了扯唇角,他該說這個世界當真太小了嗎?

  在她麵前蹲下,聲線壓得低低的,“子萱……”


  子萱的一隻手費力的抬起來,他連忙將手伸過去,“怎麽了?”


  “我,這一生心裏有過三個男人。第一個,是陪伴了我五年的大哥哥,他是一個很陽光卻也很陰鬱的人。可正是因為他,我的人生才有了一絲別樣的光彩。可他絕然的離開了我的生活,帶走了那一絲光彩,為此我傷心難過了好久,之後決定忘了他!”


  “第二個,是十五歲那年,我一眼看中的人。我下意識覺得,我的大哥哥就該是那個模樣的,溫潤如玉,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都帶著一絲貴氣,卻又難掩那儒生之氣。隻一眼,我便動了心。說是動心,不如說是將兒時的幻影在別人身上真實化了……”


  “第三個,便是公子你!我悄悄將你藏在心中十多年。這麽多年來,我們幾乎日日見麵,卻話語甚少。您是那樣心高氣傲的一個人,我卻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無盡的悲痛與荒涼……我以為一個樂於助人的人,身上不該有如此沉重的氣息。於是,我開始心疼你,慢慢的,這股心疼轉化而成劇烈的仇恨。恨意排山倒海而來,我想要控製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公子,如今我做了那麽多的錯事,並不是奢求您的原諒,而是想求您,看在子萱多年來,對您鞠躬盡瘁的份上,放了大哥哥,可好?”


  一下子說了這麽多的話,對於她來說,已經是一種極限。但若是不說,行塹怕是死定了。


  喬書劍被她握著的手,不禁一震,看著她祈求的雙眸,緩緩開口,“這事情,我做不了主!”


  “子萱,你們要殺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當今的太子妃,懂嗎?我,真的無能為力!”


  他的話,讓子萱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破滅了。


  她知道,他們犯的罪是死罪,更別說他們肩上還有彩蝶這條人命。嗬,死上十次怕是都不夠了,怎麽還會赦免了他呢?

  “子萱,不要求他,不要求他!”


  “我若死了,倒也一了百了;我若活著,定然叫他用整個天下來給你陪葬!”


  行塹的表情不可謂不狠,喬書劍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嗜血的殺意,一股寒氣油然而生。他轉頭看向夢連溪,示意他決不可放走行塹,否則,天下必亂!

  夢連溪自是聽到了行塹的話——他本就沒有打算放過他,如今他說了這樣的話之後,自是更不會將他放走了。


  此刻的行塹,顧不上別人的眼神交匯,一門心思都撲在子萱的身上,將她抱起,胡亂的將自己的內力輸進她的體內,不想導致她猛的又吐了一口血……


  “怎麽會這樣?”


  “別,別白費力氣了,我渾身經脈盡斷,輸內力給我,隻會讓我死的更快……”


  “大哥哥,你不要這樣。記著,不要給我報仇……你就當我給蝶兒償命去了吧……”


  提及彩蝶,喬書劍也是一陣黯然。


  “公子,請你原諒子萱!”


  “現在,我就要離開了,有一句話我想要告訴你,你附耳過來……”


  他好奇,她有什麽話是需要悄悄告訴他的嗎?


  附耳過去,在聽到她的話時,他不禁詫異的看著她,卻發現子萱早已沒了氣息……


  “子萱?”


  行塹一把推開喬書劍,緊緊的將沒了氣息的她抱在懷中,沒有歇斯底裏的叫著她,也沒有搖晃著她的身體讓他醒過來,有的隻是漠然的流著淚,像一尊沒有生氣的木偶,醜陋的臉龐之上是一派平靜之色。


  被推坐在地上的喬書劍就那樣呆愣著,腦海中閃過的是他們這麽多年來相處的情景……


  第一次見麵,他初遇被人拋棄的她,瘦弱纖纖,盈盈淚眼,我見猶憐。或許是她的無助感動了他心中的那根弦,讓他不由自主的救起了她……


  被他救起的她,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可她似乎是失去了人生的目標,整日裏呆呆的坐著,偶爾睡覺的時候會從她的囈語中聽到“大哥哥”這樣的字眼。他以為,那是她的大哥,沒想到居然會是眼前這個男子……


  再後來,他將她帶回了觀花樓,她難以置信,小小年紀的他,如何會有這樣大的一處地方,裏麵住著的皆是女子。漸漸的,她們相處融洽了,笑容再次回到了她的臉上……


  沉默寡言的她,笑容溫淡的她,語調溫柔的她……


  所有的所有,皆是她的音容笑貌……這個女子陪伴了他那麽久,可以說是看著他成長的,如今就這樣淒慘的死在他的麵前,心裏當真有些難以接受。


  許久之後,他看到行塹慢慢的站起身來,抱著子萱不知道走往何處。起身來著,“放下她!”


  “我隻是想要將她下葬了,之後要殺要剮悉隨尊便!”


  行塹頓下步子,頭也未回,酷酷的丟了這句話,大步往前而去。


  夢連溪自是不相信他的話的,可看著喬書劍的神情,他放行了。


  “日影,你帶著人去跟著他,千萬別讓人給跑了,否則你自己知道後果的!”


  對於後果這兩個字,日影忍不住一個哆嗦,他那是深有體會啊!


  站在他身旁的月影呢,明顯感覺到自家兄弟身上不同以往的氣息,不由得好奇,“兄弟,你倒是說說,這後果到底如何啊?”


  日影瞥了他一眼,“好奇是吧?”


  後者點點頭。


  “好奇的話,你大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他給放跑了,回頭爺會親自告訴你的!”


  說著邁開腿就跟了上去。


  笑話,頭上頂著一對醜不拉幾的癩蛤蟆走一天,那是什麽滋味?

  臉都丟盡了!

  月影自知被耍了,心裏很憋屈,跟了上去,“你倒是說啊!”


  “自己嚐試!”


  “我就要你說……”


  “就不說……”


  ……


  紅妝無語的看著那越走越遠的身影,歪著頭打量他,“說吧,你到底用了什麽陰招,讓日影那麽害怕你?”


  “你想什麽呢?我哪會想什麽陰招?”


  夢連溪不滿了,這妮子是怎麽說話的?

  抬手給了她一個爆栗子,“倒是你,是不是該給我好好交代交代了?”


  紅妝假意不懂,與他打著哈哈,“交代?交代什麽?”


  “別給我裝傻。我告訴你,你若是不一五一十的告訴我,我有的是辦法治你!”


  這一點,紅妝是真信。


  有句話怎麽說的?識時務者為俊傑,她還是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吧?

  其實,這一切對於紅妝而言,不過都是一個巧合。真的說起來,事情是發生在三年前。


  那一年,她十一歲,那一日是她的生日。


  往年,他都是早早的過來給她過生日,可這一年他沒有。


  說起來,她本是不知道出生年月的,可他覺得沒有出聲年月很不吉利,於是自主主張的將他從街上給她撿回來的那一日定成了她的生日。對此,她是沒有異議的。


  其實,她也無從抗議。那時候的她連話都不會說,如何抗議?

  一怒之下,她跑出了棲霞宮,在皇宮內到處亂跑。


  誰能夠想得到,正是因為亂跑,她會有那樣一份奇遇?

  或許是命中注定的,一向方向感強的她,居然迷失了方向,被困在一個荒廢的宮殿裏,怎麽都走不出去。為了尋找出路,她爬進了一座枯井裏麵。


  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吧,她當時有的隻是探險般的新奇,全然沒有一絲害怕之意。越往前走越驚奇,那枯井之下,居然別有洞天!


  所謂別有洞天,其實不過是看起來很幹淨,似乎是有人經常打掃,而且最為重要的是,有人的腳印,另外還有一雙輪子的印子。


  看起來,居住在這裏的人,是個行動不便之人!

  她在宮裏生活了那麽多年,從來不知道這裏還有這樣一處地方,雖然是枯井之下,卻也清新雅致。想來,居住在這裏的人一定是一位風雅人物。


  她如此想著,突然感覺迎麵有微風拂過,側身閃過。再抬頭時,入眼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坐在輪椅之上,他的臉龐看起來卻是那樣的年輕……


  小小的眉兒蹙著,這是她見過的最奇怪的人了。明明應該很蒼老的人,可看起來卻……


  她糾結了!


  隻見來人撫著長長的胡須,嗬嗬一笑,“我道上麵是何人,原來是個小女娃,嗯,看起來也不過才十來歲的模樣,膽子居然這般大!”


  見到紅妝的那一刻,他突然生了一個想法,雖然很荒謬,卻很值得一試。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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